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magic N4項目策劃案從午休後開始過會。

市場部總裁下轄各項目部總經理分別共享策劃方案,包含老板及主要股東在內的集團高管與會聆聽。

會議場合嚴肅認真,容不下一絲差錯。

所有項目相關人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尤其是對主要彙報的人員而言,這更是一舉成名的機會。策劃案若是被決策層拍板通過了,從此他便在集團內有了姓名。而他如果是失敗了,這幾個月的努力即是付諸東流。

所以,所有人都不敢懈怠。

方案闡述得詳盡仔細。

會議進程十分緩慢。

許澤南多次擡手看時間。

三點鐘,許澤南側耳趙秘書,問臺上展示PPT的到了第幾個了,趙覺看了眼次序表,告訴他是第四個了。

一共九個彙報者,還剩下五個。

“催一下。”許澤南示意趙秘書。

趙秘書的催促有點作用,但作用不大。

到三點二十的時候,還有四個彙報者沒展示完。

許澤南又看了眼腕表,問身旁的參股股東:“一定要今天講完?”

參股股東是幾個叔伯年紀的長輩。

當年創業時,給過他不少經濟支持,他征求他們的意見:“明天繼續行不行?”

“你有什麽事兒先推一推吧。”其中一個長輩說:“你這個身份地位,要見什麽人,讓他等你幾分鐘有什麽關系?”

“這次見不着,推到下次又有什麽關系?”

許澤南耐着性子又坐了十分鐘。

十分鐘後——

不知道是沒準備好,還是準備得過于充分了。

那人的策劃非但沒有收尾的意思,所講的內容也已經不在重點上了。

許澤南目光停在腕表上,就着面前的鵝頸麥克風,突然出聲打斷了彙報者:“給你五分鐘,挑重點講。”

彙報者有點兒懵:“您要是不急的話……”

他還能再講起碼五個小時。

“急”,他答得幹脆,“我要去幼兒園接孩子了。”

與會人員:“?”

那幾個參股股東:“……”

“算了,你們繼續。”許澤南又說:“別管我,我手機參會。”

他起身,長腿先邁出會議室。

孫秘書繼續主持會議。

許澤南趕到幼兒園的時候,一分鐘不早,一分鐘也不晚,剛剛好,三點五十。

星星幼兒園大班接送通道按時開啓。

他排在隊伍的最後面,随着接送孩子的爺爺奶奶主力軍、少許的年輕媽媽以及極個別像他一樣的年輕爸爸緩慢的腳步往前挪着,他停在閘機前将家校聯絡卡摁在識別區,身高腿長,在一群爺爺奶奶中間尤為惹眼。

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總是不間斷。

來幼兒園接孩子的爸爸本就是稀有品種,長成這樣的就他一個,沒被當成國寶圍觀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盡管許澤南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幾萬人面前做大型演講,與國際國內政要談笑風生,可此刻面對幼兒園小朋友和他們家長打量的目光,他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滴,學生卡。”

家校聯絡卡生效,閘門打開。

他順利進入星星幼兒園,在指定地點接到了挎着保溫水壺的兒子和女兒。

兒子的保溫水壺是宇航員圖案,女兒的保溫水壺是粉色的,他記得那個動畫片叫豬的一家。

因為奚言家的門鈴就是那個主題曲。

豬爸爸豬媽媽。

粉紅豬小妹和豬弟弟。

陳老師已經認識他了,但對他的稱呼還是摸不太清楚。因此不像稱呼別的小朋友家長那樣,某某爸爸,某某媽媽,而是,說:“今天又是您來接孩子嗎?”

許澤南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待:“是。”

把兩個孩子交到他手裏的時候,陳老師想了想,說:“孩子媽媽什麽時候方便來一趟嗎?”

“老師有什麽事對我說就可以。”

陳老師掂量之後,說,這學期已經快進入尾聲了。

還有一學期,大班的小朋友就該升入小學了。

統計大班有哪些小朋友在進行一些幼小銜接的課程學習時,奚續沉和奚續咛不在列。

“也不是強制。”陳老師說:“但小學不比幼兒園,建議家長們還是可以适當進行一些引導。”

“幼小銜接的課程包含哪些?”

“這個就比較多了。”陳老師笑說。

方方面面的。

習慣啊、時間觀念啊、一些思維模式的養成啊,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也可以進行一些課程上的,比如漢語拼音,簡單的漢字認讀寫、古詩詞,二十以內的算術加減法的初步學習。

不需要學得多好,但要培養小學生意識。

“行。”他表示記住了。

許澤南剛準備轉身,就見女兒拉了拉他的衣角,杏眼撐圓:“叔叔,要跟陳老師說謝謝。”

許澤南愣了愣:“……謝謝。”

陳老師:“不客氣啦。”

和陳老師道過謝,許澤南接兩個孩子回家。

松柏常青的街道,粗壯的梧桐樹枝條抽禿,兩個孩子走在裏側,他走在外頭。

兒子喜靜,手插兜裏,肩背挺直。

金屬質感的銀灰炫彩面料羽絨服,右邊胸口拓上宇航員造型圖案,腦袋上的藍色線帽上尖下圓,沒壓住的耳朵尖凍得紅紅的,小鼻尖也凍得縮起來。

女兒陪哥哥穿了同系列宇宙款羽絨服,但她口罩圍巾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她好動,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的,讓人看了有多少煩惱都遺忘掉。

許澤南看向剛到他大腿處的女兒,眼睫垂下來和她說話:“我今天學會了泡泡辮,小繁寶寶想不想試一試?”

小繁停下腳步:“叔叔,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沒有戴帽子嗎?”

