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許澤南晨練後,接到了奚言的微信通知,今天早上不用他送孩子去上學。

許澤南回了個“好”字,然後去洗澡。最近為了方便接送孩子,他都住在公司裏面。

許澤南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還沒來得及開燈,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放了個不明物種——

一個頭顱。

在他有限的視覺範圍內,他看到一張沒有血色的臉部,頭發又黑又長。

大濃妝,眼睛還反射出湖水一般藍色的幽幽光芒。

幾乎是一瞬間,他在腦袋中識別出那不明物種是——鬼,女鬼。

許澤南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迅速轉了個身,然後背對着門口喊:“趙秘書。”

趙覺秒出現:“早上好啊,老板。”

見老板辦公室沒開燈,他順手替他開了燈。

“我不好。”許澤南仍背對着趙秘書,他搖搖頭,然後盡量使自己平靜地說:“趙秘書,你右手邊有個女鬼。”

“啊?”

趙覺有點委屈,有鬼,老板就喊他嗎?

他又不是鐘馗,又不會捉鬼。

許澤南又說:“麻煩你客客氣氣地請她走。”

趙覺硬着頭皮緩慢轉過了腦袋,一股透心的涼意嗖嗖的從手臂皮膚裏穿透出來。

耳邊似乎一直有人在學鬼叫:“蕪~哦~哇~”

直到看清楚了老板說的女鬼,他才長長舒了口氣。

“不是女鬼,老板。”趙覺把仿真頭模捧在懷裏,從老板身後繞到他面前,獻寶似地舉起來:“這是我給您買的專用全真頭模啊,方便您學習編發用的。”

許澤南又被這頭發比腦袋還長的頭模吓了一跳,忙擡手遮擋住視線。

“不吓人的,老板。”趙覺耐心勸說:“發型師都用這個練習編頭發。”

許澤南這才将擋住視線的手稍稍挪開一些,但還是不太能接受。他對着這張臉,就沒有想為她編發的想法。

“就沒有那種卡通的臉型?”他問:“看起來可愛一點的,有沒有?”

就像女兒那樣的。

“有也是有的。”趙覺為難地說:“但那種是兒童用來練習編發玩兒的。”

老板自有老板的邏輯。

“我練習了,也是給兒童編發的。”

“那好吧。”

一個小時後——

趙覺又拎着四個兒童編發練習用的頭模重新回到老板辦公室。

幾個頭模臉型都是一樣的,但發色有所不同,彩虹混色,米黃色、棕色和金色,四種顏色。

這回許澤南果然看着順眼多了,他拿起梳子緩慢地沿着卡通頭模的腦袋,自上而下地梳下去,邊找手感邊問:“私教找得怎麽樣了?”

“明天就過來了。”

趙覺畢恭畢敬,老板卻好像有點心急。

“他今天就不能來?”

趙覺職業微笑:“今天他去辭職,明天才能過來入職。”

許澤南也沒有強求。

他揮了揮手,讓趙秘書先去忙。

等辦公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又試了幾次昨天給女兒紮的那個馬尾辮。

奇怪的是,他這回每一次都成功了。

沒有松松垮垮,也沒有這裏丢一绺,那裏散一縷。

他很快想明白了,不是因為他真是個笨拙的爸爸。而是因為他掌握不好手裏的力道,怕用了力扯了女兒的頭發,她會疼。

許澤南想了一下,擡手往軟件開發部撥了個電話:“上來一趟。”

錢瓦爾以為是五分鐘前剛提交的數據組出了差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倒也不能這麽快吧?

揣着不安敲響老板辦公室門的錢瓦爾看見老板正在拿卡通頭模練習編發。

錢瓦爾心裏更跼蹐了。

這一切一定是他昨天手欠,拆了老板親手給小繁編的馬尾辮,自作主張地炫了個技所引發的局面。

果然,老板不鹹不淡地問他:“你很會給小孩梳頭發?”

錢瓦爾下意識地想否認,但昨天他不是已經炫過了嗎?現在否認更像是在糊弄老板。

錢瓦爾保守的回答:“會是會一點,但也沒有很會。”

緊接着——

錢瓦爾就看見老板擡起眼,平平淡淡地啓唇:“教我一下?”

嗯?

錢瓦爾驚住了,他真的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了。老板叫他來,不是奚落他會紮兩個頭發就到處炫,而是叫他教他嗎?

“您是說,讓我教您如何給小姑娘紮辮子嗎?”他确認道。

“不然?”許澤南不痛不癢地:“難道讓你教我寫代碼?”

錢瓦爾:“......”

他教。教還不行嗎?

咱這別提代碼的事兒。

“馬尾?”錢瓦爾嘗試建議老板。

這是最簡單的了。小繁紮馬尾也比較精神。

許澤南搖搖頭:“那個我會。”

錢瓦爾嘴上不敢說,心裏卻忍不住想怼。

您會是會,就是梳得不怎麽好。

“那您有沒有具體想學的?”錢瓦爾問。

許澤南思忖片刻:“泡泡辮,你會不會?”

會的。

一共有四個頭模,錢瓦爾先在第一個頭模上編了一個成品給老板看,問他是不是要這樣的效果。

許澤南手機裏還保存了小繁給他找的那個視頻,他點開對比了一下,确實是的,沒錯。

他讓錢瓦爾慢動作示範,手裏抓把梳子,學得倒也認真。一個動作沒看清,他會讓錢瓦爾再重複一次,或者再慢一點。

因為用了心去學,三四遍以後,他也就學會了。

許澤南又問錢瓦爾,用什麽樣的力度給小孩梳頭才不會弄疼她。

他甚至還讓錢瓦爾試着在他頭上揪一揪,好讓他感受一下力道,錢瓦爾沒敢下去手。

開玩笑,這跟在老虎頭上拔毛有什麽區別?

