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子一怒, 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光是一部律典在盛怒的帝王面前也是無濟于事,所以将整部律典看過後, 黛玉又去了林如海書房将這些日子以來放在書房的抵報都找出來看了一回。

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曾經做為官家女眷的某些常年累月積累的政治覺悟卻還是保留了下來。因此, 林大姑娘又叫丫頭去取了本‘譜子’過來翻閱。

這譜子也是家譜中的一中, 但它上面記載的東西卻更加的複雜。就比如說黛玉現在翻看的關于江南地區的官宦人家的譜子,上面關于揚州知府的記載就占了整整兩頁。

其出身, 其師承,其妻家世, 其家中父兄姻親以及與皇室那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樣的譜子,林家有, 旁的人家也有。像是旁人家的譜子上,就會記載巡禦史林如海,祖籍姑蘇, 祖上列候, 其妻賈氏,京城榮國府先榮國公嫡女,XX科三甲探花,坐師秦雲補……

古代的官,不好做。夫人外交, 做的也并不那麽輕松就是了。

翻了一回譜子, 黛玉拿出紙筆就做了個極精簡的脈絡圖。

等這圖上最後一個名字寫完, 黛玉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情況...有些不妙呢。

将脈絡圖疊起來,黛玉便拿着譜子和邸報去見賈敏。

如果說以前,黛玉能想到的事情,林如海和賈敏自然也能想到。但現在的黛玉, 她能想到的事情,林如海和賈敏卻未必真能想到。

看着黛玉拿過來的東西,再看那張清晰可見的圖表,賈敏的臉色也異常的難看。當今上了年紀,但打太子成了先義忠親王後,朝中就沒了儲君。

諸皇子明争暗鬥多年,這江南又是必争之地。如今這事一出,怕是更要掀起一場驚天波浪了。

然而就算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她們娘倆也只能幹瞪眼。

沉船打撈的情況非常不好,可以說是怕什麽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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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運官鹽的官兵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死的那些官兵的屍體已經有找到的了,仵作驗看過,雖然體表沒有傷痕卻絕對不是溺水而亡。

還有就是運鹽的官船,船是那個船,但船上的鹽卻不翼而飛了。

因為他們沒有打撈上一只裝鹽的袋子。

╮(╯╰)╭

出了這樣大的事,林如海這個巡鹽禦史自然不能不往上報。當然,不止林如海往京城遞了折子,揚州這邊遞進京城的折子和私信都差點将去往京城的這條官道磨禿嚕皮了。

随後,當今震怒,派有司南下調查此案,也叫本就風雨欲來的江南更加的風聲鶴唳,人心慌慌……

另一邊,茗妩乘坐的客船也在用一中極為舒服的方式朝着揚州的方向航行。茗妩覺得舒服,吳嬷嬷也覺得不糟罪,就連身體還在複原期的海潮也能更好的将養身體。

乘船雖然比乘馬車出行舒适,就是這個晃悠的方法讓人很有困意。歪在榻上,動不動就是一覺,就跟睡在搖籃裏似的。

這日,起的絕對不能算早的茗妩,洗漱過後,又吃了船娘煮的魚片粥,這才拎着她的小劍去找人切磋。

不過她能找的人,除了海潮外,也就是五福了。

可惜五福一上船就有些暈船,這會兒別說陪茗妩玩了,就是自己下床,身體都在打晃呢。

練劍,下棋,讀書習字,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茗妩他們上船的第三天下晌,到了一處并未聽過的地方停船補給,茗妩沒跟着他們走遠,而是在碼頭處轉了一圈便上船了。

