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該有多恨 很快就聽見腳步聲靠……
很快就聽見腳步聲靠近床邊, 有人掀開绡簾,盈兒睜眼一看,卻是筐兒。
筐兒滿臉都是淚光, 紅腫着眼睛, 看她醒着,眼淚又撲簌簌往下掉。
她見了心裏越發難過自責。
上一世,她一怒死了, 筐兒筥兒兩個還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麽樣呢!
那時, 她早已經打發她們出宮嫁人。
兩個都嫁得極好。
筐兒嫁了個四品的武官,是喬執的部下。那人出身農戶, 憑着一股不要命的勇氣還有靈活的頭腦, 硬生生拼出了功名。筐兒嫁過去後,見多識廣, 做事周道,那武官恨不能把她頂在腦門上供起來。後來生了一兒一女,幸福美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後來楊陌派了他們去了外任。說等他歷練一番,日後回京少不了筐兒一個诰命。
可筐兒一家還沒回京, 她就已經死了。這诰命想來也是得不成的了。
這一世,她倒要好好再替筐兒謀劃一番。
再說筥兒,就更是不得了。這丫頭後來越發能幹, 筐兒嫁人後,她就是她跟前最得力的管事。本來還吵着不想嫁人, 誰知那一年開新科,在宮裏設傳胪宴,她跑去瞧熱鬧。
那一期,鐘成康是狀元,驚才絕豔。可探花郎也是人物不俗。
她早知鐘成康的纨绔之名, 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可卻對那位探花郎一見鐘情,回來就偷偷打聽人家有沒有娶親,還沒好意思叫她知道。
後來陰差陽錯,有些波折,不過到底還是成就了一番姻緣。
與筐兒相比,楊陌向來是更喜歡筥兒,得知這事,便破格提拔。那人便一路青雲直上。
她死前,筥兒已經是京中貴婦,極有臉面。她仍是三不五時地進宮,繼續替她辦事。
想來,她一死,筥兒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一世,她定要好好活着,為了身邊這些人,也為了楊陌。
筐兒上前先哭了一場,才道:“娘娘可想吃點兒什麽?”
盈兒倒也不餓,只是嗓子裏幹澀得緊,便指了指旁邊的茶壺。
一時連喝了幾杯溫茶,才好些。卻聽外頭突然沒了動靜,一時心裏又覺得奇怪。
她還以為自己醒了,楊陌必會進來瞧她。怎麽倒沒了聲音?
向來都是楊陌主動來找她,她從來少有主動找他的時候。上一世便是這樣。
她動了動唇,心裏羞愧,實在說不出口叫楊陌進來。
便輕聲道:“筥兒呢?”
一時筥兒也是滿臉淚光地進來了,見到筐兒,癟了癟小嘴,一臉委屈不敢說話的模樣。
想了想,她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戌時末刻。也不知道娘娘怎麽就一下睡過去了。雖然太醫說娘娘無妨,可殿下急,我們也……。”說着眼淚吧嗒吧嗒又掉下來。
一時倒讓盈兒想起筥兒日後那成熟自信的模樣就覺得好笑,便伸出手替她擦淚:“快別哭了。都這個時辰了,你出去叫他們拿些粥水進來,請殿下也進來。”
筥兒忙匆匆出去,可一會兒回來,眼眶更紅,眼神閃爍,半垂着頭道殿下已經走了,吩咐讓娘娘好好将養着。
盈兒心裏驀然一空,腦子裏又混亂成一片,胡亂吃了幾口粥水便又倒頭睡了。
卻也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不明白。他得知她醒了,沒事了,怎麽倒不想進來看她?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還隐隐作痛。
