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睡前故事

雷聲轟鳴, 樓棟的三架電梯最近的也還停在二十七樓,過道裏昏暗看不清五指,但母女倆誰也沒主動出聲叫醒沉睡的聲控電燈。

等電梯的時間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漫長, 當電梯旁的紅色數字停留在十五時,陶思素終于還是摸着黑選擇了角落深處的步梯。

陶思素家只不過住在四樓,徒手爬起來其實也算不上太費勁,但天生懶癌患者的陶思素數十年來卻幾乎沒有走過幾次。

悶着聲爬上樓站在家門口時,陶思素才意識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裏也并沒有鑰匙。

默不吭聲等待許久, 才終于等到緩緩趕來的關詠蘭。

看着母親轉動門鎖的背影,陶思素問道:“你們什麽時候離婚的?”

關詠蘭手上的動作微頓, “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嗎?其實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畢竟這改變不了家庭已經破碎的事實。

但陶思素還是收不回這顆心, 她固執的想要獲取答案, 沒有緣由的。

她趁母親洗澡的時候溜進了她的卧室, 在房間衣櫃裏的最下方的抽屜裏翻到一本紅彤彤的離婚證,時間清楚記錄在六月二十五號那天,也就是她放假回來的前半個月。

她愣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爸媽要在她面前假裝和睦,明明他們已經維持不下去這種親密關系了。

媽媽身上皺巴巴的襯衫, 獨自去書房睡覺的爸爸, 還有冷清沒有人煙味的家,這一樁樁事件都在暗示着這種結局,縱然陶思素再大大咧咧也能意識到其中的不對。

關詠蘭洗完澡出來就看見癱坐在地板上的女兒,她不由心軟幾分,“地板多涼啊, 要坐去床上。”

陶思素沒動,只是把手上的離婚證舉了起來, “為什麽要瞞着我?難道我沒有知情的權利嗎?”

關詠蘭若無其事地開口,“擔心影響你期末考試。”

“那我回來這一周為什麽不說?”陶思素不準備跳過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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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慮怎麽樣開口才能讓你少一點難過。”

“哦,所以得出的結論就是争吵。”

“這不是我們的本意,早上是因為遲遲達不成共識才造成的。”

母親竭力的解釋都變得可有可無起來,陶思素站起身往外走,她扶在門把手上的手指發力過猛,指節處蓄積起一片紅色。

“我并不介意你們離婚,相反我特別支持。”陶思素說,“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也不是所以決斷都要交給父母做的。”

陶思素回屋後胡亂沖了個澡,濕着頭發就撲在了床上,整個臉窩在被子裏一動不動。

或許過了一個小時,也或許只過去了十分鐘,收到來信的手機短暫震動了一會兒。

陶思素胡亂從小腿的位置掏過手機,信息來自岑安衍。

【已經睡了嗎?】

陶思素回:【沒呢。】

消息剛發出去,陶思素就接到了他的視頻通話邀請。

“不準備開燈讓我看看你的臉嗎?”岑安衍朝着她黑暗中模糊的臉笑。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先保證待會兒不會罵我。”她說話的底氣不太足。

“我什麽時候罵過你?”岑安衍假裝嘆氣,“哎,原來我在女朋友心中就是這麽個形象,是不是放在網上都要被聲讨的?”

陶思素糯糯開口,“沒有的事,他們只會問我上哪裏找的這麽帥這麽溫柔的男朋友。”

“既然這樣,那我有機會看你的臉了嗎?”

陶思素點點頭,啪嗒一聲開了床邊暗黃色的床頭燈。

濕潤的頭發還貼着發根,有的結成縷貼在額頭和臉頰上,岑安衍看到她委屈巴巴的臉就什麽嚴厲的話也說不出,只是哄着,“去把頭發吹幹,正好我去趟衛生間。”

說着他離開了鏡頭,好像真如他說的那般去了趟衛生間。

老實吹幹頭發後,陶思素對着空蕩蕩的鏡頭喊,“岑安衍,我好了!”

她張起的嘴還來不及收回閉合,就見岑安衍那張棱角分明的冷冽俊臉重新出現在鏡頭裏。

“其實你就躲在旁邊偷聽吧?”陶思素撲扇着一雙大眼睛說。

岑安衍伸手捂住鏡頭,就像平常用手捂住她那雙生動的眼睛一樣,他的聲音還和往常一樣冷清,“你想多了,就算你說我是神仙,那也改變不了我需要要上廁所的事實。”

“好吧,好吧。”陶思素眼睛彎成月牙樣,“只要我知道學長是這個世上最最好的人就好啦。”

她平直的嘴角重新上揚,連着發頂的發絲也蓬松往上膨起,好像少女又恢複了往日活力滿滿的樣子,只是到底有些微不真實。

兩方的雷聲因為網絡延遲的原因交叉響了一遍,岑安衍聽着她平和柔軟的呼吸淡聲問:“打雷了,晚上一個人睡覺不害怕了嗎?”

