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雨夜
兩人選了一汪名為秋間林雨的私湯, 擦的透亮的一百八十度巨幅落地玻璃窗外是秋意蔓延的山林,不再翠綠的葉在簌簌下落,染得泥濘土地一片金黃。
夜風在低低吟唱, 雨水連串落下,但沒有更加猛烈的趨勢。雨珠貼着玻璃窗緩緩降落,一顆一顆打在褪去綠意葉片上聚成一團,像是一汪又一汪清澈見底的小潭。
臨近冬天的夜色來得早,遠處山林早已變成迷霧中的暗影, 瞧不清晰,但雨幕中散發的林間清香卻陣陣飄來。
這處私湯占地不大, 霧氣朦胧的水面上漂浮着紅色玫瑰花瓣, 顯然是提供給情侶的限定湯池。
陶思素簡單淋浴過後, 将身上浴袍的帶子系得嚴嚴實實才推開湯池大門。
水汽氤氲, 呈半裸狀态的岑安衍已沒入水中, 煙霧缭繞下只看得見若隐若現的白皙鎖骨。
見到來人,他朝她好聽地笑了笑,“下來?”
“嗯。”溫熱的水汽撲在陶思素的臉頰上有些發燙。
腰上的帶子像是被打了死結,她來回翻轉也死活解不下來。
男人已經挪至她腳下的水面,英氣冷峻的臉在朦胧的水霧下變得柔和, 他仰頭彎着眼笑, “我幫你?”
“好。”陶思素乖乖應了一聲,而後坐到水邊,将白皙透亮的小腿伸進溫熱的水裏輕輕撲騰了兩下。
水池不算深,陶思素坐在岸邊也不過高他一點點。岑安衍離她很近,呼吸在熱氣滾滾的水池中變得更加溫熱。她垂頭看他, 卷翹纖長的睫毛乖順下垂,修長帶着水漬的手在她腰間仔細擺弄, 瞧起來無比認真。
食指微微一勾,系帶被輕松解開。岑安衍替她将浴袍脫下,浴袍尾端已經沾了泉水濕噠噠墜着水珠,但他依舊整齊疊好放在了遠處幹燥的岸邊。
陶思素穿着兩件式的少女款泳衣,瞧起來得體又可愛。
岑安衍沒多看,只是圈着腰将人帶入了水中。熱氣滾滾的水汽撲在陶思素臉上通紅一片,岑安衍湊近仔細打量了一會兒,陶思素不自然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有什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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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認真回答,“怕你暈過去。”
平日裏也沒少有新聞報道,或是因為大腦缺氧,亦或是其他,不少人會在溫度較高的浴室內暈倒過去,岑安衍難免會擔心一些。
陶思素擡手捂住他那雙墨色的會探究的眼睛,紅着臉小聲道:“我沒事,你別瞎操心了。”
岑安衍拉下她的手至嘴邊落下一個吻,又倒了一杯溫涼水喂了她一些,才戲谑道:“哦,看來你知道你臉紅的原因,我還擔心是不是我衣服穿少了呢。”
陶思素撲過去在他肩頸處惡狠狠咬了一口,“切,我又不是沒見過。”
之前去海邊旅游的時候,只着沙灘褲的岑安衍她可不止見過一次,只是從來沒在這麽暧昧的氤氲氛圍裏見過這麽面紅耳赤的畫面,她就算是害羞也是完全正常的,她想。
溫熱的寬大手掌突破水的阻礙牢牢貼在她裸露的側腰上,陶思素下意識用雙手環住他修長的脖子。霧氣朦朦的室內,兩雙含着水汽的眼睛深深對望,像是一種捉摸不透的吸引力在誘惑,兩人不知不覺貼的更近。
遠處隐隐有鳥鳴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規律拍打在樹葉上,但兩人只聽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像是幹涸的土地在汲取雨水,不斷索求,不知疲倦。
最終打斷兩人的是幾乎同時響起的手機鈴聲。
岑安衍将她額前濕漉漉的發絲往頂上撫了撫,待她呼吸恢複平穩,迷茫的眼神變得清明,才拿過手機接通放到她耳邊。
來電是她的母親。
“我快到朝溪南站了。”關詠蘭說。
陶思素猛地睜大眼睛,“媽,你來朝溪幹嘛?”
“周末有兩場學術交流會議,我來不是很正常?”
是的,她想起來了,關詠蘭同志幾乎每年都會受邀來朝溪參加學術交流會,今年又怎麽可能會例外。
“我也有很久沒有見到你了,今晚跟我去酒店住?”關詠蘭提議。
自從父母離婚後,母女倆的關系就變得微妙起來。關詠蘭不再嚴格要求她的學習,也不再阻礙她的愛情,也不強迫她跟她通電話,只是依舊不怎麽待見岑安衍同志。
陶思素側頭有些糾結地看了一眼岑安衍,他耳邊貼着電話眉頭緊蹙,但注意到視線後還是很快柔和着臉微微笑了一下。
他用口型問她,“怎麽了嗎?”