碼頭處也有賣小吃零嘴的,但很明顯衛生并不達标,吳嬷嬷盯着茗妩不叫她亂吃。不過海潮買回來的東西,吳嬷嬷看了一眼倒是沒說什麽,随着茗妩掏撿她愛吃的吃。

一路風平浪靜的到了金陵,海潮吩咐船家在金陵停靠兩天,當日就帶着茗妩下船了。

他們并沒有在城裏找客棧投宿,而是将馬車和馬匹帶下了船。準備往返城裏和渡口。

如此安排也是上元佳節沒有宵禁,城裏龍蛇混雜投宿不比船上方便。

金陵城的繁華,哪怕只是歷史文獻上幾段文字,便也能窺其風采。而今身在其中,切身的去感受一回這個時代的一線城市的魅力,茗妩都不得不說,這次沒白來。

到了花燈會上,茗妩才想起來海潮還有另一個身份——書生。

這位猜起燈謎來,不說手到擒來,也是四平八穩的那中。茗妩先買了盞超可愛的蘑菇燈,然後又得了兩盞海潮猜燈謎贏回來的鯉魚燈,紗花燈。

将蘑菇燈和鯉魚燈塞給身後的吳嬷嬷和封氏,茗妩自己拿着紗花燈跟海潮找攤子吃了碗五色湯圓,完事又繼續逛到亥時三刻,看了花樓争奪第一花魁的歌舞,還在吳嬷嬷頭疼,海潮震驚的眼神下給某位落敗的花娘子送了花。

是夜回到船上休息後,翌日一早海潮又領着茗妩去逛了一回白日的金陵城。

這一次,茗妩去了茶樓,要了一個包廂,叫了個小二哥打聽起了這金陵城最近的趣事。

她們來的巧了,正好趕上賈雨村上任,明天正式撕那薛馮兩家買奴死人案。

茗妩一聽這話,強迫自己不去看一臉神游天外的封氏,而是壓下激動的問了一回兩邊的情況,這才打賞了小二哥讓他出去。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正好叫封氏自己認回女兒去,只是封氏這個情況...茗妩眸子微深,眼中閃過一抹狠戾殺意。

海潮就坐在茗妩對面,一個不妨就撞進這樣一雙眼睛裏,心裏不由打了個突。

賈雨村明知道封氏孤苦,盼女心切,确坐視恩人之女為奴為妾,骨肉分離。這本就是白眼狠行為。便若是封氏上了公堂尋女,賈雨村還特麽不幹人事...茗妩心忖,那就別怪她不講社會主義人an了。

說不定殺了賈雨村,還是功德一件呢。

扭頭看一眼封氏,茗妩又收回視線看向面前同樣打量她的海潮。

得找個人送封氏進大堂。

那,就你了。

海潮被茗妩看得微微有些發涼,雙手在扇子子來回敲了兩下,在得到茗妩一個非常不耐煩的眼神後,才悄悄松了口氣。

好像正常了。

“我去後院,馬上回來。”看一眼吳嬷嬷和封氏,茗妩單點了海潮陪她,不叫她二人起身。

封氏原還想跟着,卻被吳嬷嬷一把拉住了。可能是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封氏不再像之前那麽神經緊張,到是被吳嬷嬷摁住了。

只看像茗妩的眼神卻帶着緊張和驚慌,生怕這一次她的女兒又會消失一般。

茗妩見了,又在心底大罵了一回人販子,這才拉着并不想陪她出恭的海潮去了後院。

到了後院,茗妩看了一眼後門,然後飛快的跟海潮說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打聽個消息馬上回來。”

說完不等海潮反應,就從一旁的後門跑了出去,那速度快的都起灰了。

海潮拿着他補好的桃花扇氣得直指後門,可到底還是聽話的站在後門前等茗妩回來。

茗妩打聽什麽消息?

沒什麽可打聽的,茗妩只是想要再去街上确認一遍薛家打死人的事。

有銀子開道,來回不到兩刻鐘,茗妩就小臉紅撲撲的跑了回來。

“再不回來,你那好奶娘準得以為你掉恭坑裏了。”見名妩回來,海潮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便跟着茗妩回包廂了。

“也不知道剛是誰挑的湯圓攤子,都害我拉肚子了。哼,”一進包廂,茗妩就坐到原處,一邊跟吳嬷嬷解釋她怎麽去了那麽久,一邊回答了海潮将剛剛在樓下說的那句。

海潮就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姑娘,若不是風度好,這會兒早就怼回去了。氣呼呼的端起茶喝了一大口,不等那茶咽下去呢,茗妩就說要回船上休息,海潮只得搖頭嘆氣的帶人往回走。

只是不想這前腳剛回船上,後腳茗妩就劈了他一頓驚雷。

“跟你商量兩件事,你可以都選,也可以二選一。”

海潮看看茗妩,再看看船艙裏做針線的吳嬷嬷與封氏,靠着欄杆,一臉拒絕,“...我可以都不選嗎?”

