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嬷嬷固然久經人事深谙人心,但到底身份有限,有些話是她不便與舒舒覺羅氏說的,何況在時下的觀點來看舒舒覺羅氏甚至阿顏圖福晉的行為都并無錯處,是理所應當的,雲嬷嬷固然知道敏若的意思,但能說的也有限,說服力更是有限了。

所以最終還是得敏若出馬。

舒舒覺羅氏是遞了牌子匆匆入宮的,彼時是下晌,公主們當日只有上午一個時辰學琴、一個時辰讀書的課,分別授畢了,同敏若一起用了晚膳,然後繡瑩與靜彤各找各的額娘去,容慈留在永壽宮,在前頭偏殿裏寫字。

用她的話說是回了公主所也是自己一個人,不如留在敏若這,做做功課,做完了還有人說說話。

敏若沒拒絕,用過晚膳飲過消食茶,閑聊一會容慈便到前頭去做課業了,敏若在書房榻上睡了個午覺,醒來無所事事地坐着發了會呆,慢悠悠地又轉悠到暖閣,把她那一套家夥事都從櫃子裏搬了出來,挑了喜歡的配好的香粉打香篆。

舒舒覺羅氏就是這會子來的,從她請入宮的消息到她人到永壽宮中間只隔了兩刻鐘,敏若估摸着這位怕是在宮門口叫人遞消息然後一路健步如飛地進來的。

臻兒進來通傳,小心地觑看敏若的神情,道:“是請老側福晉到這邊來,還是後殿去?”

“這邊吧。”敏若擡手捏了捏眉心,幸而她如今也不是需要處處規循矩步的地步,舒舒覺羅氏行事稍有些不合規矩的地方也不算什麽,只是舒舒覺羅氏這個性子,她是越相處下來,越佩服原身前世能處處孝順體貼三十多年。

要不人是親母女呢。

她這個半道出家的,是真沒有原身的耐性。

但好歹當了人家一會女兒,敏若對舒舒覺羅氏該做的也都要做到。

舒舒覺羅氏急匆匆地殺進來,滿臉不滿急色,敏若溫吞平和地擡頭看她,擡手吩咐:“都退下吧。”

蘭芳首先應是,領着殿內侍候的宮人們退下,敏若親自起身執了壺給舒舒覺羅氏添茶,京師天氣愈熱,敏若這幾日胃口不大好,沏的花果茶飲子在殿裏,平時都是備着一壺沏好的湃在早晨打的井水中,開始是沁涼沁涼的,到白日裏也溫突突的了,但也不難喝,

“額娘這是怎麽了?”敏若笑盈盈道:“急匆匆地就進宮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傳出去叫人以為咱們家怎麽了呢。”

“咱們家能怎麽了?我就算真怎麽了,也是被你這個不孝的白眼狼氣的!”舒舒覺羅氏桌子拍的震天響,氣勢洶洶地沖着敏若。

敏若倒不在意她,氣定神閑地落了座,眼神往小香爐裏撇了撇,見裏頭已成如意形的香粉被炕桌的晃動震得出現裂紋,眉心才微不可見的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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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覺羅氏見她這樣子,火氣愈發地上來了,“我就該随着你們阿瑪去了!不留在這世上生生受你們的氣!當年給法喀挑媳婦的時候,你說得千般好萬般好的,原是你看重的人,娶過來了你們三個一個鼻孔裏出氣!你們、你們就是仗着你姐姐她不在了——我的果心啊,你睜開眼睛看看,你才走多久,你的好妹妹都要踩到額娘的頭上來了!你快來把額娘帶走吧……”

敏若瞥了眼裂紋越來越大的如意,額角突突跳了兩下,擡手摁了摁,忽然開口:“額娘若想念姐姐,等皇上回京,我可以請皇上允您去東山陵外遙念一番。”

“你、你……你這個不孝女!”舒舒覺羅氏罵人的水平就是普通沒念過什麽書的老太太的平均水平,罵不出什麽花樣來但水平也不差,這會是因為對着自己女兒罵爹罵娘都行不通被限制發揮了,只能扯着一句來回颠倒地喊。

敏若煩裏偷閑,回想了一下自己經歷過的罵人能罵出花來的所謂“文雅人”,忽然覺得舒舒覺羅氏這樣也挺好的,罵人水平一般,她又不在意舒舒覺羅氏覺得她孝不孝順的,所以不痛不癢,也不用動腦子去想這人在說她什麽、怎不落格調地反諷回去。

不得不說,跟舒舒覺羅氏打交道最大的好處就是很省腦子。

不好的是有點費心。

敏若心裏嘆了口氣,想到原主上輩子最後的悲哀與無奈,看舒舒覺羅氏的目光也愈發冷淡,半晌,終于道:“額娘您罵夠了嗎?”