“為什麽?”

小繁輕輕拍了拍自己腦袋編好的頭發,眨巴眼睛:“因為媽媽今天給我編的花苞丸子頭很好看呀,小繁不想拆掉。”

“……”。許澤南慢慢地轉過身,視線落在站他身後的兒子身上,主意漸漸打到兒子身上:“那泡泡你……”

泡泡的耳朵更紅了,血色蔓延至耳尖,他擡手抱住自己的腦袋,抗拒得明明白白:“我才不要做女生。”

許澤南:“……”

手有點癢。

“我手藝還不錯的。”許澤南突然就更想逗兒子了:“不會弄疼你的。”

車門解鎖,兩個孩子自己拉開車,小繁先踩在腳踏上爬上去,泡泡拒絕上車:“你想讓我做女生。”

許澤南穿着短款的同色系羽絨服,拉鏈敞開。

他陪泡泡站在車外,眉眼笑得彎彎。

塞在褲袋裏的手機會議仍在緊張進行中,可他并沒有想起,還有人在等着他的最終拍板。

他只知道小繁“咯咯咯咯”的笑聲,如同春天早來的一陣暖風,吹散了這個白茫蕭條的冬天的冷意。

“上車吧,不逗你了。”他抿起唇,嘴角噙滿笑意。

“不讓你做女生。”

泡泡好不容易才上了車,卻還是戒備地縮在後排角落裏。

小繁從百寶口袋裏摸出兩根果味的棒棒奶酪,低頭剝開一顆遞給他:“哥哥,來根棒棒奶酪壓壓驚吧。”

“是冰雪奇緣的,艾莎公主哦。”

泡泡頭就搖得更厲害了。

他似乎是害怕極了。

小繁把哥哥避之不及的棒棒奶酪咬在嘴裏,和前排開車的許澤南聊天:“不過,叔叔你是為了給小繁梳頭發,才特意練習的泡泡辮嗎?”

“對。”許澤南大方承認:“特意練習的。”

不然,還有誰能讓他心甘情願地花時間去練習小姑娘的花式編發。

“叔叔,你對小孩還挺好的。”小繁把嘴巴裏的棒棒奶酪取下來:“不過也不能因此在上班時間做與工作無關的事呀,這樣你會被老板開除的。”

車子拐入長巷道,天色烏青烏青的。

他開了近光燈,車速降緩。

隔着玻璃窗,街邊的烤紅薯攤販在吆喝,冰糖炖雪梨冒着騰騰的熱氣。許澤南想到什麽,問:“小繁寶寶眼中的老板是什麽樣子的?”

小繁便歪着腦袋思考了一下:“他的耳朵長在頭頂上,他沒有眉毛,眼睛非常圓,鼻子又大又寬,還有兩根尖尖的獠牙。”

“這是什麽東西?”

“吸血鬼鹿呀。”小繁笑起來:“也叫鹿面吸血鬼。”

“不讓錢叔叔請假的壞老板就應該長這樣子的。”小繁反問他:“叔叔,我猜的對嗎?”

許澤南沒說對,也沒說錯。

他只是對着後視鏡笑了一下:“那你看看我,像不像你說的那個吸血鬼鹿?”

“你不像呀。”小繁才不怕他:“你沒有獠牙,你最多就像個呆頭鹿。”

許澤南:“……”

到家以後,許澤南陪孩子們簡單玩了一會兒,就進了廚房,準備做飯。

他長身貼近料理臺的大理石面,長腿屈了一截,因為個子高,肩頸也微微駝下來。

微白的燈光略暗,從頭頂斜斜覆下來。

他左手握着脫了皮的有機蔬菜,右手持刀。

白襯衫西裝褲,寬肩窄腰,頗為養眼。皮帶上面圍了條粉紅豬小妹圖案的半身圍裙,與平時不同,這是小繁獎勵他,親手為他系在腰間的。

軟軟綿綿的小手隔着布料傳來溫熱,像那滑不溜秋的橙味果凍在腰上翻了幾個跟頭。

斜在料理臺面上的手機,仍傳來下午未盡會議中演說者的侃侃而談。

“那我就不打擾叔叔你工作了。”

小繁跑出去。

廚房裏又靜了下來,只有菜刀切斷根莖的聲音。

以及——

“我認為我們這個策劃勢在必行。”

手機裏傳來這樣的輕狂。

許澤南在廚房裏炒菜,不知道什麽時候泡泡進來了。他站在他的身後,喊了一聲:“喂。”

他從沒喊過他叔叔,所以,許澤南想,他大體是知道他身份的,但因為不熟,或者說,因為沒感情,他叫不出口,也不願意喊他一聲爸爸。

泡泡一手拎着兩個卡通頭模,就和許澤南今天在辦公室裏練習編發的四個頭模一模一樣,也是四個色的,可愛的娃娃臉型,并不讓人心生抵觸。

泡泡并不憐香惜玉,揪住頭模的頭發,腦袋垂在下面,他面無表情地将這個四個頭模往許澤南面前的料理臺上一放,就和他正在開會的手機排成一排。

泡泡酷酷地擡起下巴:“你要是真的很想給妹妹編頭發,就先用這個練習吧。”

“啧。”許澤南切菜的動作停住,他偏了偏頭,看向兒子:“那你知道嗎?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用這個練習編頭發。”

“所以。”他的眼神變得緊巴巴:“比起練習,我現在更想找個人實戰。”

三秒之內,泡泡二話不說,擡腿就走。

很快,許澤南聽見“砰”一聲,門被拍上的聲音。

據他良好的聽力分辨,被關上的房間是在右邊的。

嗯,泡泡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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