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書芳的聲音平和輕緩、悅耳動聽,落在那嬷嬷耳中,卻猶如催命符一般。
她拖着身子過來開門,強掩住心裏的不安慌亂,擠出笑來,敷衍着問:“格格還沒睡?”
書芳尚未正式受封,一直以來儲秀宮中的宮人們都以“格格”稱呼她,赫舍裏家前前後後送入宮中的人則将這個稱呼喊得更為親切。
但書芳聽在耳朵裏,卻只覺着諷刺,目光平靜漠然,擡步進了小屋裏,回首間,她的貼身宮女将門嚴密地關上,跟随走進屋裏。
那嬷嬷見這陣仗,心裏難免慌亂。
書芳徑自尋了張椅子坐下了,坐在那裏矮了那嬷嬷一節,卻仍似居高臨下似的,不見往日的稚嫩,平和沉穩中竟有幾分似敏若的樣子。
她道:“衣嬷嬷,您這是忙什麽呢?”
“沒、沒忙什麽。”衣嬷嬷堆着笑道:“格格怎麽還沒睡?大晚上的來老奴這是有什麽事嗎?”
書芳淡淡望着她,問:“四姐近來安好嗎?”
衣嬷嬷聽書芳這樣問,先是有些茫然,然而她也算做賊心虛,很快聯想到另一件事上,便覺出書芳的問題意有所指,低頭吶吶道:“老奴在宮裏伺候您,和外頭也沒什麽往來,怎麽知道四格格好不好,想來是好的,上月不是還入宮來見您了嗎?”
“是嗎?嬷嬷不知道宮外的事兒啊?我還當嬷嬷知道呢。四姐眼看要出了孝,家裏怕是看不上我在宮裏占着位子不辦事了吧?”書芳指指她的袖筒:“裏邊的東西,要我幫你拿出來嗎?”
單看她坐在那裏,眉眼神情似笑非笑的模樣,跟敏若更是相像了。
衣嬷嬷心愈驚,瑟瑟未語,書芳繼續道:“總是要知道的,我今兒既然來了,就說明您已瞞不過了,何必呢?如今您什麽事都還沒做,或許還能有個好下場,若是做了,這事是勢必會查到您的頭上的,屆時……您家的三族恐怕都不好說啊。哦,我忘了,你兒子欠了好大一筆賭債,指着府裏的錢來保命呢,可您自個算算,你真把這事情做了,你兒子不也難逃一死嗎?”
“不可能!三老爺說——”衣嬷嬷話剛出口便心道不好,書芳冷笑,眼中寫滿了然:“果然是我那好三叔,他說什麽?說這件事皇上必不會查到咱們宮裏、也落不到你的身上,只要你辦好了,他不僅給你兒子還上賭債,還給你們一大筆銀錢、替你們脫籍,送你們走得遠遠的,去過榮華富貴的日子?”
書芳一面說,一面觀察打量衣嬷嬷的神情,見她神情變化便知道是被自己說準了,登時一聲嗤笑,“我那三叔嘴裏沒一句準話,他說的話,嬷嬷你也信吶!”
這一笑更像了,眼角眉梢的諷刺與漫不經心都學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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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腹宮女立在一邊,只覺着主子現在的神情與永壽宮那位貴妃娘娘出奇的相似。
衣嬷嬷咬緊牙關不吭聲,書芳輕輕嘆了一聲,緩站起,道:“我的話,也沒什麽可說的了。你那兒子的賭債,你可知道是怎麽欠下的?可多虧了我的好三叔,他叫人引着你兒子去賭錢,又是他叫人砍你兒子的指頭、讓你兒子抵命。你們是赫舍裏家的家生子,賭坊的人傻嗎?覺得你家沒錢。便是你家真的沒錢,還不能向主子讨嗎?口口聲聲要人腦袋的,究竟是賭坊的打手還是土匪啊?”
書芳走到衣嬷嬷身邊,拍了拍她的肩,“嬷嬷,忠心是好的,可你忠心的那個人,值得你為他如此嗎?從這包藥到你手裏開始,你們全家,就都已經是三叔的棄子了。你們必須得死,才能證明我有罪,證明我有罪,四姐才能名正言順地入宮,接替我的位置。咱們這幾條命,還為赫舍裏家除了太子未來的心腹大患——帶有鈕祜祿氏血統皇子,可真是一箭雙雕啊,我那三叔此時想必正沾沾自喜,覺着他這一套連環計實在是算計得精妙得很吧?”