“我罵、罵——”舒舒覺羅氏嘴皮子禿嚕得更快了,請恕敏若滿語水平有限,俚語罵法她實在是聽不懂,起身再度給舒舒覺羅氏添了茶,從容淡然地道:“如果您是為了我叫雲嬷嬷告訴您不要給法喀納妾的事,那我能告訴您這是法喀早年就與我說好。阿瑪一身貪戀溫柔鄉,法喀見得多了,心裏覺着沒意思。

況咱們家既然要往家風清正的路上走,就很沒必要鬧滿園子的熱鬧了,海藿娜很好,她做得當家的主母,這半年多家裏的事她不也打理得井井有條?人賓往來人情交道,她都做得很出挑,我想咱們家好像沒有再選一人給她分擔家務的必要。”

敏若最後話裏帶着幾分反諷,舒舒覺羅氏沒聽出來,瞪着眼睛看她,“你是要你弟弟絕後啊!我是為了法喀好,為了你們好!法喀媳婦過門快一年了,肚子還一直沒個動靜,她歲數也不小了,要再沒有,不是耽誤你弟弟嗎?”

舒舒覺羅氏這話一脫口,敏若就知道自己是歪打正着真碰到正地方了。

本來,若從不急着海藿娜生孩子那裏論,在世人的眼光看來,她是不占道理的,所以只能從納妾這件事上入手。

但如今舒舒覺羅氏還沒有給法喀納妾的具體行為,只是嘴上敲打海藿娜兩句,所以敏若本來時在用話術忽悠舒舒覺羅氏,絆她往敏若預設好的路線上走,沒成想舒舒覺羅氏張口就是這樣說——那就是敏若歪打正着上了。

舒舒覺羅氏已經真有了要給法喀納妾的具體行為。

敏若本來如平靜海面一般的目光終于泛起些波瀾,她向外看了一眼,好像一個無意義的随意動作一般,然後轉過頭來再度看向舒舒覺羅氏,道:“論年歲,我比海藿娜年長,按額娘您的話,我這輩子是不是就不可能有孩子了?”

舒舒覺羅氏一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拿我的話将我呢!”

“海藿娜尚未及雙十之年,本來就身量剛成,大好年華都在後頭,生育之事也需要水到渠成無需急在一時,我就不懂額娘您在急什麽。海藿娜聰明、行事周全識大體,他們兩個好好的就夠了,家裏再有人口,真有一兩個野心勃勃想方設法絆住法喀,讓他一心都醉在溫柔鄉裏無心仕途,從此專心在家生孩子,額娘您就滿意了?”

她深知一般話術是說不倒舒舒覺羅氏的,只能往舒舒覺羅氏在意的地方使勁——譬如法喀的前途能耐,如今就是舒舒覺羅氏最看重的。

舒舒覺羅氏不傻,這些年随着果毅公府在京中的浮沉,她落寞過也風光過。遏必隆風頭正盛的時候她風光;先後初掌後宮時、榮登後位後她風光;敏若被封貴妃後短暫地風光了一陣,與先後在時卻遠不能及。

她一生中幾次淪落到出門交際被人冷落的境地,如今的她很清楚她今日衆人争先吹捧的風光因何而來。

因法喀的功勳能耐,因法喀的簡在帝心,因法喀的前程遠大。

舒舒覺羅氏深怕再一次失去這樣的榮光,深怕失去被人吹捧處處照顧高一人一等的待遇,所以法喀的前程,在她心裏是可以重過孫兒的。

敏若的話一如何,舒舒覺羅氏整個人幾乎都頓住了,僵坐在那裏,好一會才吶吶道:“你、你不要唬我,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個的心思了,可我是額娘!我辛辛苦苦照顧你長大,我把我的心都掏給你了!”