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卻大約明白他為什麽會一副恨不得索性掐死她算了的模樣。
見她站在甘露亭欄杆旁,他必是想起了前世的觀星臺,這才失了态。
曾經有多愛,眼睜睜看她墜崖就該有多恨。
他不來見她,大概這一回是真的生她的氣了。
*****
第二天早上醒來,筐兒便報告說,賈後打發了彭宮令送了好些人參鹿茸冬蟲夏草靈芝之類的高級補品過來,還說了一陣好話,叫她好好修養着。
看來昨天自己這一頓胡鬧,真把賈後給吓到了。
這世界本來就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她大概便是這愣的。
便打發蔡司閨也帶了些東西過去回禮。
洗漱完,才坐着吃早點。
見檀木大桌上霁紅盤裏盛着蓮花酥細環餅象眼棋餅,小青碗裏是黃、白、紫三色老米熬的粥,琺琅碗又有十二盤小菜,銀魚雞蛋,雞絲酸菜,胭脂蘿蔔等等,比平常的早餐更豐富了許多,想來不是份例上的,便問筐兒支了多少錢。
雖然她嫁妝不少,可她向來不喜歡奢靡。以前在白草院時吃得更加簡單。早餐不過是些小饅頭包子,就小米粥,再加些糟的腌的小菜。
誰知筐兒倒笑了:“哪裏要咱們出錢補貼呢?奴婢還當殿下早跟娘娘提過了。娘娘的一應用度,越了份例的,一概都由殿下那邊補齊的。今兒這餐送來時我也吃了一驚,比尋常又上一等,問廚房,說是黃公公交待的,說娘娘昨日受了苦,要好好将養将養。”
聽了這話,盈兒心裏又更軟了一塊。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再怎麽生她的氣,也不會真的對她不聞不問不管。就是吵得最厲害的那次,事後他也是叫人送了東西來的,只是她當時氣得發瘋,把那些個剛剛進貢來的新鮮果品包括極難得的荔枝芒果全都砸了個稀爛。
咽下一口溫熱軟糯的米粥,熱乎乎直入心口,眼睛忍不住微微濕了。
慢慢吃過飯,她便吩咐道:“去廚房要一只野雞來,我想親自炖一盅湯。”
筥兒正走進來,聽到這話,拍手笑道:“啊,咱們有口福了。”
筐兒狠瞪了她一眼:“你還當咱們還在白草院呢!姑娘難得動手做了東西,都叫咱們享了福。如今姑娘成了娘娘,你也不瞧瞧自個有那麽大的福分不!”
聽得盈兒笑起來:“今兒可沒有你們的份。”
筥兒笑着道:“姑娘做了娘娘怎麽倒小氣起來?昨兒殿下一滴淚沒有,我跟筐兒姐姐可是流了好大一缸淚呢!”
話音未落,背上又挨了一大巴掌,叫筐兒啐道:“你這規矩可都是白學了!竟然敢取笑起主子來。”
見她們兩個又如在白草院時一般吵吵鬧鬧,盈兒在一旁笑而不語,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等兩人吵鬧得差不多,她才問筥兒,昨日賈後跟楊陌在外頭說了什麽。
筥兒忙湊上來,笑着把自己探到的情形說了。
那時盈兒到了內間休息,楊陌跟賈後還有安平都在外面大殿中。
就聽得賈後道:“唉,我也不過是來問問昨日的事情經過,再想不到她竟是個氣性那麽大的!今兒若真出了事,可怎麽好!”
又聽安平道:“是她自己犯傻,母後又沒為難她!”
兩人類似的話翻來覆去說了不知道多少遍,卻沒聽到楊陌吭一聲。
筥兒在後頭聽得奇怪,心裏也忍不住有些生氣。
事情發生時她是不在場,可早打聽清楚了。明明是賈後叫娘娘下跪,娘娘不肯,才鬧起來的。怎麽就是沒為難呢?!可她也不能沖進去辯駁。又生氣殿下怎麽都不替姑娘說一句話。
又聽了一陣,才聽有人道:“皇後娘娘與公主不如先行回宮,這事殿下自會處置。”
筥兒聽出說話的人是黃公公。
卻聽得賈後急道:“唉,可千萬別提什麽處置不處置的!鬧大了,傳到皇上耳朵裏,沒的叫他操心。說咱們怎麽了!”