她話音輕輕的,一開始好似還帶着笑,話也輕飄飄地傳進衣嬷嬷的耳朵裏,叫衣嬷嬷心裏七上八下的。愈說到後面,書芳的聲音愈冷,“可真是好盤算啊。靜兒呢?這麽大的熱鬧,她也不進來?”
說着話,屋門一下被推開,她的奶嬷嬷押着一個年輕宮女進來,啪地一下把人按得跪倒在地上,沖着那宮女就“呸”了一口,“抓着的時候正往您妝臺屜子底下塞東西呢!真是不要臉的賤皮子,這麽多年,格格可曾虧待過你?”
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個藥包,放在桌上給書芳瞧:“就這東西。”
靜兒的牙根可比衣嬷嬷硬實,事兒是被發現了,怎麽也逃不得了,幹脆往腳上一坐,塌坐在地上,冷笑道:“格格這是為了毓貴妃,要與府裏頭別苗頭了?”
“難道不是我那好三叔看不慣我在宮裏占着地方不幹事,打算将我那精明能幹、端莊孝順的姐姐送進宮來嗎?”書芳聽她提起敏若,目光微冷,語氣卻沒有太大的波動,繼續道。
靜兒仰着頭,目光與她針鋒相對,“鈕祜祿氏一旦誕下皇子,必定威脅太子殿下的地位!格格您身為皇後的妹妹,身為太子殿下的姨母,你不因為你與鈕祜祿氏交好而感到羞愧嗎?你與她交好、為了護她與家中撕破顏面,等到死後,在九泉之下,你怎麽對得起皇後主子?!”
“是仁孝皇後。宮內曾有過兩任皇後,你不說清楚,我哪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位皇後?”書芳似是輕笑,靜兒卻被她激怒了,情緒激動地道:“鈕祜祿氏算什麽皇後?!只有皇後主子,她善良端莊雍容華貴,只有她才配做大清國的皇後!鈕祜祿氏姐妹兩個都是賤人!一個占了皇後主子的位子,還要假惺惺地懷念地懷念皇後主子讨好皇上;一個如今又要生孩子來威脅太子殿下,她們兩個活該去死!”
書芳的聲音猛地沉了下來,“你可知謀害皇嗣、傷害貴妃是什麽罪名?”
靜兒仰臉看着她,卻平靜下來,牽着唇角一笑,“我們一家蒙受皇後主子恩重,當年若不是皇後主子,我們家人都死透了,如今能用我們的命,換為太子殿下鏟除一大障礙,我阿瑪額娘都心甘情願!”
書芳眼中厭惡又反感的神情更深,輕輕吸了口氣,道:“你這樣會害了太子,你知道嗎?你們這麽做,不僅不會給太子鏟除障礙,反而會叫皇上猜忌、抵觸太子,皇上的疼愛才是太子的立身之本,你們這麽做,難道就不是在鏟除太子的根基嗎?”
“皇上怎麽會猜忌太子?”靜兒的情緒驟然激動起來,“太子殿下純孝至善,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太子殿下從頭到尾不知半分、從頭到腳幹幹淨淨,皇上怎麽會猜疑太子?!”
确實,康熙一手撫養太子長大,與太子父子感情深厚,眼下太子又尚且年幼,哪怕此事事發,他也絕對不會将此事懷疑到太子身上的。
可日後呢?
書芳這幾年在敏若宮裏,容慈她們上課的時候她也聽着,斷斷續續,讀了不少史書。古往今來,有幾個皇帝,晚年不是猜忌叢生,忌憚年富力壯的太子、皇子?
她冷眼瞧着,若是赫舍裏家如此行事再不改過,太子遲早有一日要被這外家拖累。如今是皇上還相信太子,站在太子身邊将赫舍裏家當外人,自然無事,可若是有一天,在皇上眼裏,太子與赫舍裏家被視為一體了呢?
