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敵給我當繼母4
“不愧是狀元郎,端的是巧舌如簧。”善水譏笑,“可任你再是能言善辯,黑的永遠都說不成白的,真以為你和陳錦書那點事沒外人知道,便可以由你想怎麽編故事就怎麽編,你怕不是忘了靜安師太。”
謝允禮的心咯噔一響,終于想起那一樁舊事卻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看着善水道:“四年前的七夕節,你和陳錦書在慈念觀私會,被我當場抓到鬧開驚動了靜安師太。當年是我傻,怕丢人現眼便選擇了息事寧人,倒給了你混淆是非的可乘之機,幸好還有靜安師太她們可以作證,不然我就真的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謝允禮的神色一沉到底,因善水搬出德高望重的靜安師太,也因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心如刀割。
四年前,在陸嘉寧的步步緊逼之下,錦書不得不離開謝府寄居慈念觀。他屢次上門求見,都被庵中尼姑拒之門外。直到第三次,錦書終于見了他,卻是告訴他,他們之間早已經結束,讓他不要再找她,免得惹來非議。他又驚又怒又慌,可任他如何道歉都于事無補,而陸嘉寧的到來更是雪上加霜。
陸嘉寧闖了進來,像個潑婦一般破口大罵,若不是靜安師太及時出現,陸嘉寧能把整個慈念觀掀翻。
至今他都記得錦書當時的模樣,她顏色如雪像是随時都會在這樣不堪的羞辱中融化,聲音卻異常堅定。
“少夫人請放心,之前是我傻才會自甘下賤,現在我想明白了,寧為窮人妻不為貴人妾。我陳錦書這輩子寧肯絞了頭發做姑子也絕不會為妾更不會當謝允禮的妾室。謝允禮,我再說一遍,你我之間恩斷義絕,最好此後餘生不相見。”
恩斷義絕。
謝允禮心口驀地刺痛,那種痛深入骨髓貫穿靈魂。這都是他該受的,年少時,他曾親口許諾會娶她為妻,然年歲漸長也漸漸知道一個強而有力的妻族意味着什麽,所以他只能委屈她做妾。雖為妾,但除名分之外,他會給她自己能給與的一切,在他心目中,她才是他認可的妻,唯一的妻。
謝允禮擡頭望向善水,那一瞬間眼底洶湧的戾氣幾乎要脫眶而出。他明明已經安撫好錦書,若不是陸嘉寧跋扈太過,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錦書,錦書絕不會棄他而去,更不會被陸霆趁虛而入。
對上謝允禮噬人的目光,善水面露冷笑,轉臉對覃正道:“覃大人可以派人将靜安師太請來,屆時便知到底是誰在公堂之上信口開河。”又似笑非笑掃一眼臉色發青的謝允禮,“到時候你們總不會又說靜安師太是被我收買誣陷你們吧。”
謝允禮抿緊了唇,換個人,他真會試一試,可靜安師太德高望重備受推崇,連宮裏皇後都會時不時請她入宮探讨佛法,說這樣一個人被收買無異于自取其辱。
謝允禮這态度落在覃正眼裏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公堂之上弄虛作假,覃正心下不悅,冷聲吩咐衙役去請靜安師太。他對陸謝兩家的風月之事不感興趣,然涉及到殺人動機,那就有必要驗證真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善水一字一字,語氣發涼。
謝允禮呼吸漸漸沉重,心念如電轉。這些年外面都沒出現風言風語,可見靜安師太從未對外人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想來靜安師太也知道這種事傳出去對錦書不好,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委實尴尬,一旦讓人知道他們曾兩情相悅,錦書還差一點成為他的妾,外人必定會對錦書說三道四。
可出家人不打诳語,何況在公堂之上覃正面前,只怕靜安師太最終還是會選擇實話實說。而靜安師太一來順天府,勢必驚動一些人引來窺伺,那就更難壓下此事。謝允禮隐晦逡巡一圈,順天府上下可由陸霆出面,覃正應該會給面子不對外聲張,陸嘉寧也能讓陸霆名正言順帶走看管起來,剩下的人不足為患。權衡之後,謝允禮有了決斷:“不必請靜安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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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無異于承認善水所言非虛,頓時滿堂側目。
覃正神情端肅,目光凜凜直視謝允禮:“那你是承認謝陸氏所言非虛?”
