第37章 蜜裏調油 便用盤子端過來給他……
便用盤子端過來給他們看。柿子皮已經去了一半, 裏頭藏了個白白的東西,盈兒便接過來,要了清水, 洗了洗手, 把柿子的肉小心剝開,就見裏面竟然藏了個姆指般大小的事事如意玉如意,洗幹淨了, 就見玉色油潤, 雕工精美,可愛至極。
“恭喜爺跟姑娘, 這彩頭可真吉祥!”
盈兒故意笑:“這是你家爺奪得的, 跟我有什麽關系。”
楊陌橫了她一眼,吩咐道:“把這柿子拿去, 還切成薄片。想來那元宵裏也有東西,怕是煮了也浮不起來。”
那婆子笑道:“那倒沒有,浮起來了。這就得了。”
盈兒忍不住噗嗤一笑,真是難得楊陌也有猜錯的時候。
那大元宵煮熟了, 竟有碗口般大。
楊陌便看了盈兒一眼,親自接過,取出随身的匕首, 擦了擦,輕輕剖開, 就見裏面金光一閃。
“我來我來!”盈兒歡喜叫道,可小手剛剛伸出,就被一只大手迅速捉住:“小心燙着。”
盈兒一愣,臉上飛紅,忙要抽手。
楊陌卻抿緊嘴角, 并不看她,反而握得更緊,另一只手輕輕挑起那金光,就見漸漸拉出兩條綿線般粗細的金線,線上頭尾一邊是扣一邊是鈎,中間結了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同心結,竟是兩條金絲同心結碗繩,一條比另一條粗些長些,應是分了陰陽。筥兒便自告奮勇去清洗。
盈兒實在佩服這份巧思,便笑道:“這位簡姑娘心思如此玲珑,實在是個妙人,這會兒,你後不後悔,沒拿那玉雁?”
她說話時,眉眼楚楚,黑白分明的眸子斜睨着楊陌,可愛中帶着幾分難得的媚态,一邊又掙紮着要抽出手來。
正好那婆子此時将切好的柿子盤放在面前。
楊陌并不松手,用筷子夾起一片紅豔豔的柿子放入口水,凝視她的眼神如月光般柔和:“世世不悔。”
盈兒心頭一跳,臉上慢慢泛起一片桃花色,見那柿子少說也切了一二十片,便心裏升起些捉狹,低聲啐道:“只吃一片,哪裏稱得上是世世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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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本就是寒涼之物,秋燥之時吃了,尚影響不大。冬天多食,容易胃痛腹瀉。楊陌小時體質并不強壯,胃腸不佳,柿子這種東西向來都是淺嘗則止。
就見楊陌半垂眼眸,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淡淡一閃:“我若将這些都食了,你便信我?”
信他?信他什麽呢?信他世世不悔?他又有什麽好悔的?便是娶了她,後宮還不是要什麽樣的女子就有什麽樣的女子?上一世,她死了之後,他還不定又納了多少新人,又寵了多少女子。
心裏這樣埋怨,她臉上卻一派天真笑盈盈道:“好呀。”又甩手,道:“你放手,我要吃元宵了。”
楊陌這才放了她,動手将那般柿子挪到自己面前。
一旁常夏吓得夠嗆,伸手把冒着熱氣的元宵往楊陌面前一推:“哎喲,這熱騰騰的元宵還沒下肚呢。空腹吃多了這冷柿子,回頭爺可要受罪。”
楊陌卻不理他,眸色幽黑看着盈兒,張唇,放入一片豔紅柿子,舌頭輕卷,已經入口。
見他真吃,盈兒心裏一跳又有些涼涼酸酸的。
轉眼楊陌已經吃了四五片,她有心阻止,卻張不開嘴。
旁邊常夏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地拉着筐兒道:“你可幫着勸勸你家姑娘吧。大節下的,再把爺吃病了。就算是怎麽賭氣也不能拿身體鬧着玩兒呀!”
