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宮中,沉凝殿
淑貴妃剛剛起身梳洗完畢,常嬷嬷将最後一支燒藍翡翠點綴叉入淑貴妃濃密的秀發中。淑貴妃年歲漸長,可這容貌卻依舊是宮裏數一數二的,哪怕是新來的秀女都比不上分毫。
淑貴妃擡眼瞧了瞧外頭的日照,對着身旁的常嬷嬷有些納了悶。
“瞿兒有多久沒來請安了?”淑貴妃問着。
淑貴妃身旁的常嬷嬷回答着:“已經四五日了,往常寧王殿下是日日不落的,這段時日也不知是怎麽了。”
淑貴妃心中疑惑着喝了口早茶道:“瞿兒從前總是纏着本宮,皇上說他成日裏黏着本宮不成體統,便提前給他府邸搬到了宮外。這段時日倒是莫名清靜了。”
常嬷嬷也是不解:“寧王殿下重孝道,總是一日不落,奴婢想着會不會病了。”
淑貴妃手裏的茶盞微微顫抖,有些急了,眉眼微微輕擰:“是了,定是病了,你派人去瞧瞧怎麽回事,若是病了便去請太醫,不可耽擱。”
常嬷嬷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寧王府裏比起往日要安寧的多些了,當初帝賜李宗瞿“寧”一字便是為了他能消停些,可李宗瞿當真消停起來反倒是讓府裏的下人們難以适應。
緣由還得是李宗瞿這幾日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誰也不搭理,說是聽說許家姑娘許清如最擅長的便是作詩,想着那日定是他的詩詞不如許清如的意,才惹得許清如讓其兄長駁了李宗瞿的傾慕。
只不過李宗瞿并不擅長作詩,李宗瞿年幼時便跟在帝身旁南征北戰,見慣了打打殺殺,這樣文绉绉的事情做起來着實不易。
李宗瞿身旁的除了跟自己一樣不好讀書的董樓,便是日日流連于煙花柳巷的鄭也。李宗瞿拿着湖筆遲遲下不去手,便想着還是自己終日無所事事惹的禍,正當心裏煩躁,卻聞董樓進來。
董樓微微拱手道:“王爺,宮裏的常嬷嬷來了。”
李宗瞿聽聞常嬷嬷來了,便想起這段時日總是想着許清如,已然忘記了要去給自己的母親請安。
常嬷嬷剛剛進屋子,見屋子裏到處都是散落的鎮紙,墨水也是撒的到處是,眼瞧着滿地的狼藉也是一愣。不過常嬷嬷算是宮裏的老人了,無論何時都是端着儀态,她給李宗瞿行禮,之後才道:“王爺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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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瞿把湖筆一甩,累得坐倒在沉香木椅上,哭喪着臉道:“常嬷嬷,本王想學作詩。”
“作詩?”常嬷嬷差點以為是自個兒耳背聽錯了,向來厭惡舞文弄墨的李宗瞿也會想要作詩。
常嬷嬷也沒細問,只是回答着:“王爺若是想要學作詩,不如去找陛下讨一個教書先生。”
李宗瞿茅塞頓開,常嬷嬷說的甚是,與其自己在這裏埋頭苦讀還沒個結果,倒不如直接求父皇賜個老師,定是這國都最好的先生,這樣的先生寫出來的詩,能不讓人許清如心動?
李宗瞿也沒多想跟着常嬷嬷一塊兒入宮,常嬷嬷回去跟淑貴妃複命,李宗瞿便去長宣殿見陛下。
帝瞧着許久未見的李宗瞿也是倍感好奇,便問:“瞿兒最近在忙些什麽呢?你母親一直惦念着你。”
李宗瞿開門見山道:“父皇,兒臣想要個教書先生,兒臣想學作詩。”
帝的瞳孔微微放大,仔細地打量着李宗瞿,不也不可思議道:“你?作詩?”
李宗瞿面色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可帝卻忽然仰面大笑起來:“李宗瞿,你想學作詩?此前朕派過先生給你,哪個不是讓你給氣走了?如今你倒是想着要學詩,可你覺着會有人願意做你的老師嗎?”
“皇兄就有太子太傅,兒臣為何沒有。”李宗瞿此言倒是像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個。
帝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兩個兒子,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前幾日李宗義三番兩次來長宣宮,雖然帝沒有見他,可帝心知肚明,這李宗義是看上了許家的許清如。
帝是有愧于許家的,可李宗義的太子位是百裏一族保着的,無論哪一方都是虧待不得的,與其如此帝反倒是什麽也不管,學着裝聾作啞。可這清靜沒幾日李宗瞿又來了,說是要學作詩,可帝瞧着事情怕是沒那麽簡單。
帝擡眼看着自己一臉正氣似是篤定主意了的李宗瞿問道:“你不妨直接告訴父皇,你意欲何為?你若是說你是打算改邪歸正那朕是斷斷不會信的,你從小到大犯了那麽多錯事,朕就沒見你改過。”
李宗瞿也坦然道:“兒臣喜歡許清如,想要娶她為妻,可奈何學識淺薄,怕她嫌棄兒臣。”
帝憋着笑意,李宗瞿這個兒子向來對自己的認知都有些錯誤,這些許年來從未見他對自己看得真切過。可唯獨這次看着是真真的。帝反複思索着,反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既然自己的兩個兒子都那麽喜歡許家那姑娘,那正好讓那許清如自己來選,也不至于說是苛待了功臣之女。
帝大手一揮,寫下幾行字遞給身旁的太監道:“傳旨,即日起讓翰林院的康靖給寧王傳道授業。”
李宗瞿順了意,領着聖旨出了長宣宮。
翌日,鳳栖宮。
這幾日許清如身子骨不舒服一直沒去先生那裏聽課,待在鳳栖宮裏養着。接近午時李明月從先生那裏下學回來,急匆匆地來見許清如。
“清如姐姐!清如姐姐!”李明月喘着粗氣半身倚在宮牆上。
許清如扶着站立不穩的李明月問道:“這是怎麽了,今兒個怎麽這麽着急回來?”
