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喧嚣
陶思素其實對做飯倒也沒多大興致, 只是很享受用餐者露出的滿足表情,就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支撐起她下廚的欲望。她但凡有空閑時間就喜歡往廚房裏摸索新湯,然後把湯投喂到周哲那裏, 說是要給他做備考營養站。
其實說不上難喝,只是有一點不好喝而已。
周哲對此欲哭無淚,每當收到湯的夜晚都會拿起手機痛批岑安衍三百回,但當對方給他轉來豐厚的撫慰金後,第二天又能大言不慚的違心誇獎陶思素同學為神廚。
但這事就跟遭了冤屈一樣, 累積多了也是會有爆發的一天的。
這一年的考研最終結束在聖誕節的傍晚,被困在圖書館多月的周哲決心要把失去的快樂都奪回來, 于是大手筆的拉着一通人蹦迪到淩晨還不忘轉場到KTV發洩。
他酒喝多了就又哭又鬧, 抱着岑安衍的手臂就開始哭訴自己那難熬的日子。
“你知道我這段日子是怎麽過的嗎?我每天起得比太陽早, 睡得還比太陽晚, 今天好不容易能享受陽光還給我搞個陰天, 就真的是不見天日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聲咆哮着,岑安衍非常嫌棄地想要推開,卻發現周哲這人跟條麻繩一樣系得死死的。
“還有啊,我本來想着今天考完就解放了。喵的,一出考場就聽見兩個傻逼在對選擇題, 他們說第一題答案是D, 可我他媽選的是B啊!這怎麽能不是正确答案呢?”
“我要是考不上研究生,你能不能走個後門把我塞進你們公司去啊?”他淚眼婆娑的樣子簡直是在耍無賴。
“沒事,你聽錯了,他們說的就是二B。”岑安衍随手從桌上扯了幾張紙塞進他懷裏,極力壓制着自己的脾氣, “如果你确實想來公司上班,公司門口左邊那只石獅子被鳥啄壞了個口子, 你可以去頂替。”
“你真是個好人,嗚嗚~”喝醉的人也不知道思考話的具體含義,周哲只知道自己的未來有着落了就開始哼哼唧唧。
“還有啊,你能不能讓你女朋友別來送湯了?”醉成一灘爛泥的周哲到底還是說出了真心話。
岑安衍這會兒也不談嫌棄不嫌棄了,他瞥了一眼身旁表情低落可憐的小女朋友就迅速上前捂住了周哲的嘴,可惜還是被這個莽漢掙脫掉了。
“她做的真的太難吃了!!!”他真情實感道。
知道真相的陶思素眼淚掉下來,岑安衍趕緊把人抱到懷裏好聲好氣安慰,“別聽他的,他喝醉了胡言亂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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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怎麽覺得他是在酒後吐真言呢。”陶思素抱住他的脖子就開始嗷嗷大哭,“我以後再也不要進廚房了!”
此時前方七八個人舉着話筒正唱到“是郎給的誘惑,我唱起了情歌”,收到召喚的周哲三兩下飛出去對着大屏幕開始學狼咆哮,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麽東西。耳邊女朋友的哭聲還越來越大,岑安衍無力扶額,這輩子沒覺得耳根子這麽喧嚣過。
十二月的尾端往往代表着期末考試的到來,在忙忙碌碌的複習後,一個學期又結束了。
這一年的新年格外早,陶思素在父母那各住了一周後,新年的腳步聲就已經傳到了門口。可是怎麽過年又成了尚待讨論的問題,已經離婚的夫妻大概率是沒法放下隔閡坐在一塊兒的,那陶思素該何去何從?
關詠蘭今年并不準備回鄉下老家,她本身就是個在乎顏面的人,又怎麽可能面不改色應對鄉裏鄉親的惡意謠言,更何況家裏人也會用離異這事惡狠狠戳她脊骨。
陶遠洋家裏長輩都過世了,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女兒一個,所以最後還是選擇留在魔都等待女兒陪伴。
前夫妻倆早早商量好讓陶思素一人陪幾天也就當是團圓,可岑寧一通電話邀請就打破了全部計劃,他邀請他們一家三口一起過年,關詠蘭念着閨蜜情當然爽快答應,但陶遠洋作為一個局外人卻顯得格格不入。
他跟三人不是同學,甚至都沒見過兩面,就連和岑寧的聯系方式都還是為了給關詠蘭塞禮物才加上的。他自認自己不适合到場所以婉拒了,但岑寧速來以執着著稱的性格哪那麽容易放棄,他一句親家見面就徹底打消了陶遠洋的顧慮。
原先空空蕩蕩的房子住了七個人就變得熱鬧起來,廚房裏父母默契的遞菜裝盤好像和原來都一樣,先前憂心的孤單年味到底還是沒有實現,陶思素望着望着就開始啪嗒啪嗒掉着珍珠。
岑安衍望着她笑,“剝個蒜就這麽感動?”
家裏的阿姨都回去過年了,幾位家長一致認為小孩只會在廚房搗亂,于是裝了一盤蒜讓非嚷嚷着要幫忙的三個娃在客廳剝。
“才沒有呢,我這是被蒜辣的。”陶思素下意識用手擦了擦眼睛。
很好,這下真是被辣的了。
岑安衍望着她泛紅的眼眶落下來的淚珠越來越密集,一時之間竟慌亂到手足無措,岑安安狠狠拍哥哥的手背急吼吼道:“笨蛋,趕緊去洗手啊!”這才喚回了流浪的意識。
岑安衍擡起洗幹淨的手放在自己眼角邊蹭了蹭,确保不辣眼睛了才捧着陶思素的臉幫她仔細清洗。
“這下好些了嗎?”他望着她能睜開的眼睛問道。
“好些了,”陶思素悶聲悶氣說,“可是我特地化的新年妝容都花了,啊啊啊啊啊!”