筐兒也覺得有理,便挪到盈兒身後,拿手指戳她的背。
盈兒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便拿勺盛着溫度已經可以入口的元宵狠狠咬了一口,玫瑰紅豆沙軟軟流入口中,本是又香又甜又暖又酥,可不知怎麽的,她卻覺得有些無味,一雙黑葡萄似的的眼兒向上瞄着楊陌,見他還是不緊不慢,一片片地吃着柿子,轉眼已經吃了七八片,她心裏到底一點點軟下來。
一粒元宵吃完,她舔舔嘴唇,剛要開口叫他別吃了,反正信任不信任一個人,又不是靠賭一次氣就能成的。誰知卻突然聽見後頭傳來一聲笑:“好巧呀,居然在這裏遇到你們!”
她心裏好像被人灌了半碗皂角水一樣,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當下便抿了嘴,氣呼呼地瞪了楊陌一眼。
哪知楊陌本來一直跟她繃着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側臉看向來人,打了聲招呼:“林公子!”
因楊陌在,筐兒筥兒也不像尋常那樣跟她同坐,所以一張桌子倒還有兩個空位。來人也不客氣,徑直坐到楊陌相鄰一側,與盈兒正對。
“咦,還有柿子?我能吃一點兒麽?”林采之一身男裝打扮,看上去潇灑俊俏,坐下便指着那盤柿子問。
她一來,他就笑。她在他面前又這樣的熟不拘禮。盈兒頓時覺得自己剛才吃的不是元宵,而是又苦又澀的柿子皮,眼神飄向柿子盤。
一片片紅柿子輔得像缺了半邊的扇子。
卻聽楊陌淡道:“這剩下一半,是盈兒的。”
盈兒:……。
這混蛋太奸了吧。如果她說不同意,便是她小氣。如果她說同意,他就不必吃完剩下的,還不用承擔半點說話不算話的負責。
她暗暗磨牙,盈盈一笑:“可有公子在這裏,自然什麽事都要聽公子的安排。”
修長的手指在粗瓷白盤子沿上一推,盤子滑到她面前,擡眼就見楊陌眸色晶亮,嘴唇微勾:“這一半,是你的。你若不肯吃,我便替你吃了也是一樣的。”
盈兒:……這人也太陰險了。拿她繞個彎兒,既拒絕了林采之,又把吃柿子這艱難的任務甩給了她。
有心繼續跟他犟着吧,又怕他真吃出個好歹。再說,他這樣拒絕了林采之,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受用的。
“我吃,我為什麽不吃?這可是彩頭!哪能輕易給了別人!”盈兒把盤子拉到跟前,抽了筷子,夾起一片,就放在嘴裏,卻是臉色一變,這柿子又冷又硬,好像還沒熟透,透着苦澀,要多難吃有多難吃。可當着林采之的面,她咬牙忍了,還強迫自己臉上露出一個甜笑。
心裏早把楊陌罵了十七八句,這混賬剛才明明吃得津津有味的,是故意害她上當的不成?!想着,又忍不住拿眼挖了楊陌幾下。
楊陌一臉無辜,輕松自在地跟林采之聊天:“林公子,不好意思。盈兒護食。你不如去問問哪裏有賣柿子的?”
林采之也是好氣量,臉上居然還挂得住笑:“不過一盤柿子罷了。我也來一碗元宵,嗯,你這裏可有冰糖核桃餡兒的?”
那婆子忙殷勤上前。
這時,筥兒興沖沖地拎着兩條金黃的鏈子回來了,因這東西精細,她特意找了家開着的金鋪進去請人清洗磨亮,這才回來。一回來,就見座位上多了一個不速之客。當即上前,故意将那短鏈在盈兒面前晃了晃:“姑娘,我洗幹淨了!不如現在就戴上罷。”
為掩下嘴裏的苦澀,盈兒正忙着吃元宵,沒工夫理她:“先放桌上好了。”
筥兒小圓眼兒左右一轉,拎起長的那條,看向楊陌:“那公子這條?”
就見楊陌不緊不慢地伸出了右手,還配合地把袖子往上捋了捋。
常夏忙上前要接過筥兒手中鏈子,卻被瞪了一眼。
常夏:……如今連伺候的人也是喬姑娘的人手更香麽?!