“母後,這事明明是她不對。您何必替她掩飾!傳到父皇耳中才好呢!”安平氣鼓鼓地,仍是理直氣壯。
賈後急着阻止道:“安平,莫要再胡言!”
奇怪的是,楊陌依然一言不發。
反倒是又聽黃公公道:“常夏送娘娘與公主出門。”
一時賈後母女總算走了。
就聽裏頭黃公公細聲勸道:“殿下,喝口熱茶,娘娘無事,娘娘無事。”
片刻傳來奇怪的磕碰聲。
好像是牙齒打戰,又像是茶碗撞着桌面。
筥兒正奇怪,就聽黃公公道:“殿下,您緩緩勁兒。娘娘只是在吓唬皇後娘娘,哪能真跳呢?不信您叫那個筥兒來問問。”
筥兒一驚,原來殿下竟是以為娘娘要跳池,被吓壞了,這才半天說不出話來麽?剛才那些碰撞聲是手抖得連茶碗都拿不住?
正猶豫要不要繼續偷聽,就聽有人往後頭來。她忙往後退出,又假裝正要往裏面走。
那人一出殿就迎頭撞見了她,便叫正好,引她進了殿。
等進了殿,行了禮,黃公公就問她:“娘娘今日怎麽會往甘露亭上跑的?在亭上打算做什麽?”
她見黃公公站在楊陌身側稍後之處,嘴裏這樣問,卻直朝自己使眼色,便又趕緊去看楊陌。
就見楊陌坐在椅上,渾身僵硬,臉被黃公公的影子擋住,看不真切表情。
想着剛才在外頭聽到的動靜,她忙回道:“皇後娘娘叫娘娘下跪,娘娘不肯,便學着昨日安平公主的模樣跑了出去。只是門口都堵了皇後娘娘的人,娘娘慌不擇路就跑到甘露亭上去了。皇後娘娘跟安平公主誤會娘娘要跳池,不敢再逼。後頭殿下就來了。”
就見黃公公渾身都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道:“殿下,您瞧,真只是個誤會。之前殿下掐了娘娘一下,不如傳了太醫來瞧瞧,看看有沒有妨礙。”
就見楊陌僵硬的肩膀微微一軟,片刻點了點頭。
黃公公忙打發了身邊一個小太監去了。
筥兒向來膽子夠大,便問道:“虧得殿下回來得巧。只是日後若還有這樣的事,奴婢該如何及時通知殿下呢?”
黃公公便道:“你倒真是個膽大機靈的。這事有咱家呢,你只管在娘娘跟前好好伺候着,別讓娘娘操勞了便是。”
筥兒聽了,這才知道,今日必是黃公公一見賈後她們來此,就打發人去通知了楊陌,不然兩宮這麽大的地方,哪裏趕得及。
可見殿下是真的好好地護着娘娘的。
她這才放了心。
說到這裏,筥兒便笑對盈兒道:“奴婢膽子還是不夠大,不然便該問殿下,怎麽好好地一來就掐娘娘的脖子,真是為了娘娘得罪了賈後跟安平麽?我瞧着不像呢。”
“什麽像不像的!不是殿下掐了娘娘這一下,娘娘能暈睡這麽久?什麽殿下吓壞了,說不出半句話來,我瞧着都是你自己杜撰的,只是為了替殿下說好話!”筐兒不等盈兒開口,便罵道。
“我要說了半句假話,我天打雷劈!”筥兒也不甘示弱。
眼見兩個丫頭又要吵起來,盈兒忙道:“好了好了!都不許吵了。筥兒,你趕緊去忙菜地的事吧。這件事是頭等要緊的。”
等筥兒走了,她才拉着筐兒道:“不管他為什麽掐我,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
“娘娘,奴婢愚鈍,不明白。”
筐兒眉頭皺成一團,滿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