岑安衍用紙巾擦拭掉她臉上的水珠,望着被蹭得五顏六色的紙巾疑惑問道:“可是我看你之前去水上樂園玩就不會花啊?”
“那是因為我定了好幾次妝,我想着今天不出門就稍微偷懶了點,誰知道......”
誰知道自己會遇水則發?誰知道男朋友擦自己臉的時候為什麽這麽用力?陶思素對着手機相機裏花臉的自己欲哭無淚。
岑安安毫不掩飾的瘋狂大笑,“哈哈哈哈,你現在的臉上又多了一種顏色哦!”
“什麽顏色?”岑安衍一頭霧水。
岑安安指着陶思素眼下的皮膚,“喏,比粉底液黑一度的臉色喽。”
陶思素臉都黑了,但直男岑安衍依舊不明白,“我怎麽看不出來?”
他一直搞不懂陶思素經常花兩三個小時化妝的意義,因為在他眼裏和素顏也沒什麽分別,只是出于尊重他一直沒問過而已。
岑安安擺個鬼臉,“死直男,僞素顏妝懂嗎?”
“大過年的說什麽晦氣話。”聽到客廳吵吵鬧鬧的動靜,羅蘭映剛走過來就聽到自家小女兒的聲音。
被批評的岑安安不服卻只能老老實實裝乖,等家長離開後就又開始窩裏橫,幾個年輕人吵吵嚷嚷鬧作一團。
年夜飯後,四個家長坐成一排要給發紅包。
年紀最小的岑安安妙語連珠挨個誇了一遍,于是美滋滋獲得紅包四份。
飯桌上陶思素喝了一點兒酒,打足暖氣的房子弄得她暈暈乎乎的,她先跪下給自己父母拜了年,而後又轉身給岑家父母嗑了個頭。
“爸爸媽媽,新年好!”
大概是真喝醉了,她腦子一抽就胡亂喊着人,關詠蘭和陶遠洋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瞬間發黑,可一旁的岑家父母還在嘿嘿直笑。
岑寧掏出兩個鼓囊囊的紅包給她,“好好好,好得不得了!”
接着輪到最後的岑安衍,他照例給自家父母拜了年,在轉向陶家父母時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恭恭敬敬嗑頭喊了聲爸媽。
岑寧在一邊樂得直拍手,關詠蘭和陶遠洋的臉色頓時更黑了。
新年的鐘聲準時敲響,新的一年真正到來了。
在所有人都走向自己的房間時,關詠蘭叫住了岑安衍,“小岑,方便聊幾句嗎?”
岑安衍有些意外,他禮貌點點頭,“方便,阿姨。”
關詠蘭擡頭打量他一眼,良久才出聲,“你剛剛可不是這麽叫我的?”
“媽?”岑安衍猶豫地叫出聲,他知道她一直都不怎麽待見自己。
關詠蘭面色不變,暖色燈光下的人褪去冷意變得柔和,她說:“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承認,其實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其實你挺像蘭映的,你跟她一樣冷靜理智,非常有責任心。同時你也确實很像岑寧,細心和耐心全都擺在明面上。我之前确實是因為個人情緒遷怒于你,這點我必須跟你道歉,畢竟無論從哪方面講,你都是個無可挑剔的孩子。”
“阿姨,我能理解您之前的态度,畢竟女孩子的家長總是要多操心一些的。”岑安衍的稱呼沒能跟上發展速度,“我并不是一個很熱情的人,也不擅長表達情感,單從明面上來說用漠然形容都不為過。相反小陶是個很熱情開朗的姑娘,她跟我在一塊兒很可能就是熱臉貼上冷屁股,回頭來傷心的大概率還是她,您不信任我是正常的,畢竟是我做的不夠好。”
關詠蘭往他脖子上系了一條親手織的紅圍巾,“是嗎?可她怎麽在我這把你誇的上了天?”
她拍拍面前高大男人的肩膀,“你很好,我們都看得見。”
回房前,關詠蘭還是不放心地拐去了陶思素所在的房間,她對着還在傻樂的孩子嚴厲囑咐道:“晚上就老老實實待在房間,別天天想着去找小岑。”
作為母親,她可太了解自家女兒的德性了,她囑咐完到底還是不放心,于是又對着岑安安說:“晚上辛苦安安幫阿姨看着她點啊,千萬別讓她瞎跑。”
岑安安點頭如搗蒜,“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然而事實上,她才是真正的絆腳石。
等關詠蘭走後,岑安安看着一旁哼着小曲護膚的陶思素問:“你真不出門了啊?”
于是,陶思素就出門了。
岑安衍打開門看見乖巧站在自己門口的陶思素有些頭疼,“不好好睡覺,來幹嘛?”
“你不想要在新的一年抱一抱你可愛的女朋友嗎?”她像只考拉挂在他身上,黑夜中的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然後在新年的早晨來個甜蜜的吻最好不過啦。”
岑安衍無奈看着她,始終不吭聲,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論給出什麽樣的回答,陶思素總能以奇妙能力扭曲成自己想要的答案。
“親愛的,你說句話呀~”她摟着他的脖子來回晃着。
兩人還在對抗,突然樓上家長的房間傳來開門聲,腳步聲也逐漸逼近,心虛的岑安衍只得帶着人進了屋。
門合上,陶思素笑得格外放肆,岑安衍知道,今晚是送不走這尊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