書芳沒再深想下去,但她卻清楚以索額圖為代表的赫舍裏家再嚣張下去,野心只會害了自家,火也最終會燒到赫舍裏家中。
前月,康熙以索額圖偏袒親弟之罪、治家不謹、為臣驕縱三罪,革去索額圖身上大部分官職,只留下一個佐領低銜①,已經能看出他對赫舍裏家的不滿與敲打。
可索額圖竟然毫不悔改,仍然有心謀算內宮、試圖再在宮內經營,可見其人已然無可救藥。
她預見到了赫舍裏家的敗落,冷眼旁觀,似是局外人。
靜兒見她神情平靜,眼中竟迸出幾分恨意:“皇後主子才是你的親姐姐!她才是與你血脈相連、庇護你們榮華富貴的人!你竟然與鈕祜祿氏的妹妹那賤人交好,你對得起皇後主子嗎?這世上會真心疼愛你們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皇後主子!鈕祜祿氏那小賤人不過拿你當把槍使,你當她拿你多親近的?
她看你就跟看一只貓兒狗兒沒什麽兩樣的,你覺着她對你好,其實那不過是她輕描淡寫的施舍罷了!她對你、對鹹福宮那個,都遠趕不上對那三位公主上心!看你如今倒是被她忽悠得團團轉,為她鞍前馬後,不惜自家與太子替她開刀了!你這是背叛了家族血緣,也要為那個鈕祜祿氏的小賤人嗎?!”
她嗓音尖銳,稱起先後與敏若口口聲聲“賤人”,隐有癫狂神态,叫人看不過眼去。
書芳的乳母年歲愈高,性子愈發平和,見不慣她這樣子,別過臉去隐有厭嫌。
“毓貴妃待我怎樣,我比你們清楚。我生時仁孝皇後已在禁中,沒幾年我剛記事,仁孝皇後便薨逝,你說我蒙受仁孝皇後恩下的富貴榮華,我認,可若論背叛家族……難道不是赫舍裏家先害了我娘,又舍棄了我嗎?”書芳傾身去看靜兒,眼中平靜的海面下是暗藏着的洶湧波濤。
“我娘是怎麽被搶進赫舍裏家的?赫舍裏家是怎麽把她關在後院不許她見天日、直到她有了我因我屈服才允許她離開那間小屋的?赫舍裏家、仁孝皇後那賢淑大度的額娘,又是怎麽把我娘害死的?我又是為什麽會入宮?難道不是自我入宮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成為了赫舍裏家的棄子嗎?
從一開始,他們就只打算将我送入宮中占幾年位置、暫時從皇上那裏混過,一找到機會立刻就會讓我銷聲匿跡換四姐入宮,左右有元後恩澤庇佑,哪怕我在宮裏犯了什麽‘大逆不道’的罪名,赫舍裏家也能平安抽身,再換上原本被他們屬意的四格格迎芳,從此由她在宮內為赫舍裏家帶來下一段榮耀,不是嗎?
對赫舍裏家而言,我是可以舍棄的,你可沒看到的是太子亦然!只要宮裏有了下一位得寵的赫舍裏家妃嫔,有子是早晚的事,那扶哪一個上位不是赫舍裏家的外孫?靜兒啊靜兒,這些年我當你是個聰明人,怎麽你偏偏就信了赫舍裏家那群豺狗呢?”
書芳眼裏含着冷笑與洶湧的、對赫舍裏家的恨意,靜兒不敢置信:“不可能!三爺說過他不可能害太子!他說過……”
“他若真不想害太子,赫舍裏家就該幹幹淨淨的,不然太子遲早會被連累,哪怕是我這個與他關系疏遠的姨母,只要我在宮裏有什麽罪過,勢必會波及太子的。這一點,你難道到現在都看不明白嗎?”書芳注視着她,“你對大姐的忠心,我知道;你對太子的忠心,我也知道。可你難道不想想,你如今是在為太子好,還是不知不覺間,已成了幫助赫舍裏家在宮內橫行的一把刀呢?”
靜兒極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多餘的神色,但書芳看得出她已經被打動了——偏執之人,只要從她在意的地方入手,就是最好打動的。
赫舍裏家這把刀用錯的,她的軟肋早已進了地底,父母親族在她心裏都不是最重要的,赫舍裏家在她心裏也不過是軟肋的一塊添頭。
現在這個添頭要對軟肋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伸手(哪怕是書芳自己發揮出來忽悠她的,但她确實被說動了),這把刀會毫不猶豫地作出抉擇、将刀尖對準赫舍裏家。
書芳唇角微微揚起,轉瞬即逝,神情真摯地看向靜兒:“赫舍裏家的野心已經将要傷害到太子,現在會對太子不利的,不在宮裏,在宮外。他們做的事,一旦被查出來,勢必會連累到太子……”
她話說到一半,意有所指,卻停下了話音。
靜兒下意識順着她所想的想下去,瞳孔驟縮。屋裏安安靜靜的,衣嬷嬷早被她們兩個的交鋒吓得癱倒在地,不知何時被書芳的奶嬷嬷謝嬷嬷并宮女可陶捂着嘴悄悄拖了出去。
此時室內靜得仿佛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靜兒終于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書芳:“由我出面,揭露赫舍裏家的罪行,索額圖已經遭皇上厭棄,幹脆将所有事都推到他頭上,你從中周旋,保太子平安無辜、無事沾身。”
書芳方才站起來走了一圈,此時正在屋子角落上一張屏風邊輕輕撫摸着屏風上的畫,聞聲扭頭看向靜兒:“如此,于我有何利處?”