陶思素戲精上身,湊到鏡頭面前委屈着一張臉瘋狂點頭,“害怕,沒有你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岑安衍沒拆穿她浮誇的演技,只是說:“睡吧,我在這頭陪着你。”

“啊?可是好沒有真實感,而且我剛醒沒幾個小時欸。”陶思素故作失望,“要是你能講睡前故事哄我說不定能迅速睡下。”

岑安衍似笑非笑,“我發現你挺喜歡得寸進尺的。”

陶思素幾乎以為他要拒絕了,于是想破腦袋準備降低要求,“那不然你......”

再陪我說會兒話好了,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見岑安衍神色自如開口。

“被子蓋好,把燈的亮度調到最低。”

陶思素照做,乖乖躺進了自己那印着小熊的炫彩被窩。

她語調極其高昂,像班級裏常見的積極分子,“我準備好了。”

要不是她的手藏在被子裏,要不然岑安衍可以肯定她一定高高舉起了右手。

他無奈道:“好了,聽故事就不要說話了。”

“嗯嗯嗯。”陶思素緊閉雙唇,睜着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猛猛點頭。

岑安衍構思許久才開口。

“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漂亮活潑的小女孩誕生在森林深處。她自由自在長大,在某一天突然有了一個夢想,就是成為世界上最美的公主。”

“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梳妝臺的鏡子前看看自己的容貌,但夢想哪是這麽容易實現的,于是小女孩很長時間都在日思夜想究竟怎麽才能成為那樣的公主。”

“她想啊想啊想啊,在某一天晚上突然變成了一只毛茸茸的桃子,小女孩第二天照鏡子時吓了一跳,她哭了三天三夜也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很難過爸爸媽媽認不出自己了,于是整天以淚洗面。某天一個帶着面具的冷酷男人走到她的面前安慰她,說,‘你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思慮過多,還不好好睡覺造成的。’小桃子頂着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問,‘那我應該怎麽做才能恢複原狀呢?’”

岑安衍看着緊閉眼睛的陶思素沒再做聲,率先沉不住的氣的陶思素忍不住出聲,“所以應該怎麽做呢?”

岑安衍淡聲道:“很簡單,早點睡覺,保持開心就好了。”

“你這個故事爛尾了!”陶思素躺在床上氣鼓鼓的。

“嗯,”岑安衍眉眼微擡,溫聲道,“希望小桃子沒有傷心,永遠美貌。”

這天夜裏的陶思素睡得格外舒服,夢裏的桃子也恢複了真身,成為了自己心中最美的公主。

一覺睡到自然醒,天色蒙蒙亮還仿若傍晚,陶思素擡起手機一看才發現已經到了早上十點。

回家的這一周完全沒有母親催促的起床聲,她仰癱在床上好不習慣。

等意識逐漸回籠,她才翻身走去衛生間做了簡單洗漱。

關詠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着咖啡,她手上翻閱的紙質期刊被紅色的水筆标識了一大片。

待最後一個字落入眼裏後,關詠蘭收回視線看向早已站在不遠處的女兒。

她平淡說:“這麽早就醒了?要不要現在吃個早午飯?”

陶思素單方面覺得她們還在冷戰之中,所以她不肯同她示好,只是自顧自走去廚房拿了一瓶純牛奶充饑。

關詠蘭覺得好笑,“昨天還說自己已經是個可以自我決斷的成年人了,怎麽今天還發小孩子脾氣?”

陶思素沒理,只是狠狠咬着吸管一言不發。

關詠蘭沒在乎,她重新起話頭,“不吃也沒事,晚上我帶你去京淮路吃自助,正好留個肚子吃個飽。”

陶思素終于還是開了口,“我不去。”

“為什麽?”關詠蘭淡然瞥她。

“我要去送岑安衍。”陶思素坦然直視着強勢的母親。

“我的想法是最好不要。”關詠蘭也沒落了下風,“我覺得你們并不合适,倒不如趁早斷了好。”

陶思素将手裏空瓶的紙盒用力壓扁扔進了兩米開外的垃圾箱,“媽媽,你是在以你成功的愛情經驗告誡我嗎?”她特意咬緊了成功二字。

“說實在的,我過去在想你和爸爸的關系時,同樣也覺得你們不如趁早斷了好,但顯然你們并不同意我的想法。雖然最後你們确實斷了,但明顯并不是我的意見生了效。”

關詠蘭擰着眉看她,“你想表達什麽?”

“我是爸爸媽媽的女兒,骨子裏當然有和你們一樣的基因。”陶思素眼神都透着堅毅,“所以,無論結果如何我總要試過了才知道。”

夜裏的雨水還在瘋狂落下,預計七點啓程的列車延誤了二十四分鐘。

岑安衍沒進候車大廳,只是站在進站口的廊下沉思着什麽。

他發給陶思素的消息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分鐘,但他依舊沒收到任何回複。

人總是兩面且相悖的,他不希望她來,但又不可抑制地期待同她見面。

七點整,距離列車檢票只剩九分鐘,他需要轉身彙入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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