謝允禮心頭一跳,意識到覃正已然不悅,忙拱手賠禮:“大人恕罪,下官和陸夫人确有舊,然發乎情止乎禮,絕沒有陸氏說得那般不堪。陸氏言語太過不堪,下官才一時糊塗,望大人海涵。”
覃正怒聲:“荒唐!這裏是公堂,豈容你為了一己之私混淆視聽阻撓查案。”
謝允禮牙關繃緊,一揖到底:“下官知罪。”
善水應景地悲涼一笑:“我言語太過不堪?我再不堪,也沒你們不堪。有舊,呵呵,說得真含蓄,既無父母之命也無媒妁之言,不就是私定終身。新婚不足三月,你就想納陳錦書為貴妾,她陳錦書也自甘為妾!我不同意,在你們嘴裏倒成了善妒跋扈。更可笑的是,我父兄都百般維護她,覺她無辜,她都自甘為妾了,也配得上無辜二字。是我堅決不允,她知道在我手底下讨不到好,這才變卦,換上一幅不屑為妾的清高嘴臉。若是她一開始就堅決不為妾,那我還真敬她三分。”
心上人被說得如此不堪,怒火中燒的謝允禮臉色鐵青,想怒斥卻無力。只怪當日沒想到還有今朝,言語間沒有避諱靜安師太,結果落下這麽一個把柄,讓陸嘉寧肆無忌憚地在這裏斷章取義肆意侮辱。
“外人只見我刁難陳錦書,道我驕縱任性見不得父親續弦,他們豈知這裏頭的肮髒龌龊。試問誰能接受丈夫的舊情人當自己的繼母,何況若不是我堅持反對,這個舊情人早已經和我共侍一夫。反正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繼母,于是就被你們囚禁,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險些被你們毒殺!”
在場好些人心頭恻然,看向善水的目光紛紛帶上憐憫,丈夫的舊情人當繼母這樣有悖人倫的事,一般二般的人都不可能坦然接受。
謝允禮顧不上周圍人的态度,滿腦子都是毒殺二字,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謝夫人,一眼就看穿謝夫人的心虛慌亂,頓時一顆心不斷往下沉。母親糊塗,何苦和陸嘉寧一般見識。退一步說既然決定下手那就該确保萬無一失,而不是被陸嘉寧鬧到公堂上,以至于牽扯出錦書。
“不可能!我母親絕不會做這種事。”謝允禮斷然否認,一旦認下,母親會身敗名裂,謝家也将名譽掃地,“你憑什麽說我母親毒殺你?”
“之前你還不是言之鑿鑿你和陳錦書沒有私情,結果呢。”善水反唇相譏,“你們謝家人嘴裏就沒一句真話。”
謝允禮臉皮子輕輕一抽,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已經失去可信度。
覃正同樣覺得謝家人嘴裏沒實話,以他多年斷案經驗,劉郎中所言非虛,而謝夫人目光閃爍不定,兩相對比,真相顯而易見。
覃正直視謝夫人:“你還是堅持給劉郎中那一千兩只是單純的打賞?”
聞言,謝允禮眼中的不可思議簡直難以掩飾,母親怎麽能想出這麽馊的理由?
謝夫人嘴裏發苦,情急之下她哪有時間想出更好的借口來。
“謝夫人,本官在問你話,是或者不是?”覃正擡高了音量。
壓迫感撲面而來,謝夫人只覺得喘不過氣來,嘴角嗫嚅了好幾下,才硬着頭皮開口:“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能一條黑走到底。
覃正神情難辨:“謝夫人好大的手筆,謝尚書一年俸祿五百七十石,折合成現銀不過五百兩,你随手一打賞就是謝尚書兩年的俸祿。”
謝允禮心跳徒然加速,這話傳出去可大可小。
“我陪嫁的鋪子經營得尚可。”謝夫人聲音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
覃正深看一眼謝夫人,審到這一步,他已确認謝夫人并不無辜,她有二品诰命在身,确實不能輕易刑訊,那就從陶媽媽下手。他的目光落在惶惶不安的陶媽媽身上:“張陶氏,本官且問你,劉耀光所言是否屬實?”