“保你清白無暇,難道不算利處嗎?……皇後主子在宮裏留下些赫舍裏家不知道的人手,由我主管,我可以交給你。”靜兒道:“你休要得寸進尺。”
書芳微笑颔首,從善如流,“善……成交。”
她本來打算裝最後一下,結果靜兒沒聽懂,她只能轉口換成白話。
靜兒冷哼一聲,“記住你的保證。”
“我一諾千金。将她們兩個都帶下去吧,找間空屋子捆上,明兒一早去見太皇太後。”
康熙與皇貴妃都不在宮內,此事報給太皇太後,名正言順。
謝嬷嬷與可陶雙雙應是,又要捂着嘴押靜兒,靜兒起身甩甩手,“我自己會走!”
說着,昂首闊步往出走,在門口回頭看向書芳:“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諾,不然我在宮中多年,也不是白做的。”
書芳本來回身又要往屏風那邊走,聽到她的說話聲轉過頭,道:“我一向重諾,倒是你,你的阿瑪額娘還在赫舍裏家,你真想好了?”
靜兒不屑地道:“別拿蒙衣嬷嬷的話蒙我了,你對赫舍裏家還是不夠了解。我阿瑪額娘早在皇後主子在世時便由皇後主子特許脫籍,如今已經不是赫舍裏家的家下人了。何況……太子殿下才是最重要的,我阿瑪額娘亦如此想。”
書芳揚眉一笑,擡擡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靜兒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謝嬷嬷與可陶拉着她的胳膊跟着她。屋裏,書芳拉開屏風,看向一直靜靜坐在屏風裏頭的人,“還好嗎?可有哪裏不舒坦的?”
“很好,看了一大場熱鬧,心裏頭可興奮呢。”原來坐在裏頭的人正是敏若。今日宮門下鑰前,書芳忽然悄悄使可陶去找敏若,将她喚來,帶進了衣嬷嬷的房間,讓她在屏風後坐好。
蘭芳一直陪侍左右,如果衣嬷嬷發覺不對,那她就會先按住衣嬷嬷,保證敏若的安全,然後再用第二種方法逼問衣嬷嬷。
但今晚事情的進展十分順利,書芳展顏沖敏若笑:“我今晚做得如何?”
“有我三分風采。”敏若故意打趣道,書芳嗔怪地看她一眼,又笑道:“還得多謝您誇了。”
敏若也笑着,旋即卻又鄭重神情,提醒道:“靜兒想法與常人不同,怕不可控,與她合作便相當于與虎謀皮,要格外當心。”
這位元後留下在宮內的舊人,就是一把只有元後能掌握刀柄的刀。
其他任何人妄想掌控這把刀,都會被她反噬。
書芳對此十分清楚,鎮定地點點頭,“您放心吧,我省得。”
似乎是旁聽容慈她們的課聽多了的緣故,她對敏若的稱呼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您”。
敏若凝神細細看着她,她有些疑惑,又很快鎮定下來,落落大方地任敏若瞧她。等敏若瞧了許久,她的臉才悄悄紅了,低下頭道:“您這樣瞧我做什麽。”
“瞧我們書芳長大了。”敏若笑吟吟說了一句,又鄭重起神情,正色莊容的道:“在我心裏,你、容慈、繡瑩與靜彤都沒什麽兩樣的,你放心,好嗎?”
書芳笑着搖頭,方才那樣冷然桀骜的人此時瞧着分外的乖巧,“我知道您對我好的,也知道您疼我。我從沒多想過。”
敏若笑了,想了想,又道:“你若是不想喚我貴妃或者如阿娜日那般喚我的名字,可以喊我姐姐。你與容慈她們輩分不同,不然你也可以與她們一樣喚我。”
書芳聽了眼睛一亮,連忙點頭。
到底宮門已經落鑰,敏若沒在儲秀宮多停留,書芳知道她的習慣,也不曾挽留,只在出去的時候忍不住伸手扶她,敏若好笑道:“我沒那麽脆弱……這才剛懷上!”
