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十九
靜水湖上的屋舍再次翻新過後,連阿阮帶的小紅和阿貍都有了單獨的房間。
在一個地方居住時日久了,謝衣得空便愛折騰這些。從前在流月城的時候謝衣也有這心思,只奈何所居點,無論是生滅廳還是破軍祭司神殿,哪一處他都不敢妄動,否則師尊必定氣黑一張臉,然而內裏結構卻也被他翻來覆去的折騰過幾回。
而新的偃甲房裏,左面的大木桌上也新添了一件偃甲。這偃甲四四方方看着簡單,然六面卻皆刻有繁複的符靈花紋,流暢而深淺不一;最難得的,還是正四面各鑲嵌的幾顆珠子,卻是千金難求的火齊、雷靈、避水與風行。這偃甲正是謝衣為尋昭神碎片而制造出的,取名“通天之器”,能夠幹涉磁場,讀出木石內部潛藏的記憶,人為造出憶念幻城。
所謂“憶念幻城”,便是借由通天之器而重現曾經與昭明碎片的有關畫面。而與昭明最息息相關的地方莫過于巫山,謝衣于是打算再去一趟巫山,阿阮聽聞後也極歡喜,直說要跟着回去。
帶着阿阮,行程也就沒有特意加快,一路走走停停于人群中穿行,教阿阮辯識許多人世間的物事,以及判別是非。
“他們這叫對奕……噓,不要出聲提醒,我們人有句話,叫做‘觀棋不語真君子’。”
“……”
“這個麽?這叫送禮。人們最究的有來有往,你送來他送去,‘來而不往非禮也’……兩人在一起的話,大約誰送對方東西多些,就會把對方記得牢一點?”
“……”
也不知阿阮聽進去多少,謝衣轉身便見阿阮盯着遠處集市的一群人,也不知道剛才是發生了什麽事,人們吵着嚷着已經散去了。
阿阮突然回頭問道:“那……謝衣哥哥,好色之徒又是什麽意思?”
謝衣不知阿阮方才聽聞了些什麽,不防她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發窘了片刻才含糊道:“好色之徒就是采花大盜,也就是淫賊。”忽又正色叮囑她:“你一個姑娘家,又生得好看,如果遇到這種人,切記要離得遠遠的。”
阿阮這下是真聽不懂了,還待問清楚,回答問題的人卻已走遠了。
謝衣不是未經人事,這些事情自然就懂了,只是無端想起了師尊——當然,他的意思并非說師尊是那個——只是,只是那一夜的荒唐之景,不其然的就撞入腦海內,燒得謝衣臉頰都紅了,哪裏還好意思再面對阿阮,只連聲暗自責備道:“謝衣你在想什麽呢!”
那天夜裏,謝衣醒來時,沈夜方在夢睡中。
入眠的沈夜面容平白添了幾分柔和少了幾分淩厲,而眉頭卻依舊緊鎖着。謝衣伸過手想幫他撫平,卻又害怕吵醒了他,手指只得隔着空氣游走,虛虛的描摹了一遍。
攢着的眉頭往兩邊是兩道斜飛入鬓的眉,然未稍位置卻不意的分岔開來,曾有術士言道這是天煞孤星的象征,謝衣卻從不信這些只一味的與沈夜親近。
然不信又如何?再怎麽親近他的人,不也一樣的離開了他。謝衣阖了阖眼,只覺心口一陣惡痛,也分不清是狠狠的疼在心底,還是因為濁氣過盛疾症發作。他按了按心口,有些漠然的想道,這便是,我應得的懲罰……
那夜算來也是他見沈夜的最後一面。
謝衣悄聲出了紫微神殿的時候,流月城又紛紛揚揚的下起大雪。
他行至大殿門口,望着蒼茫而落的大雪,忽然有些茫然不知該往何處,索性便坐在了殿門口邊上,任飄過來的大雪落了滿肩也不去拂開。
心底空得再無一念。
只癡癡待得天色倉皇而亮起時,謝衣方有所知覺。直起被凍得僵硬的身子,朝着神殿內沈夜所在的方向行了三個叩拜禮,才一步一步回了自己的神殿。
而後幾日謝衣病倒了。
沈夜得之後一言不發,只打發人送來的各種珍希湯藥。
謝衣也不見客,只獨自安養了幾日後,在瞳和華月的幫助下,借機離開了流月城。
此後除卻夢中,再不複相見。
而謝衣所不知的是,他離開了寝殿後,沈夜便睜了開雙眼。那雙眼裏哪還有一絲睡意,不過滿目清明裏,卻偏能看到一絲如水般的哀傷。
他想,他終究還是失去了他的唯一弟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