陶媽媽本能地生出危機感,就像是被猛獸盯上,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滋潤幹得厲害的喉嚨:“大人明鑒,劉郎中他都是胡說的。”
覃正:“依本官看,胡說的分明是你。看來你是輕易不肯說實話,既如此,本官便成全你,來人。”
衙差當即走向陶媽媽。
“夫人!”陶媽媽駭然失色,扭頭向謝夫人求助。
謝夫人捏着手帕的骨節泛白,色厲內荏:“覃大人這是打算屈打成招?”
“本官依法辦案,若你覺得本官濫用私刑,盡可去參本官。”覃正冷冷看着謝夫人,泥人尚且有三分火,何況身居高位的覃正。
時下審案,只要主審官五聽之後覺得可疑,若嫌疑人拒不認罪,便可以刑訊。
所謂五聽:一曰辭聽,即所謂聽其言詞,理屈則辭窮;二曰色聽,即所謂察其顏色,理屈則面紅耳赤;三曰氣聽,即聽其氣息,理屈則氣不順;四曰耳聽,即審其聽覺,理屈則聽不清;五曰目聽,觀其雙目,理屈則眼神閃爍。
故此對主審官聆音察理鑒貌辨色的能力有極高的要求,若是個庸官貪官,那少不得出現屈打成招的冤假錯案。
“母親。”謝允禮制止謝夫人,狀似勸解,“您放心,覃大人公正嚴明,絕不會為了取得口供就一味嚴刑拷打。按照《刑律》拷訊不得超過三次,且每次刑訊要相隔二十天,總數不得超過二百杖。拷訊限滿後,大人自會相信陶媽媽的清白,反過來拷訊誣告之人,便知是誰在背後栽贓嫁禍。”只要陶媽媽熬過三次拷訊,哪怕覃正不相信陶媽媽無辜,也得取保放人,只要離開順天府,便有了回旋餘地。
“當着覃大人的面暗示陶媽媽頑抗到底,謝允禮你眼裏還有國法嗎?”善水直接拆穿謝允禮的話中話。
謝允禮眼底寒意迸射,目光如刀。
善水微笑迎視他帶刺的目光:“你不如幹脆直接說,她要是敢供出你母親就讓她一家老小吃不了兜着走,反正也沒什麽是你們謝家人不敢做的。”
“陸嘉寧!”謝允禮額角爆出幾根青筋,英俊的面容露出幾分猙獰之色,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你不要欺人太甚!”
善水不以為忤:“若是問心無愧,那你不如将陶媽媽一家的賣身契交出來,就暫時交給覃大人好了,讓她能毫無後顧之憂。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既然口口聲聲你母親沒幹過,何懼陶媽媽暢所欲言。”
謝允禮雙手緊握成拳,瞪視善水:“這裏是公堂,如何審理覃大人自有定奪,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劃腳胡攪蠻纏。”
“別轉移話題啊,我就問你敢不敢?”善水好好欣賞了下謝允禮的氣急敗壞,才繼續冷嘲熱諷,“不敢吧,你怎麽敢。你不就是打量着陶媽媽為了一家老小死也要硬扛到底,真以為大家不知道你那點小算盤。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你做什麽說什麽都是枉然,不過徒增笑話罷了。”
謝允禮不知道嗎?他當然知道,只那是他的母親,他豈能坐視母親背上殺人罪名,後果不僅僅是身敗名裂,還将有牢獄之災。所以,明知不可為他也必須為。
“陶媽媽是家生子,家人衆多,且多在府中身居要職,若是放他們出府,我府上勢必亂成一團,還請大人體諒。”
覃正沉着臉一言不發,陸氏的話固然咄咄逼人卻在理,是自己這個主審官想說而不方便說的,那他何必制止,理不辨不明,且讓他們辨去,理屈者詞窮。
善水啧了一聲:“這邏輯大家品品,細品。交出賣身契又不是放出府,倘若最後查明你母親确實沒指使劉郎中害我,覃大人還能扣着賣身契不還你不成。說白了,你不肯爽快答應,就是想把陶媽媽一家留作人質,确保她不敢說出不利于你母親的話。”
謝允禮的臉陰沉的能滴下水,細看還有幾分被逼到牆角的狼狽,投向善水的目光隐隐出現殺意。
善水唇角微微上揚,那種愉悅毫不掩飾。
這模樣無異于火上澆油,謝允禮只覺得一股氣在胸口橫沖直撞,撞得五髒六腑都在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