“那,”茗妩故意頓了頓,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回海潮,最後用一中極為陰森的語氣說道,“那你就死定了。”

喝~

赤鍋鍋的威脅。

不過...海潮卻覺得這會兒的茗妩眼神更像是紙老虎,沒半點殺氣。可能是心底也挺好奇茗妩到底想要做什麽,海潮裝出一副被威脅到的樣子,一臉無奈的讓茗妩說下去。

“你知道封氏的女兒被人販子拐了吧?”

“我知。”等等,海潮聯想了一下今天聽到的消息,試探性的問茗妩,“封氏的女兒就是明天上公堂的那個小丫頭?”

雖是探試的語氣,但海潮的直覺卻告訴他,這絕對是事實,至少是茗妩想要告訴他的事實。

“沒錯,就是她。那你知道審案的官老爺是誰嗎?”

“是誰?”

“是封氏的相公甄士隐早年接濟的一位窮書生,而這位曾經在大如州做官時納了封氏的貼身丫頭為妾,并且承諾為封氏尋女。”

“...這是你剛剛打聽到的?”

“我是神嗎?這麽點時間就能打聽到這多?不過具體是怎麽知道的,嘿嘿,你猜呀。”你不是挺會猜的嗎,那你就好好猜猜看。

海潮:“……”

這就不講道理了吧。

被茗妩堵了一回的海潮,打開扇子狠狠的扇了好幾下,仿佛這樣就能将被茗妩氣出來的內火熄滅似的。“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麽?”

“明天以甄家子侄的身份帶封氏去衙門尋女。那姓賈的知道封氏,也知道英蓮身世,若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你也不必跟他多費唇舌。你明天盡力就好,成不成的,就看那賈雨村的壽數了。”

海潮現在可以确定了,之前在茶樓裏茗妩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殺意也是沖着這位賈大人去的。

“咱們江湖人,一般是不跟官府的人,”硬碰硬,喊打喊殺的。

“我又不是江湖人。”海潮勸茗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茗妩截斷了,“哦,這是第二件事了。你就先說這一件,你幹不幹吧?”

“…幹。”嘆了口氣,海潮順便改了一下茗妩的計劃,“只說遠親便好。”他将來還要科舉呢,不能用甄家子弟的身份編謊。

“這随你,我也就是随便一說,那我現在說第二件事了。”

海潮點頭,讓茗妩往下說。

事到臨頭,茗妩微有些猶豫,卻仍将自己身份說了:“我姓甄,喚茗妩,是原寶應縣主薄之女,犯罪之後。”

海潮:“……”

“我祖籍金陵,祖墳也在這裏。此次南來就是為了将先人葬入祖墳,入土為安的。”

海潮:“那揚州?”是幌子?

可,可,自己感覺到她的目的地就是揚州呀。

“朝.廷判決前,我們家裏進了亂民……我當時淘氣,也想他多疼疼我,便裝成吓着了的樣子,沒想到人家直接将我丢了。奶娘将我撿回去,我便決定投奔我在揚州的親姨母。哦,忘記說了,我外祖是京城榮國府已故榮國公,我要投奔的姨母是揚州巡鹽禦史林家的主母。我本家就是金陵城裏的那個甄家。不過我們是旁支,他又是庶出,所以,能投奔的就只有外家親戚了……”

海潮被茗妩的自曝弄愣了好半天,回過神後又細細想了想茗妩的用意,轉瞬間便明白她想要自己做什麽。

于是扇子一開,海潮搖扇對茗妩呲出了個異常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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