“額娘您的心,是掏給了法喀,或許也掏給姐姐,可掏給過我嗎?”敏若平淡的一句,宛如一盆冷水兜面澆在舒舒覺羅氏頭上,一下戳破了這幾年的“其樂融融,母慈女孝”。

舒舒覺羅氏下意識地帶着幾分驚恐不安看向敏若,半晌才哭道:“你是覺着我偏疼你姐姐弟弟,心裏不疼你是嗎?你也是我的親骨肉啊,我怎麽可能不疼你……你怎麽能這麽想你額娘呢?”

“額娘,疼與不疼、偏與不偏,咱們心裏都清楚。”敏若道:“只說今日,若是姐姐在,您會這樣不管不顧地直接入宮,到了宮門口才叫人傳信,然後氣勢洶洶地殺入永壽宮來嗎?您就不怕叫外人看來會拿來如何攻讦我,就不怕我會因此在宮中沒臉、被人拿出來說道?宮裏頭規矩大過天,您這樣做,若有心人拿來操作,說你于宮內無視宮規行為放肆,您覺得我的日子會好過嗎?若是姐姐還在,您敢這樣嗎?您無非是算準了我必然會向您低頭,必然不敢生您的氣,是嗎?”

哪怕當年放印子錢的事叫舒舒覺羅氏知道她并不是沒有脾氣的面人,但一時的震懾只會叫舒舒覺羅氏收斂一時。

舒舒覺羅氏永遠在不斷試探着身邊人的底線,敏若這幾年對她态度溫和,看起來“孝順備至”,便叫舒舒覺羅氏覺得她的小女兒還是可以随她拿捏、無須在意的那個了。

可敏若從來不是那樣的人啊。

舒舒覺羅氏被敏若堵得嗓子一噎,嘴唇顫抖着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敏若看她這樣子就知道今兒這臺熱鬧可以散場了,一面徐徐起身,一面道:“這麽多年,您也老了,我也不想深思那些事了,咱們就好端端的、母慈女孝地把接下來這些年給過去,您總歸是我額娘,我心裏還不得挂念着您,有什麽好東西不巴巴地使人送回家去給您吃用?旁的就不要多想了。

法喀是個孝順孩子,您又疼他這麽多年,他勢必對您孝敬備至,海藿娜也是個好孩子,她又是您的兒媳,過門來對您百依百順的說個一個‘不’字嗎?您還有什麽不滿的呢?一個孩子罷了,他們兩個都還年輕,總歸是會有的,您這樣急着催促、急着給法喀納妾,究竟是急着抱孫子,還是看不慣海藿娜與法喀的日子好過順心?”

她說得已經很委婉了,其實就是在問舒舒覺羅氏,她究竟是急着抱孫兒,還是看不慣海藿娜過得順心?

見舒舒覺羅氏瞪着眼卻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敏若輕嘆一聲,“佛家可有講節忍口舌的?額娘您是要修大福報的人,佛祖不叫做的事就莫做了。”

原身前世,海藿娜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舒舒覺羅氏的着急催促——她娘家額娘雖然急,但百般尋方子逼海藿娜吃,也是因為舒舒覺羅氏表現出的對海藿娜遲遲無子的不滿與積極為法喀納妾的行為。

倆人都有過,算來舒舒覺羅氏過失更多。

若按今生舒舒覺羅氏的信仰算,她是不是也會遭果報呢?

敏若不知道,但如果舒舒覺羅氏再這麽發展下去,她覺着危險。

“額娘,時候不早了,您若是沒有別的事,女兒送您?”敏若客氣地道。

舒舒覺羅氏怔怔看她,默不作聲地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要推門出去,她才大夢忽醒一般地轉過身,對敏若道:“敏姐兒,你不要恨額娘,你要知道額娘也是疼你的……”

“女兒省得,額娘放心。”敏若笑盈盈地狀似安撫,舒舒覺羅氏卻被她這個笑燙到了一般,在原地手足無措地,最終還是用力一下推開了殿門,逃也似的去了。

舒舒覺羅氏走了,敏若吩咐雲嬷嬷:“帶一頂小轎送額娘出宮吧,嬷嬷你去送一送。”

