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敏若看了眼滿臉震驚頓足當地的容慈,略一思忖,反應過來,笑嘻嘻地拍拍手裏的雞毛撣子,問她:“毓娘娘的新家夥事,怎麽樣?”

敏若沖着容慈一揚眉,頗輕松平和的模樣。容慈卻心尖直顫,想了想,小心地道:“您留的字,我與三妹都寫完了,二妹雖拖拉了些,但實在是榮娘娘病了的緣故,您……”

“你想什麽呢,不是要打你們的!”敏若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将雞毛撣子順手往一旁的花瓶裏一插,布置清雅整潔的前殿頓時有向農家樂風格發展的傾向。

她拍了拍容慈的肩,将容慈手中寫好的字接過,翻看兩頁,點頭贊許道:“不錯,看得出你這幾年也沒落下,字跡幹淨秀氣,有幾分像姐姐。不過你的腕力也不足,還要再練……算了,回頭我再想想法子。”

敏若說着,帶着容慈往出走。公主們日常在永壽宮前殿西偏殿裏上課,如今剛出正月,正經開課沒幾天,大家還在磨合階段,敏若沒急着教什麽——三位公主中只有容慈是識得漢文的,另外兩位公主年歲小些不說,她們的額娘也都是滿妃,不比容慈曾養在先後身邊,對漢文書籍學習有優勢。

她想要教課還得先教二人識字才行,一面給兩位小公主開蒙,她也不打算耽誤了容慈的進度,每日單抽出一個時辰與容慈讀史書。

容慈的年歲不小了,孔孟之言儒家學說先後在時曾教過她,敏若便決定另辟蹊徑從史入手。

她對歷史的鑽研不算極深,只有些自幼被長輩熏陶得來與拾人牙慧的知識,自己的感悟也只有在經歷過一回穿越之後才終于有幾分深刻,如今自己還時常翻閱舊書品讀,自認若要教育容慈或許是不夠格的,所以與容慈說的也是“共同探讨”。

有些她在幼時曾問過長輩的問題,如今由容慈提出,再由她來回答。

也是這樣,她才發現,原來哪怕經歷過十幾年的無情歲月,她自覺第一世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但當真正觸及到那一處時,蒙灰的記憶被一雙無形的手拂去塵土,她以為自己早就記不清了的話語回答如今還是可以清晰地說出來,并加上自己三世的理解告訴給容慈。

哪怕當時的景象她已記不大清楚,但那些話是哪位家人告訴她的、說話時他是什麽表情、長輩們是怎麽溫柔地注視着她的,那些她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的東西,原來只是安靜地埋藏在她腦海的最深處,也曾在無形中支持她、給予她力量,走過那漫長的十三年。

如今又被她翻了出來,如當年長輩教給她一樣,教給另一個年少懵懂的小姑娘。

她的長輩們曾教給她能面對世事磨難也不言敗、不放棄的勇氣,如今,她希望她能把這份勇氣交給眼前這個稚嫩、溫和的小女孩。

學的東西不一樣,留的功課自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兩位小公主如今學的是三百千,剛剛開始認字,敏若整理出适合初學者寫的字,叫她們每日寫五張紙的大字。

一張紙寫十二個字,從最簡答的字開始入手,敏若自認這份功課不算很重,容慈在完成每天預習、整理自己的疑問與感悟三日做一篇文章的同時也有每天要臨字的作業。

她跟着先後學的簪花小楷,敏若就叫蘭齊在宮外又搞了一個《名姬帖》的拓本,叫她每日寫兩遍,雖然不到百字,但交上來比得是寫得好的,靜心沉筆寫下去,要花費的時間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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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兩位小公主還在寫筆畫與結構簡單的字的階段,臨的也并非名家法帖,而是她每天打出例子給二人,就像後世小學老師帶小孩子一樣。