筥兒兩眼發光,上前将手鏈輕輕一繞,替楊陌扣上了。
楊陌手腕冷白,姆指上套着只碧綠的翡翠扳指,那手鏈只比棉線略粗些,看上去并不相襯,可楊陌兩眼卻露出十分喜歡的模樣,盯着瞧了半天。
筥兒嘻嘻一笑,又湊到盈兒身邊磨她:“姑娘!您得個鐵鈴铛都歡天喜地地挂上了,這鏈子多好的彩頭呀!擱奴婢這裏,回頭再弄丢了!”
盈兒無奈擡頭,正想罵她多事,卻猛地瞥見楊陌竟然又不聲不響地開始吃那柿子。
心裏驀然湧起一陣淡淡的波,有些心痛,又有些清甜。
她把勺子一扔,伸出右手腕,故意小聲嘟囔道:“吃個元宵都不得清靜!真是怕了你了。你個死丫頭真是煩死人。”
筥兒才不怕她罵,當即興高采烈地給她扣上了。完事,還得意地朝林采之的丫頭秋雲挑了挑小眉毛。
林采之沉得住氣,秋雲可不成,早氣得臉色發紅,跟那柿子片差不多。
手上多了條細細的鏈子。見楊陌又朝柿子片伸了筷子,盈兒實在忍不住拿起勺子就敲了那筷子頭一下:“這我還想帶回去吃呢,都叫你吃光了!”
楊陌笑起來,便轉頭默默吃元宵,一時見盈兒也吃畢,便指指那柿子盤,對那婆子道:“這盤子也一起送給我們吧。”
那婆子早收了常夏十倍的銀錢,哪裏會計較這個,自然滿臉歡笑地允了,又讨喜道:“人常說好得蜜裏調油,老婆子今日算是親眼見到了。你們小兩口呀,真真比我這蜂蜜紅棗的餡兒都要甜呢。”
說得盈兒滿臉漲紅,趕緊起身。
楊陌倒是一臉鎮靜,只嘴角微彎,給常夏一個眼神。常夏忙又上前,給那婆子又加了賞錢。
這時林采之的元宵剛剛端上來,便只得一笑跟他們作別。
待看到盈兒一行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林采之才一推那碗根本沒動過的元宵,臉上露出些怨憤的神色,罵秋雲道:“你不說他不來逛麽!”
秋雲又委屈又憤恨:“殿……他明明是這樣說的!姑娘!我真沒騙你。你剛剛也瞧見了,他們……他們……”
到底不敢說他們兩個一唱一和,根本不給自家姑娘臉面。
林采之咬破下唇,半天冷冷一笑,抽出手絹擦掉血痕,起身離開:“來日方長。走吧,去喬家看看,咱們的黑鹦鹉是不是成功回去了?”
*****
這邊盈兒吃過元宵,渾身暖洋洋地,又覺得累了,便說不逛了,要回家。
楊陌臉色也有些發白,便陪着她,兩人一路慢慢行去。
路上自免不了叫人指指點點。
盈兒拉低了帷帽,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貓兒般的大眼,路人的目光便都只集中在楊陌身上。一路上各種贊美豔羨之詞不住飄進耳中。
“姐姐,這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真真好風儀。”
“哥哥,你看這位公子臉色雪白,身上衣裳也銀光似雪,倒像只白鷺仙鳥般!”
“怎麽娘給我說的都是些歪瓜裂棗,人家娘就能替她挑個這般的好夫君呢!不公平!”
盈兒:……這可跟她娘可沒半點關系。
一路到了喬家巷口,前面依然人擠人,盈兒便停了腳:“我要繞到後巷進門。你們……”
她想說不必再送,就聽楊陌淡聲道:“後巷人少,我既支開了喬檄,自然得負責到底。”
盈兒知道也拗不過他,便擡腳轉向後巷方向,卻突然聽得前面一陣雜亂,又有鈴聲将将,接着有馬蹄聲響,身邊人群亂作一團。她一愣,手腕上多了一只溫熱的大手,将她一扯,撲進一個堅實的懷中。
就見兩匹黑馬從人群中沖出,後頭拖了架黑頭紅漆馬車,險些撞到來不及跑開的路人。
這不是喬家的馬車麽?有什麽事這麽着急出門?
就見後頭滾浪般湧出一堆看熱鬧的人。
一片人聲鼎沸的雜亂中,她聽有人嚷道:“喬家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