雲嬷嬷與蘭芳一起在廊下為敏若把風,雖然她不及蘭芳耳聰目明,但也隐約 聽到了殿內的動靜,此刻正是心緒複雜之時,聽了敏若的吩咐,忙收斂心神出去,追上舒舒覺羅氏相送。

敏若似是不經意地看了蘭芳一眼,蘭芳不着痕跡地點點頭,腳步輕而無聲地走了出去。

舒舒覺羅氏離開了,按照敏若本來的預設,這裏的劇情,到這就可結束了。

但此時,回到殿裏,敏若挖起香灰上已經不成形狀的香粉,然後轉着爐子動作娴熟地壓着香灰,容慈走進來時見她手上動作幹脆利落沒有一絲停滞,香灰壓得平整幹淨,她本人的目光卻不在手裏的香爐上,好似已經神游天外。

容慈腳步微頓,抿抿唇上前,聲音放得格外清脆柔和,“毓娘娘……我的文章寫完了。”

她說着,将手上的宣紙輕輕遞到敏若眼前,敏若抽回神思也不過頃刻之間的事,看她小心翼翼的動作心裏有幾分好笑,溫和地道:“好了,我沒什麽。你把這放下,就回去吧。明兒個按日子算是休沐,你若想過來,喊上你們妹妹們咱們去禦花園裏寫生畫畫吧。”

見她如常的态度,容慈将心放回了肚子裏,點點頭,應道:“晚晌我與她們兩個說,若是想去,就再來回您。”

“打發人說一聲就是了,再過來又怪折騰的。”敏若吩咐臻兒送容慈回去,蘭杜端着蓮心茶進來,敏若瞧了一笑:“你這是什麽意思?”

蘭杜軟聲道:“不相當的氣,生着沒意思。前兒熬的桑葚醬,烏希哈說拌冰酪一定好吃,正在後頭蒸酥酪呢。”

看着這樣的蘭杜,又想起方才小心翼翼的容慈,敏若心裏倏地一軟,彎着眼睛沖她笑了笑,道:“好,我等着了。”

雲嬷嬷與蘭芳是一起回來的,蘭芳略落後雲嬷嬷半個身子,進來時沖敏若微微搖了搖頭,敏若收回目光,再看雲嬷嬷,卻發現她目光複雜地望着自己。

雲嬷嬷方才聽到了內殿裏的動靜,氣憤之餘,人老成精的敏感又讓她總覺着哪裏不對勁,還是松舒舒覺羅氏出去的時候,在宮門口,她見舒舒覺羅氏惶然不安又強做體面鎮定的樣子,忽然反應過來——舒舒覺羅氏那樣子,多像她從前見過的那些曾被捧到天上去、卻又在猝不及防間失去帝王恩寵的嫔妃們。

主子對老側福晉行為性情的不滿,早年她便窺得幾分,當年為了老側福晉放印子錢的事,母女兩個也曾針鋒相對過。但是什麽時候開始,主子待老側福晉又是百般孝敬、萬事順從的樣子,甚至體貼順從之處遠勝從前了呢?

雲嬷嬷心內愈驚,呼吸幾乎一滞,再結合舒舒覺羅氏因敏若的孝敬恭順,對敏若與對鈕祜祿家愈來愈強的掌控欲,心裏有一個答案幾乎要脫口而出。

“捧殺”。

經過今日這一場鬧劇,從此以後,恐怕老側福晉再也升不起鬧事的心了。

日後行事,也必然會再三思忖掂量後果,畢竟雖然公爺孝敬,老側福晉在家裏的體面,還是得有做貴妃的女兒的體貼孝敬支撐着,不是嗎?

因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雲嬷嬷回來後看敏若的目光便有幾分複雜,敏若毫不顧忌地回望回去,雲嬷嬷很快反應過來,忙收斂心神。

敏若擡手輕輕拍散琺琅彩松鶴紋三足小香爐上方袅袅升起的煙霧,一股清冽雅香迎面,叫她眉目微舒。敏若轉過頭,看向雲嬷嬷:“我額娘打算安排給法喀納妾的事,嬷嬷知道嗎?”