她自認這份功課不重,寫來應該很輕松的,三公主也确實每天都完成得不錯,二公主卻除了前兩日,後頭幾日交上來的越來越少,課上也總愛出神。

雖然二公主對功課的事是借口榮嫔身子不适她在鐘粹宮侍疾,可榮嫔的身子怎樣,敏若可比大公主她們清楚。

榮嫔是早年接連産子、喪子落下的舊疾,時氣變幻時容易發作,溫養多年後,其實并不嚴重,榮嫔今春也不過是稍微地有些咳嗽,平日裏一切如常,略用些湯藥罷了,哪裏到二公主每日回宮後八九個時辰守在榻前侍奉。

——昨兒榮嫔還喊她逛園子去呢,禦花園裏的花多多少少都開了,二月是踏青的好時候,今年康熙沒有出宮的打算,她們便只能在宮裏逛逛。

榮嫔約她,一是有意與她交好,二也是為了二公主的事。

二公主入學之後,她與三公主的額娘兆佳常在多有交流,二公主不大樂意與榮嫔提起學的什麽,三公主卻每日都在請安時将敏若教的什麽、學的什麽一一說給兆佳常在聽,榮嫔從兆佳氏那聽了,多少覺出不對來。

她不知道什麽厭學不厭學的,只是覺着女兒這樣有些不對勁,但她未曾讀書識過文字,對關注女兒學習上的事難免有些怯手,思前想後,便約了敏若,二人一道逛禦花園,坐下喝茶的時候她才将此事說給敏若。

敏若聽了,安撫她一番後,便開始細細分析二公主的心理——二公主過來的第一日是興高采烈地來的,為什麽過了一日忽然就興致不高了起來?

敏若推測其中大概有兩內外部分原因,一部分是二公主本心裏的想法,她猜測着多半是因為三公主學起來比二公主快,二公主作為姐姐的心理有點受了打擊,産生了些微的退卻心——這是在課堂上能夠觀察出來的。

在三公主背書背得很快、先學會寫一個新字的時候,二公主往往會有些黯然失落,但三公主的天資又确實在她之上,學得極快,敏若本就在為如何安慰二公主頭疼,二公主因此産生厭學心理,也在她的意料當中

而外部……不排除是二公主身邊有什麽人影響到了她,兩相結合,導致二公主有輕微的厭學心理。

這個“身邊人”必然不是榮嫔,榮嫔對二公主讀書識字是十分樂見的,也很支持敏若,不然也不會特意與兆佳常在交好,然後又敏銳地察覺出這件事,來找敏若反映并尋求幫助。

康熙也顯然不是,他平素與公主們見面的機會不多,雖然身為父親有天生的影響力,但真要施加影響當然也得是日常裏親近、能夠經常影響公主的人,何況此事是康熙點頭促成的,他要是有反對意見,早一開始這件事就不會成。

排除掉父母,那人選就屈指可數了。

如果建立在敏若這個猜測屬實的基礎上,最有可能的人選就是公主身邊的乳母、保母們,敏若便特地問了榮嫔一嘴,問公主近日身邊的媽媽們有沒有什麽變動。

榮嫔對此當然了如指掌,沒遲疑一下就告訴敏若一切如常,還是公主自幼的媽媽們服侍,只是公主一個很親近的乳母前段日子家人犯了疾症,告假出宮了一段時日。

三日前剛剛回宮,算來正是公主入學的第二日。

而二公主的課業也正是第三日開始正是滑鐵盧的。

第二天看得出做得比第一日更用心,是被彎道超車的妹妹超過了的那種不甘促使她功課做得很精細用心,第三天直接滑鐵盧,必然是受到了什麽影響的。

從被激起上進争先之心到開始躺平擺爛,而且是逐步試探、緩緩擺爛,這裏頭這個過程叫敏若不得不懷疑二公主那位剛剛從家中歸來的乳母。

但敏若當日按住未發,而是暗暗使冬葵命人去打探二公主這位乳母家中風氣、她家中若有女孩性情教養又如何,上三旗包衣們彼此互有交往盤根錯節,每一戶的身家來歷家人脾氣鄰裏之間都十分清楚,打探起來十分容易。

