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要 考慮再三,她覺得還是應……
考慮再三, 她覺得還是應該先找到确實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測。
跟林采之日後必在東宮再戰是一回事,無憑無據冤枉人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以楊陌的手段,會不會很快就發現是自己傳出去的?萬一他誤會自己在是争寵, 豈不尴尬?
可這證據可真不太好找。
林采之謹慎精明, 絕不會像鐘成康那個傻瓜一樣寫下什麽東西。
其餘的就是空口無憑。
唯一可能的證人就是綠波。而且綠波到現在還念念不忘要回到喬家來,必有所圖。
倒不如等過兩天案情出來後,看看怎麽處置綠波, 再作打算。
轉眼十日之期已到, 一大早,天上彤雲密布, 又下起了大雪。
雪花極大, 一片片打着璇兒,像無數個穿着白衣, 跳胡璇舞的小人兒在空中飛動。不多時,就像是雪白的花兒輔滿了大地,空氣裏透着澌澌的清冽。
盈兒惦記着案子的事情,吃過中飯, 也不想睡,便招呼筥兒叫她去找些栗子來。
筐兒會意,便出去找婆子們端了銅火盆小凳子放在堂屋裏。
三人便坐在小凳子上, 撿幾個鹌鹑蛋大小,油得發亮的栗子, 扔到通紅的炭火盆邊上。一會兒栗子便鼓起了皮,再一會兒,只得砰地一聲,一個栗子竟裂了口,跳了起來, 濺起幾點火星子。
筐兒忙笑道:“姑娘坐遠些吧。濺燒了衣裳事小,若是蹦到姑娘臉上,可怎麽辦呢!”
盈兒不聽,反又湊進了些。
筥兒本來正拿着火鉗翻栗子,聽到這話,放下火鉗,起來拉盈兒:“哎喲,回頭姑娘要是傷了臉,太子殿下怕不把我們兩個也捉去火烤了!筐兒姐姐,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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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兒也不敢真掙紮,怕鬧翻了火盆燒起來。只得拍開她的手,往後挪了挪,便吩咐道:“這火盆烤得怪熱的。把門開了,掀起簾子來,咱們吃着烤栗子,瞧着雪景,那才叫樂呢!”
果然樂趣更添了一層。
外頭早玉界瓊田皓然一色,雪還兀自下得如風吹梨花。
砰地一聲,又爆了一只栗子。
盈兒心頭一動。她在這裏烤着栗子賞雪,不知道父親與大哥在邊塞如何呢?想必是大雪滿弓刀,霜旗凍不翻。也有四年多不曾見過他們了。思念之情一起,她便進次間拿了紙筆墨壺,在堂屋地八仙桌上寫起信來。
寫完便用塊青石鎮紙壓住,她便又坐回炭火盆邊。
些時兩個丫頭早烤好了一小盤子,就擱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抓起一個,覺得還有些燙手,正要扔下,就聽見院外有人叫門:“快開門,二爺要見姑娘。”
盈兒笑道:“他來的倒是正是時候,不如叫上二嫂子一起,咱們大家圍爐烤栗子賞雪聊天。”
一時早有婆子出去開了院門。
手裏的栗子有些燙,她忙低頭,倒着手,呼着氣,就聽筥兒在耳邊驚喜地大叫一聲:“姑娘,你看!”
她擡頭望向門外,就見滿天飛花,瓊珠玉海中,一人踏雪而來。
銀色披風的一角在風中飄揚,一抹豔色時現時沒。
“天爺呀,殿下好像神仙下凡!”
“真比那畫兒好看呢!”
“啊啊啊啊啊……”
丫頭婆子們議論紛紛,最後那一串“啊啊啊”,是筥兒那小瘋丫頭。
她心緒百轉千結。
雖是人間富貴極,可他卻偏生來一副高潔風流态。
被這皚皚白雪一襯,越發應了李義山那句詩:朝佩皆垂地,仙衣盡帶風。
可他偏做的不是神仙事,越發什麽規矩都抛下,竟這般直接闖到她院子裏來了。
怔了片刻,她才回過神來,有些心慌,把手裏的栗子往盤子裏一扔,轉身就要回次間去,卻被筥兒一把拉住,急勸道:“姑娘不想知道案子的結果了麽?”