“還是要小心的……姐姐!”書芳笑得分外燦爛,敏若瞧她這樣子,只得聽她的,書芳便連着喊了好幾聲“姐姐”,出屋子邁門檻要喊,回廊外頭遇到臺階要喊,一路送她到儲秀門內。
她道:“明天姐姐就不要摻和到這裏頭了,您只管當什麽都不知道便是。”
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敏若若非要在後續再摻和進來,只會給自己平添麻煩事,不如裝作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做一個徹底的“受害者”。
書芳這裏也更好運作,不然就是她與敏若聯手坑娘家一把,甭管怎麽說,鬧出來不好聽。
這一點敏若與書芳都很清楚,所以書芳才會有這一句叮囑。
儲秀宮鑰匙沒有完全上鎖,永壽宮亦然,沿途都是敏若的人,足夠敏若順利回去了。
敏若一路回到永壽宮,雲嬷嬷早早候着,見蘭芳扶着她回來,忙迎上來,擺擺手,冬葵将永壽宮門落鎖,等回到殿內,雲嬷嬷才問:“怎麽樣?”
“明日,元後留下的靜兒會出面,狀告赫舍裏家意圖謀害皇嗣。”敏若道。
雲嬷嬷聽了,松一口氣,又迫不及待地問:“那這一回,可能給他家一個教訓?”
“也只有一個教訓了。太子還用得到赫舍裏家,索額圖只能吃教訓、不能倒。”敏若道:“帝王權術,制衡之心,他不會叫咱們家一家獨大的。赫舍裏家、佟家、鈕祜祿家,甚至納蘭明珠,都是他的棋子,用慣了的刀,随時也都可以換。舍哪個、保哪個,都只是他一時的抉擇罷了。”
敏若說着,神情卻沒有什麽變化波動,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困了,睡吧。”
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雲嬷嬷心裏莫名地也有了底,輕輕應聲。
敏若沐浴更了衣,躺到床上,陷入夢想前的一刻還在想——她應該怎麽養出一個品質上佳的纨绔快樂小傻逼呢?
皇帝的兒子,還是別把聰明用正道上了。
混日子挺好的,或者鑽研些奇淫技巧,也能讓人放心。
至于讓兒子當皇帝……敏若是一點沒往那邊想。
先不說康熙會不會容許下一任的帝王是帶有八大姓直系血統的——萬一新上去的一個腦抽,是親近舊勳貴族的,再被舊貴宗室忽悠瘸了,搞個真“共治天下”,順治康熙父子兩代為了維護拔高皇權所做的經營可就都打了水漂。
再說她還等着康熙死了,溜出去到嶺南吃荔枝呢。
這清宮裏荔枝怎麽就那麽珍貴難得?!
還不如架空小說了,好歹什麽水果都能吃到。
敏若在夢裏與她久違的荔枝、山竹、榴蓮……重逢,夢裏把哈喇子流了滿地。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去看枕頭,見沒有什麽可疑的陰影,才長長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①:《康熙朝實錄》記載,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庚戌日,康熙“谕議政王大臣等、心裕、素行懶惰、屢次空班、朕交與伊親兄索額圖議處、乃止議罰俸一年。又法保、系懶惰革職、随旗行走之人、并不思效力贖罪、在外校射為樂、索額圖亦不教訓。且索額圖巨富、通國莫及、朕以其驕縱、時加戒饬、并不悛改、在朝諸大臣、無不懼之者。索額圖、心裕、法保、科爾琨、著嚴加議處具奏。議政王大臣等議覆、索額圖、應革去議政大臣、太子太傅、內大臣、佐領。伯爵、與應襲之人承襲。法保、應革去太子太保、公爵。不準承襲。科爾琨、應鞭一百、不準折贖。得上八九日、索額圖、著仍留佐領。心裕、著留伯爵、罰俸一年。餘依議。”
有意思的是,當天其實是清明節,康熙才“譴官祭永陵、福陵、昭陵、孝陵、仁孝皇後、孝昭皇後陵”,轉眼就收拾了赫舍裏家哥幾個,所以說這哥幾個是啃小啃到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