冬葵是今兒一早來給敏若回報,并順便捎來了宮外按照敏若的吩咐新制的雞毛撣子,敏若一邊尋思着冬葵的回報,一邊順手試了試雞毛撣子的手感——倒不是針對公主們的,她不推崇體罰,而且二公主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這根雞毛撣子主要是為了法喀準備的,這一點她身邊的人們也都很清楚。

誰知一個不湊巧竟然正讓容慈撞上了,容慈一貫心思細致,早注意到二公主的異樣,見到敏若揮舞雞毛撣子難免多想。

敏若暫時安撫住她,帶着她往偏殿去。

她确實打算解決一下二公主的事情,但沒打算用武力解決。那根雞毛撣子且先留着,等法喀回來再用,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二公主厭學。

二公主與三公主本是漢名,是康熙給取的,二公主繡瑩,三公主靜彤,過了年才三歲的四公主名叫恬雅,盡都出自《詩經》。

唯有容慈是今年敏若才給她取的漢名——容慈,寬和慈厚,有容乃大。

繡瑩、靜彤兩位公主年歲相仿,在公主所裏處得很好,十分親近。繡瑩年歲略長,搬入公主所後更是認認真真地做起了“姐姐”,處處都待靜彤很好,但同時也覺着自己本應處處比靜彤做得好。

因為她是“姐姐”,年歲既長,就應該像大公主如她那般如靜彤。

大公主自幼就懂詩書,在她看來斯文高雅與常見的宗女子有很大不同,是她所仰望的存在,故而入學來大公主與她們進度不同,學得更加高深,那是應該的,因為她是姐姐,繡瑩并不覺得有什麽,只是心懷向往。

而與靜彤,繡瑩希望自己在靜彤心裏就如大公主在她心裏那般,一朝在學習識字的速度上被妹妹超過了,繡瑩心裏當然不高興。

所以第二日上課時候她更加專心,也不似頭一日那天半玩一樣輕松地做功課了,但認真上一天課又太累,第三日早起她覺着手疼,就有些懊惱,恰逢她最親近的乳母崔媽媽在她耳邊絮絮說“針黹女紅方為女子本務,讀書識字都是男人的事情”,她本就小,還不能似她額娘那般想得深,心裏很親近相信崔媽媽,又确實覺着讀書太累而有些退縮,難免就被說動了。

但額娘在她進學之前幾次與她說叫她好生跟着毓娘娘讀書,她雖懵懂,也知道讀書想來是件好事,這幾日額娘又頻頻與她說好好讀書的事,叫她心裏有些矛盾。

今兒個講《千字文》的時候,敏若一瞧她,她就想是不是毓娘娘發現我不想讀書、生氣我不好好讀書了,故而一直惴惴不安地,提着筆将敏若安排的在課堂上做的課業胡亂應付好了,與三妹靜彤一起交給了大姐姐。

東西交上去了,按照毓娘娘的習慣,今兒就算糊弄過去了,等會毓娘娘再過來留些回去做的課業,便可以散了。

繡瑩本該輕松起來的,但這會心裏卻不由自主地不安起來,敏若進來時候,感覺到敏若的目光輕輕落在她的身上,一時不安尤甚。

敏若注意到繡瑩的小表情,心裏微微一笑——還是個孩子呢。

她道:“今兒文字課可以結了,回去照樣是寫大字,樣子我給你們打出來了,回去照着寫便是。容慈,你該做什麽你心裏應該有數,可以多讀些旁的書,去我的書架上翻,那裏的書随你挑,有疑惑不解的地方便記下來。”

容慈應了是,又擔憂地看了看二妹妹,小心翼翼地打量敏若的神情目光。

然而敏若的情緒哪是那麽容易能被她們打量出來的,知道容慈在打量她,臉上反而露出輕笑,更叫容慈心內惴惴。

敏若繼續道:“不過今兒的事沒結,你們可以留在這慢慢地做功課,晚膳留在我這用,我已命人去與你們額娘說過了——”她看向繡瑩與靜彤,又對三人地道:“今兒下午咱們開始學琴,給你們練習用的琴內務府已經備齊了,稍後送來,那邊後頭牆上已經釘好了給你們放琴的地方,下午先與你們說琴的由來、教你們如何保養琴、平日如何放琴。你們的琴,若想方便,便留着挂在這,若想帶回去練習,日後逢五、逢九咱們學琴,記得當日将琴帶來。”