雲嬷嬷先是不解,瞬息之間反應過來,面容神情頓時一肅,“宮外未曾有過老側福晉要給公爺納妾的消息……是奴才疏忽了,烏達這段日子病了,老側福晉又在府裏不在城外,奴才便疏忽了府中的消息。”

“想也是烏達嬷嬷不在,不然我額娘生不出這些事來。細查吧,敲打敲打下面人,家裏的人,凡是與額娘相關的,事無巨細,都要報到我這裏來。”敏若收回盯着雲嬷嬷的目光,拿起容慈交來的文章課業翻看,淡聲道:“嬷嬷若是覺着事務繁重、精力不足,可以找個得力穩妥的人,替您分擔一些。”

雲嬷嬷道:“多謝主子體恤,蘭杜已在入手的道上了,這回的事情是我是疏忽了。”

敏若點點頭,“咱們久在宮中,宮外難免有不稱手的,還是松懈不得。”

雲嬷嬷心沉下去,點着頭應聲,面色嚴肅。

敏若掃了一眼她的面容,溫聲寬慰道:“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往後注意就是了,為這個惱火,很沒必要的。”

“是老奴失職了。”雲嬷嬷道:“再不會有下次了。”

敏若持着容慈的卷子下炕往暖閣裏走,路過雲嬷嬷身邊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權做安撫。

她看得出雲嬷嬷是真懊惱,也因此放下些心。

如果雲嬷嬷出了問題,她身邊的人員結構就必然要有所變動,許多的麻煩事也會由此展開。她這個最煩麻煩,雲嬷嬷沒問題,是件好事。

一件值得喝兩杯慶祝一下的好事。

這代表她還能心安理得不為俗事煩擾地躺平,把清閑日子過下去。

次日敏若帶着幾位公主去了禦花園寫生,正趕上佟皇貴妃難得地帶着四阿哥出來遛彎,敏若起身與她相互見過禮,皇貴妃看着她笑道:“貴妃今兒個舍得出來了?這花畫得怪精妙的,幾位公主的畫技一日千裏,貴妃教得好啊。”

敏若道:“帶她們出來,實地畫畫風景來,總困在殿裏全憑記憶和想象畫,怎麽都畫不真。”

佟皇貴妃又垂眸,見她筆下那只靈動的、好像連輕振翅膀的動作都被記錄下來了的那只蝴蝶,不由稱贊道:“果真是‘真’的,瞧這蝴蝶,跟落在畫紙上的真蝴蝶似的。”

敏若笑着道:“難得你誇我一會,我可不客氣了。”她看向四阿哥,笑吟吟地道:“四阿哥安好啊,毓娘娘帶了點心出來,有你愛吃的玉粉團,要不要嘗嘗?”

佟皇貴妃見四阿哥心動的樣子,笑道:“就去嘗嘗吧。”

她與敏若道:“難為你還記着他喜歡的點心。說來,皇上的家信裏說再過七八日便可到京中了,見了幾位公主的畫,定然精細得很呢。”

“那該叫她們好好畫了,不然學了這麽久沒個進益,我也不好交代。”敏若轉過頭看公主們,笑問道:“可聽到了嗎?都好好畫。先撂下筆,和弟弟吃點心去吧。”

容慈先應了是,領着繡瑩與靜彤走過點心桌子那邊去,敏若又與皇貴妃随口閑話兩句,二人走前,敏若又囑人将另一碟玉粉團也給他們裝上了。

“本是阿娜日鬧着要吃這個,今兒才做得多了,帶一碟子回去給四阿哥做點心吃吧。”敏若笑着道。

皇貴妃聽了,忙叫四阿哥與敏若道謝,見四阿哥歡喜的模樣,敏若笑道:“好了,一碟點心罷了,用得着這樣客氣嗎?”

玉粉團團如其名,看起來是粉粉嫩嫩一團子,外頭裹着潔白如玉的椰蓉,一粘起來有椰蓉撲簌簌落下,如落雪花一般,入口糕體軟綿入口即化、椰蓉香甜濃郁,品、味皆佳。

可滿宮裏也只有敏若宮裏會做,四阿哥喜歡,敏若倒是把方子給了佟皇貴妃一份,可據說景仁宮小廚房裏的宮女折騰了兩回,總沒做出那個滋味來,好叫四阿哥失望。

送走了這母子兩個,敏若又在亭子裏坐下,想起佟皇貴妃方才的話。

佟皇貴妃提醒了她,康熙要回來了,也已是四月裏了。

德妃這一胎,如果原主的記憶沒錯的話,就是六月裏生的了。

敏若垂下頭,心裏總有幾分慌亂不安。

即便原主的經歷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懷那兩個孩子并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危險,但頭次親眼見證一個孕婦如此艱難的懷胎經歷,對她而言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意義。

她這段日子偶爾驚夢,總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已是康熙二十一年,明年這個時候,如果不出意外、原身前世的經歷沒有變動的話,她也要懷上十阿哥胤俄了。

那個時候,她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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