“我媽來了,我可能今晚得跟她一塊住。”她回答道。
母女倆之間依舊擺着一道看不清的溝壑,或許沒法填平,但始終需要兩人各退一步去搭建橋梁,或許今天是個好機會。
岑安衍似是松了口氣,他摸了摸她的頭頂,輕聲道:“嗯,正好我晚上也有點事,待會兒我讓司機送你下山。”
岑安衍用幹毛巾包住她濕漉漉的頭發,又從另一端櫃子裏找出一件幹淨的浴袍搭在她身上。
他扶住她的肩膀,囑咐道:“我有點急事,你把頭發吹幹穿好衣服再下山,有什麽事記得打我電話,我二十四小時在線。”
就在剛剛,電話那頭的母親極為冷靜地告訴他,“沒什麽大事,你別太急,注意別自己開車。”
短短一句話,他聽見了母親藏不住的慌亂和憂心。
陶思素扯過他的衣擺,眼裏有擔憂,“你別太急,有什麽事記得告訴我。”
他的睫毛在顫抖,但聲音依舊淡定,“嗯,周末我跟你去車站送阿姨。”
陶思素不知道他那通電話預兆着什麽,但她知道彼此之間必須保留有空間,他不說她也不該追問。
雨下得山路有些打滑,岑安衍到底還是沒選擇自己開車。
車外是簌簌風聲,岑安衍腦子裏亂作一團,卻還是強壓着情緒一字一句囑咐着陶思素。
【頭發吹幹,外套拉鏈拉好,拿不了的東西等趙昆玉過兩天來取。】
【司機準備好了會給你發信息,別傻傻站在外面等。】
陶思素發來的語音溫溫軟軟,“我知道了,你也記得照顧好自己。剛剛往你包裏偷偷塞了一條毛巾,記得擦一擦頭發,別待會讓阿姨以為你在外面淋雨,她會擔心的。”
“你大衣的口袋裏有兩個暖寶寶,你下車前記得貼在衣服裏,我看今晚還會降溫,小心別着涼了。”
女孩兒柔和的嗓音天然帶着安撫意味,岑安衍驀地松了口氣。
車開往城市北邊的醫院,跟她要去的南邊的車站完全是兩個方向。
他沒法送她,這讓他有些自責,“對不起,寶寶。”他對着手心裏暗下的屏幕呢喃低語。
手術室裏躺着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親。
早些年岑寧出車禍時,傷到的不只是腿腳,還有他脆弱不堪的心髒。
他常年靠藥物吊着,這一天早晚會來的,岑寧知道,岑家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如何,這家裏總要有個人來支撐,所以岑安衍早早就做好了接手家業的打算。
手術室裏還忙碌,岑安安蹲在角落紅了眼眶,羅蘭映盯着房頂上的天花板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岑安衍忍着酸澀走過去,他先是摟住母親無聲安慰了一會兒,才蹲到角落将岑安安整個攬進懷裏。
他笑說:“你這樣真是難得一見,上回看見你紅鼻子還是小學被人搶走了商店裏最後一個芭比娃娃。”
岑安安難得沒跟他嗆,整個人像是無骨一樣癱軟在他懷裏,她鼻音濃重,該是哭了很久,“哥,我們會不會沒爸爸了?”
岑安衍輕拍她後背的手短暫停滞一刻,後又恢複如常,他淡淡答:“爸知道你在外面這麽詛咒他嗎?”
“你能不能想他一點兒好?”他聲音很小,像是在自我責問。
雨終究還是有了越下越大的的趨勢,陶思素坐在車內心慌不已,不管岑安衍回了什麽消息都沒法平靜下來。
同樣坐在車後排的關詠蘭注意到她反常的情緒,她問:“你這五官都能擠成一團了,這是操啥心呢?”
陶思素偷瞄她一眼,小心翼翼解釋道:“本來我跟岑安衍一塊兒泡溫泉來着,他剛剛也有急事走了,我有點擔心。”
關詠蘭默了默,“擔心就問吧,我又沒攔着你們談戀愛。”
陶思素得了允許,她立刻撥通了那邊的電話。
如岑安衍所承諾的那樣,他迅速接起了電話。
“出什麽問題了嗎?”他聲音有些急,還伴着藏不住的喑啞。
“沒有,我就是有點兒擔心你。”陶思素如實回答。
她有時候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該問太多,可剛剛他面上劃過去的黯淡驚慌卻如何都不能從她腦海裏抛去,在母親的推動下,她糾結再三還是問出了口。
岑安衍拿遠手機輕咳了聲,“我沒什麽事......”
岑安安奪過他手機搶話,“陶姐姐,我爸進醫院了。”
“岑安安!”岑安衍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怒氣。
他不想讓她操這份不該操的心,還沒定下結局的事當然更不應該。
閃電突然劃過天空,轟隆隆的雷聲也開始連綿不絕地吟唱,雨下大了。
陶思素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手機險些從手心裏滑落,關詠蘭盯着她泛紅的眼眶問:“怎麽了?”
她含着哭意答:“岑安衍的爸爸在醫院。”
關詠蘭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她記得她那個有些迂腐的母親就是失在某個末秋的雨夜。
她呆呆愣在原地沒反應,良久才對着手機那端開口。
她說:“小陶很擔心,能不能讓她過去看一眼?”
岑安衍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道上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