容慈忙帶着兩個妹妹應是,敏若才看向繡瑩,“你随我來。”

她這會笑容微斂,不是生氣的樣子,但莫名有幾分威嚴,叫幾個小姑娘升不起反抗的心。

繡瑩心裏一瑟縮,乖巧地點頭應了,起身跟随敏若出去。

敏若帶着繡瑩來到正殿西暖閣裏,這間正殿大致還保留着先後在時的格局,東暖閣外間是炕、北窗下設椅席,作為待客之處,裏間則原是倚東牆安置的羅漢榻,裏外是一重落地罩垂珠簾的隔斷,如今稍有變動,将羅漢榻移走放到了西暖閣書房裏,前殿東暖閣的裏間放上的餐桌,将用餐的地方從後寝殿移到了前殿來。

西暖閣內外兩間打通做了書房,皇後原只用了一間,敏若的書多,又添置了一面牆的書架、一張琴案等等,再加上收納畫具紙筆等東西的櫃子,單一個裏間俨然是不夠用的,便把整個西暖閣都打通了作為書房使用,再添上了一張羅漢榻日常起坐用。

常待的地方,她還是喜歡布置得闊朗些。

她帶着繡瑩進了這個屋子,方才她替兩個小公主打大字的樣子,筆墨未收,這會一面随手收拾起來,一面叫繡瑩在椅子上坐下。

繡瑩不大敢坐,敏若笑了笑,道:“作吧,毓娘娘有些事想與你說,但不着急,等我先收拾完東西。”

繡瑩多少知道她要和自己說什麽,也知道自己怠慢學習其實是錯的,于是坐立不安地揉着衣角,等敏若端來一壺茶水,她連忙起身倒茶。

敏若笑了笑,“你額娘說你打小就懂事,禮儀規矩從沒叫她操過心,待人接物也一向落落大方地,這幾日毓娘娘冷眼看着,你額娘說得果然不錯,我們小公主屬實是很出挑的。”

敏若越是誇獎,繡瑩反而越是不安,讪讪地先開口道:“毓娘娘,我知道你生我氣了……”

小孩子心裏總是壓不住事的,哪怕是長在帝王家、在紫禁城裏學會用面具掩飾自己的孩子。

敏若見她開門打得就是直球便笑了,道:“我是有些生氣,但不是生你的氣。你還小,心智未定,會很容易受身邊一切人、事、物的影響,這是很正常的事,毓娘娘小時候也是如你這般,一件事情做上兩天就不喜歡了,覺着沒趣兒,便不愛做了。”

繡瑩聽她了,忙擡起頭看她,眼睛頓時一亮,敏若瞧着覺着她這樣子像只小奶狗,眼睛濕漉漉的,裏頭是藏不住的喜氣。

她心裏有些想笑,面色卻沉重嚴肅了起來,“但唯有一件事,是毓娘娘從始至終堅持,哪怕額娘不喜也從未退怯過的,你知道是什麽嗎?”

繡瑩被她變臉的速度吓了一跳,心裏再度惴惴起來,吶吶搖頭道:“我不知道……”

“是讀書。”敏若牽住她的手,溫柔又不容拒絕地拉着她站了起來,走到那兩面牆的書架前,輕撫着排列整齊的書脊,低聲道:“世人說,才藻非女子事,說紡績女紅方為女子之要,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子史經籍非女子能讀,《女四書》、《列女傳》才是女子應學之書,女子應從中學三從四德、三貞九烈。可憑什麽,有些書男人讀得,讀得出黃金屋顏如玉功名利祿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而女人讀了,就會‘因而亂智’了呢 ?”