李明月咧着嘴上氣不接下氣着:“清如姐姐,你是不知道,昨兒個父皇派了翰林院的康靖給四哥哥教書,結果不成想康靖一聽說要教的是四哥哥,直接暈了過去,先生今日還特地跟我說了此事,說是幸好他教的是我,若是四哥哥,他定然也會昏過去。”
許清如知道“四哥哥”便是李宗瞿,有些不解:“為何會暈過去?”
許清如上回收到了李宗瞿的贈的詩,雖然算不得佳句,但意思還是看得出來的,也不算難教的人才是。
李明月坐下來順了順氣道:“清如姐姐你是不知道,這四哥哥是出了名的克老師,四哥哥從前和太子哥哥同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先生說梨花如同美人面,可四哥哥非要和先生杠,說是美人恰似梨花妝,還搬弄了一些女子才用的胭脂水粉出來,惹得上書房就好像胭脂鋪子讨價還價似的。氣得先生直發抖。總之那之後便沒人願意教四哥哥念書了,四哥哥又憊懶便也不學了。”
許清如微微點頭,卻也覺着奇怪:“既然如此,為何忽然想要學作詩?”
李明月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聽宮人說,四哥哥是得了相思病,說是見了個姑娘便丢了魂兒。”
許清如低着頭,臉頰微微泛紅,她不曾想李宗瞿原來還沒有死心,甚至還為此去學作詩。少女的心中有些悸動,可很快便被自己的理智所壓下,她已然答應了李宗義,如何還能對別的男子有所留戀。
門外忽有喧嘩聲,許清如思緒被打斷,站起身來出去瞧。
只見門外有一臉生的嬷嬷正在訓鳳栖宮的宮人,那嬷嬷斥責道:“好你們個憊懶的賤婢,難怪公主總是磕着碰着,想來就是你們辦事不利索,若再有下次讓我瞧見,便直接送去慎刑司,瞧你們還敢不敢偷懶。”
那兩個被訓斥的宮人年紀都尚小,捂着嘴不敢哭出聲來,許清如瞧着可憐便走出來與那嬷嬷說着:“敢問嬷嬷是哪個宮裏的,這兩個宮人可是哪裏惹惱了嬷嬷?”
嬷嬷瞧見是許清如嘴角帶着笑意,恭敬道:“原來是許小姐,老奴是淑貴妃宮裏的,自從孝儀皇後過逝之後宮裏的事情都是貴妃娘娘在打理,聽皇上說公主這幾日總是胡鬧,便想着定是這些下人教唆的,便叫老奴前來訓誡。”
許清如心裏明白,孝儀皇後在世的時候便于淑貴妃不合,淑貴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若不是孝儀皇後的母家是百裏一族,怕這後位早就是淑貴妃的了。而這李明月是孝儀皇後唯一的孩子,淑貴妃所謂的訓誡宮人,實則是在說給李明月聽。
許清如瞧着自己身後這倆宮人哭哭啼啼的吓得不輕,便對着嬷嬷道:“日後我也會叮囑公主的,還請嬷嬷便放了這倆個丫頭吧。”
“許小姐倒是個好脾氣的。”嬷嬷忽然贊許道。
許清如總覺着這嬷嬷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便問道:“嬷嬷是還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嬷嬷也不打算瞞着了,直言:“老奴是貴妃娘娘宮裏的常嬷嬷,也是從小照顧寧王殿下的。”
許清如輕輕咬了下自己的下嘴唇,想着這嬷嬷似乎是特意強調她同寧王的關系。
許清如不敢和貴妃有什麽攀扯,要知道李宗義和淑貴妃的關系早已經水火不容。李宗義和李宗瞿也是面和心不和,許清如既然選擇了李宗義就應當和他們劃清界限。
常嬷嬷倒是對許清如很滿意,本來還以為是哪家姑娘惹得寧王殿下茶不思飯不香的,細問了寧王身旁的小厮才知道,原來是為着宮裏的許清如。許清如的出生也算是一等一的高貴了,再加上她哥哥與太後的關系,若真能嫁于寧王倒也是一樁良緣。
常嬷嬷趁機道:“貴妃娘娘一直很想見見許小姐,可奈何公主不喜歡淑貴妃,所以一直不敢來見,若許小姐有空不妨跟老奴去見見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