這一耽擱,他已經到了門口,卻沒邁步進門,反而略側了身,站在門邊,目光幽幽投向她。
盈兒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這時喬檄和葉菡趕上前來,奇道:“殿下怎麽站在門口?”
“未得主人許可。”他道。
喬檄葉菡面面相觑,最後還是葉菡搶先進了門,走到盈兒身邊,拉了拉她的胳膊:“案子的結果出來了,殿下一下朝就跟着你二哥哥來了咱們家。說是你關心此案,想親自告知。”
十日之期查一樁無頭公案,他說辦還真就辦成了。她是深知他的本事的。別說這小小一樁兇案,上一世,比這難上百倍的事情,只要他下了決心,就沒有辦不成的。
“怎麽不在瀚海居?”
“下雪了呀。殿下說你病才好沒多久,怕叫你頂風冒雪回頭再病了。你瞧瞧……”葉菡說着,貼她耳邊,低聲道:“他多疼你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葉菡的呼吸吹的,她耳根有些發熱,心裏又氣。
他不請自來,結果到了門口反倒說什麽示得主人許可,這是非逼她親口請他進來。
有心叫他就這麽站門口吧,擡眼又見喬檄雙手攏在袖子裏,也站在門口陪他喝風。
她只好點點頭:“請罷!”
喬檄臉上露出笑容,忙三兩步上前,将楊陌讓到上座。
她便吩咐筐兒筥兒要把那烤栗子的銅火盆收了。
不想就聽楊陌道:“這雪天烤栗子聊天本是樂事,怎可叫孤擾了?你只管烤你的,孤坐這裏慢慢給你說案情便了。”
葉菡忍住笑,打着圓場:“我也好久沒曾烤過栗子。聞着倒怪香的。不如……我打發婆子去多取幾張凳子來,再添些新釀的甜米酒來,咱們邊吃邊說。”
“奶奶好意,這卻是不行。今兒殿下趕着過來,午飯還沒吃呢。這會子怎麽能空着肚子吃酒?栗子也是不好克化的東西。”旁邊常夏剛替楊陌收了鬥篷,便忙攔道。
“殿下沒用過飯你怎麽不早說?”葉菡忍不住埋怨喬檄。
喬檄:……。他哪知道他沒吃過?今天散朝後,太子叫他等等。後來太子換了便服出來,說要跟他一起回家。他也餓着呢,可也沒敢提。
盈兒在一旁聽得,心裏已經罵了好幾句。這怕不都是他算計好的,便是她沒在烤栗子,他怕也是要到她這裏來吃一頓。忍不住拿眼去瞟他,不想他也正在看她,還用手指了指桌面。
她這才猛地想起,之前寫好的信,還鋪在桌面上,豈不叫他看了去!
頓時紅了臉,幾步上前,去取信紙。
他手快地替她移開了青石鎮紙,還摸了一下那鎮紙,道:“趕明兒送你個好的。”
盈兒沖他翻了個白眼,把那信折好,交給筐兒。
轉身時,聽他問,“要不要孤替你送?八百裏加緊。”
她頭也懶得回,不客氣地道:“不要!你……你趕緊說完,趕緊走吧!”