她語氣驟然冷了下來,才被蘭杜引來的容慈與靜彤腳步一時頓住——她們從沒聽敏若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

她們怯步的功夫,敏若已擡頭看向她們,恢複了素日溫和的容聲,“你們也進來吧。”

二人遲疑着走了進來,敏若目光在三個小姑娘身上緩緩劃過,低低一嘆,“我幼年時,曾有一位教引嬷嬷,以前朝一無名氏女子教育我。

那女子家境貧寒,十四嫁與人為繼,婆母不喜她容色姝麗,對她十分苛刻嚴厲,動辄打罵。丈夫在她過門之後不久便出門行商,她在家中要操持田地、侍奉婆母、養育丈夫原配留下的兒女。

因婆婆對她苛刻,家中的孩子但有傷病哭鬧,婆婆不分青紅皂白便毒打她,打得她身上新傷複舊傷,常常青紫,還要每日勞作到後半夜,家裏的所有家務活都得她來幹,每日雞叫時若不起床,也是一頓毒打。讓她每日勞作卻不許她吃幹飯,一家人裁制新衣也不帶她。不出一年,她便被磋磨得形容憔悴,她娘心疼她上門來講理,卻被她婆婆罵出門去。”

三人聽了都憤憤道:“那婆婆可真惡毒!”

敏若看着她們,問:“那若你們是這媳婦,你們往後會怎樣對待婆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等她老了、走不動的時候,也不給她做衣裳、吃幹飯!”在這幾位自幼養尊處優的公主心裏,沒有新衣裳穿、吃不到幹飯已經是很艱難的,不給人新衣幹飯,自然十分惡毒。

見繡瑩最先回答、滿臉憤怒,敏若心裏一笑,口中繼續問道:“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可那婆婆是她的長輩,她若磋磨回去豈不是有違孝道?”

“那也不能白受欺負了!”繡瑩氣道:“那老虔婆豈配為人長輩的?”

敏若搖搖頭,神情很淡,“可世人對女子的要求是恭敬順從。你們說,她為何會成為教引嬷嬷用來教育我的事例?”

年歲最長的容慈似有所覺,試探着道:“可是女子待她婆母從始至終恭順孝敬,最終打動了婆母?”

敏若冷嗤一聲:“豈是這麽簡單?女子過門數年後,婆母便病了,只能卧床養病,她兒子也在行商時出了意外,癱倒在床,一家的重擔都在女人身上,她要伺候兩個病人,還要照顧孩子。然而婆婆依舊性情不改,還是稍有不順就對女人一頓打罵,女人從始至終對她孝敬恭順,伺候了她整整兩年,處處體貼無微不至,端屎擦尿拿她當親娘一樣,婆婆終于在死前被她感化,承認她是個好媳婦。”

這在時下算得上是“大圓滿”結局了,幾位公主卻都聽得眉頭緊皺。

然而敏若這把火可不準備簡簡單單地只燒到這,她在心裏整理好詞句語序,不着痕跡地注意着幾人的目光,繼續道:“終于伺候走了婆婆,沒兩年,女人的丈夫也走了,他的傷病拖垮了家庭,他去世之後,女人一人拉扯他與原配的三個孩子,娘家人勸她改嫁也不願意,說‘好女不侍二夫’,要終身為丈夫守貞。然後為了供養三個孩子讀書,不惜去碼頭上扛沙袋、做苦工,還賣身與富人家為奴,生活百般艱難,卻從不讓男人留下的孩子做一點家務,只叫他們好生讀書将來好為夫家光耀門楣。”

三位公主越聽越氣,怒其不争,剛要說話,卻聽敏若冷冷道:“這樣的故事,是世人所推崇的,世人認為女子應有如此的德行,世人覺得女子應當做到這樣,可這世人,究竟是全天下人,還是女子成為這樣之後他們會受益的那一波人?”

年歲最長的容慈身形猛地僵住,下意識擡頭愣愣地看着敏若,敏若與她目光相對,直直地看着她,神情不悲不喜。容慈一時怔怔地出神,手不自覺地按在酸澀難忍的心口,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眼眶濕熱,伸手一摸,原來淚珠早已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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