但錢瓦爾想到個更好的主意:“不如,您在我頭上試試?”他頭發長,勉強也能紮個小揪揪。

可以讓老板練練手。

“也行。”

許澤南說完,果然伸出了他修長的手指,他先淺淺揪了一下,似乎在試驗錢瓦爾頭發的韌性和脆勁。

“不行。”錢瓦爾搖頭:“老板,你用點力啊。”

許澤南于是又加重了些力道。

“還是不行,您再用點力。”

......

等到許澤南放開老板包袱真用了力了,他又連“嘶”幾聲:“不行不行,老板您用太大力了。”

“弄疼了,弄疼了。”

送咖啡來的趙秘書站在老板辦公室外面,就聽到了這些污言穢語。

一時進退兩難。

在聽到——

“對對對,就像剛才這樣,這個力道正好,我不會感覺到疼。”

老板怎麽可以這樣?奚老師就不追了嗎?

小繁和泡泡,兩個孩子就不要了嗎?

趙覺終于忍不了,氣勢洶洶地沖了進去:“老板,你還喝不喝咖啡了?”

“喝啊。”許澤南給錢瓦爾紮頭發的動作停住,莫名其妙地看向趙秘書:“你先放那兒。”

他又吩咐他:“你再去給錢總裁也煮一杯。”

看清老板動作的趙覺:“……你們這是在?”

許澤南觑一眼趙秘書:“不然,我也給你編個辮子?”

那可不能行。

他就這點發量,經不住薅的。

趙覺微微一笑:“老板,我去沖咖啡。”

趙覺又手沖了杯咖啡送過來,他看見錢總裁腦後紮了個沖天炮。

趙覺咧開嘴,沒敢笑出聲。

許澤南和錢瓦爾邊喝咖啡邊聊,他問他:“你兒子是叫錢小陽?”

“是。”

許澤南點頭:“你兒子跟我女兒一個班,我女兒當你兒子是好朋友。”

這一點錢瓦爾倒是有些意外。

因為小繁跟他介紹時用的是叔叔這個稱呼。

“您女兒是?”

“奚續咛。”許澤南看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你昨天拆的是誰給我女兒編的辮子?”

“是我編的。”

老板聲線清沉,錢瓦爾端咖啡的動作一頓。

還沒喝上咖啡呢,他就已經開始心悸了。

秋後算帳,雖遲但到。

雖然現在回憶兩個孩子的長相确實是和老板有幾分相似,但錢瓦爾是真沒想到老板就是兩個孩子的爸爸。

“可小繁說——”

“說她爸爸去世了?”許澤南還挺認同:“我這麽多年沒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是跟死的沒什麽分別。”

這話也就老板本人敢講,他可不敢說。

錢瓦爾勸:“孩子還小,童言無忌。”

許澤南突然認真:“這不是童言無忌。”

這是一種警醒,警醒他永遠是虧欠了他們的。

但——

只要他努力,總會有那麽一天——

兩個孩子會接納他。

言言,她也會重新再愛上他的。

他不知道這一天什麽時候會來,但他會一直等下去,即使是一輩子。

許澤南兩指抵着腮:“你女兒是不是很喜歡你?”

他想從錢瓦爾身上取取經。

哪知——

“不知道。”錢瓦爾眼神黯了一瞬,随後端着杯托苦笑:“也許她已經不記得我這個爸爸了吧。”

離婚以後,前妻就沒讓他見過女兒。

許澤南皺皺眉:“你現在是二婚?”

“是。”

“為什麽離婚?又為什麽二婚?”

老板問得直白又幹脆,錢瓦爾哪敢有所隐瞞。

他大學一畢業就和女友結了婚生下了女兒。

但那時候,兩個人經濟條件不好,他拼命地工作,拼命的加班,就想多賺點錢。

可能是因為加班太多了吧,對老婆的關心就少了,兩個人的争吵也就越來越多,因為柴米油鹽,也因為奶粉尿不濕。

後來——

某天老婆來給加班的他送便當,卻看見他和女同事一起在便利店吃飯。那個女同事當時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直接一張餐巾紙怼到了他嘴角,幫他擦了濺在嘴角的醬汁。

錢瓦爾有了傾訴欲,正準備繼續往下說,卻被老板打斷了:“你為什麽要和女同事單獨吃飯?”

錢瓦爾:“……加班餐,也挺正常的吧?”

“不正常。”許澤南:“我就沒和奚言以外的女的單獨吃過飯。”

“你不單獨和女同事吃飯,你前妻就不會誤會你,她就不會跟你離婚。”

錢瓦爾:“……奚言是?”

“奚言就是我兩個孩子的媽媽。”許澤南說:“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錢瓦爾不理解了:“聽您這麽描述,您沒做任何讓小繁媽媽誤會的事情,那你們又是怎麽分的手?”

錢瓦爾擡眼看向老板,老板的腦袋低下去,最後幹脆磕在手臂上,他的聲音低沉清冽:“我不知道。”

以前他總愛猜想奚言離開他的原因。

想過是她看膩了他。

想過是她喜新厭舊。

也曾經親眼看到她被別的男人抱下車,那男人扶着她走進婦産醫院,那男人也蹲下身給她系過鞋帶。

但現在——

那些他以為他見過的恩愛,這一切似乎都有了新的解釋。

他還是沒能找到當初奚言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但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

錢瓦爾到辦公室的時候,猛灌了一整杯水。

随後,企業微信跳個不停。

他點開一看。

是老板通過企業微信給他連發了十個紅包,并留言:【謝謝,這是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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