“那好……吧。”
*****
她坐下,故意背對着他。
早有丫頭婆子又送了些地瓜土豆榛子花生玉米來。
筥兒将地瓜土豆扔炭裏,在銅盆上架起鐵絲蒙,放上栗子榛子花生玉米。
一時屋裏各種雜糧香氣四溢。
廚房裏也送了一桌酒菜并一壇子甜酒來。
楊陌跟喬檄就在八仙桌上用餐,常夏站一旁試菜。
葉菡則陪着盈兒兩個坐在銅火盆邊。
屋子裏只叫了筐兒筥兒兩個伺候,韻梅守在門口以防有人靠近偷聽。
盈兒只得慢慢剝着栗子等他們用餐。
好在兩人吃得倒也還算快。
只是一吃完,喬檄便道:“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如一起坐在銅火盆邊,也嘗嘗新烤得的這些個吃食。”
葉菡忙站起來,挪開自己的凳子,往盈兒旁邊加了一張。
楊陌便往那裏一坐。
盈兒忍不住小聲嘟哝道:“這會兒,你怎麽不問主人允許不允許了。”
“在家從父從兄,你哥哥已經允許了。”他答得理直氣壯。
盈兒被堵得無言以對,氣得手上一捏。
栗子殼一滑,戳中指尖,她輕輕哎喲叫了一聲,翻過手指瞧看,就見指腹有一點點紅痕。
白皙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伸過來,捏起了她掌心那粒半開的栗子:“笨手笨腳的。孤替你剝罷。”
“不要。你這樣磨磨蹭蹭的,到天黑怕也說不完案子!”
“不耽誤。你聽着罷。”
他文武兼修,可應該從來沒幹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
可他手指有力,輕輕一捏,烤得半焦的栗子殼就分開了,手指十分靈巧地掏出栗肉,放在她的掌心,依然滾燙。
放一粒入嘴,炭火獨有的香氣還有栗肉的綿香在齒間綻放,帶着炙熱的甜。
他從案子一開始說起。
這案子既然這樣重要,三司自然精銳盡出。
綠波一開始就供出了林采之。所以他們很快就查清了林采之如何幫助柯碧絲從王府別院逃脫,又如何幫她在城中藏匿,成功躲過王府來搜索她的人,所有時間地點不到幾天全查都清清楚楚。
雖然林采之牽扯到了這個案子裏,可因為林采之是林雍的女兒,又是未來的太子娘娣,所以三司自然要來請他的示下。問要不要查将林采之帶到刑部審訊。
楊陌說到這裏,停住了話頭,笑道:“其實你叫孤來喬家,說林采之替柯碧絲往喬家送過信這件事,綠波也早就交待過了。”
“那你當時怎麽不告訴我?”
楊陌橫了她一眼,“不想打擊你的積極性。”
盈兒:……。
想了想,她翹了翹嘴角道:“那殿下自然是舍不得她被叫去審訊的啦!”
楊陌嘴角一勾,側臉注視着她:“誰說孤舍不得?”
他答得這麽快,倒叫盈兒有些吃驚,難道她猜錯了。
可是連鐘成康都知道,如果林采之去了刑部受審,便是擺明了有殺人嫌疑,怕是就當不成太子良娣了。
“那她到底去沒去?”她眼珠子亮亮的,今天頭一次直視着楊陌。
楊陌看上去心情不錯,搖了搖頭。
眼裏的光淡下去,她低下頭,冷冷地一笑:“還說沒舍不得。”
男人是真情還是假意,果然要看行動。
上一世,她吃甜言蜜語小恩小惠的虧還不夠大麽?這樣大的事情,楊陌自然是要護住林采之的。
“你不提醒過孤嗎?說這事可能是她的仇家所為。那麽她的仇人所圖為何?是不是就是想讓她背上殺人嫌疑犯的名聲到堂受審,失掉入宮的資格呢?”
盈兒沒擡頭,伸手接過筐兒遞過來的一般剝好了的玉米粒,放了一粒在嘴裏,慢慢嚼着。
“如果孤當時就叫林采之到堂受審,豈不上了他們的當?上了他們的當不要緊,可孤只有十日時間破案,又怎麽能莽撞行事?所以孤才壓住了所有的消息,就是想讓一計不成,忍不住想吃食的魚兒浮出水面。”
雖然知道他說得有理,可她心裏還是好像剛才叫栗子殼刺中了的手指,不是痛,只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說來這條魚,還是托你鴻福才抓到的。”
聽到這裏,盈兒一驚,想起了鐘成康的挑撥離間,其實鐘成康也真是枉作小人。
她跟楊陌政治聯姻,如今已經勢同騎虎,不得不行,挑撥也沒有用。
至于她跟楊陌的關系,也是外頭瞧着熱罷了。
“建王?”
她輕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