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喲嚯黃三表白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謝安生穿着夾板晃蕩到了車行裏。林胖子正站在門口抽煙，看到他之後，把煙屁股扔到地下，用他那雙小三千的皮鞋攆了幾下，才不陰不陽的朝謝安生開口：“喲，謝哥不是另謀高就了嗎？還來我這小店幹嘛？衣錦還鄉啊？”

謝安生嘴角一抽，這林胖子文化水平真有待提高，自己汗衫加夾板，還好意思衣錦還鄉？真是不膈應人他就不舒服了，這死胖子！

“俗話不是說麽，羁鳥戀舊林！林哥你在我嗷嗷待哺的時候給我省下了一口肉，我可是銘記于心，找着機會了就得反哺回去啊。”謝安生嬉皮笑臉的拍了拍林胖子懷胎十月的大肚腩，砰砰兩聲響的跟熟透了的西瓜似得。

什麽嗷嗷待哺，什麽反哺回去，一想到前幾天看的動物世界，林武南就覺得實在被他惡心的不行了，毫不客氣的拍開了謝安生的手，粗聲粗氣的說：“大夏天的，你就當發發善心，別讓我上火了行不？”

“心靜自然涼，林哥這是修行不到家啊。”謝安生手賤的又拍了兩下他的肚子。

謝安生現在不在他手下做事了，簡直嚣張到不行！林武南被氣到了，又說不過他，只好秉承着眼不見心不煩這個流傳至今的交際文化精髓，哼了一聲，直接背着手往自己辦公室裏走。

走到一半，謝安生還不忘朝他的背影吼了一嗓子，“林哥，晚上我請吃飯，你去不？”

林胖子被吓了一跳，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去！”

謝安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林胖子是不是更年期來了，脾氣這麽大。”

周東在一邊看得可樂，等林胖子走了才過來搭在謝安生肩上，“哎喲，林哥你怎麽這麽逗呢。”

“我以前說相聲的，還是郭德綱他師弟。”謝安生從他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上。

“那你的藝名是不是叫郭芙蓉，會排山倒海的那個？”周東誇張的接口。

謝安生擡頭朝他笑了笑，“不，我是白展堂，會葵花點穴手。”然後伸手在周東腰間的軟肉那狠狠的戳了一下，手法快準狠，痛到哭不出。

周東哭喪着個臉看着謝安生走到黃三邊上，完全把身心受創的他丢在了腦後。

“晚上想去哪裏吃？”謝安生看着黃三熟練的操作手法，恍然才發覺原來當初那個會暈倒在車底下的瘦弱男孩兒已經長大了。

黃三腼腆的朝謝安生笑了笑，又低下頭繼續工作，“謝哥說去哪就去哪吧。”

“嗷！謝哥你不能這麽偏心！我要去海鮮樓！錦繡新開的那家！”周東一走過來就聽見黃三輕描淡寫的帶過了今晚的重頭戲，連忙狼嚎出聲為自己争取福利。

謝安生往後白了一眼他那沒出息的樣子，大發慈悲的恩準了。

錦繡是近幾年新開發的商業街，裝修帶點哥特風，兩邊商店的壁櫥裏擺放着的珠寶首飾在柔光的映襯下，看上去就顯得高端大氣上檔次。

華燈初上，街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商業街街口的雙子樓上還挂着招商廣告牌，“錦繡商業街，中國小巴黎”。

不過謝安生是沒有去過什麽巴黎的啦，走在這條商業街上也沒太多感想，頂多覺得這條街挺洋氣的。

周東推薦的海鮮樓離街口不遠，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車了，鎮西城是山城，海鮮店挺少的，新開張的海鮮店，有挺多人過來嘗鮮。

店招牌上面一只巨大的龍蝦看得周東口水直冒，眼泛綠光，一同來的幾個人都不動聲色的拉開了與他的距離，生怕丢臉丢到自己頭上。

“你們怎麽能這樣！難道你們不想吃嗎？！哼！一群無情無義的家夥！”走到門口了，周東才發現自己被孤立了，痛心疾首的怒斥同伴。

進去之後，在大堂找了個座，謝安生十分豪邁的點足了十人份的東西，一起來的包括他自己在內也就六個人，不過一幫小崽子們個頂個能吃。

黃三坐在他手邊拉了拉他的衣服，制止了他再點下去的動作，“謝哥，夠了，吃不了那麽多的。”

其實周東想說再來十人份的他也吃得完，但偷偷瞄一眼賬單之後，他果斷沒出聲了。

飯桌上，一群小崽子不停地給謝安生敬酒，嘴上說着“謝哥，這是兄弟們一番心意，你可不能不給面子”、“謝哥一看就是要發達的節奏，得好好慶祝慶祝”，眼睛裏的不懷好意清楚明白着，都是想看謝美人醉酒後是怎樣一番活色生香的畫面。

而唯一向着他的黃三低着頭，悶不作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散席之後，謝安生雖然沒被小崽子們灌倒，但臉蛋紅撲撲的，黑曜石般的眼珠子上蒙着一層旖旎的輕紗，那副誘惑人心的樣子也足夠滿足了一群大齡光棍男青年內心龌龊的心思。

在挨個瞻仰過謝美人的絕世容顏之後，小崽子們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最後只剩下黃三亦步亦趨的跟着謝安生，等出了錦繡街，到了十字路口的時候，謝安生才發現不對勁。

“小三兒，你跟我又不同路，你跟着我幹嘛呀？”

黃三低着頭，咬了咬嘴唇，又擡頭看了看謝安生，張了張嘴，又低下頭，什麽都沒說。

謝安生：“……”

“不是，你這麽副欲語還休的樣子給誰看啊？你當自己是林黛玉了吧？”謝安生最近在家無聊，把新紅樓夢給看了一遍，差不多研究透了這種小女兒姿态，不過他想不通的事，黃三明明就是個男孩兒吧。

“沒有，謝哥我……”黃三的公鴨嗓此時帶着巨大的不安，輕飄飄的，甚至有點可憐兮兮的味道。

謝安生聽着，有些心軟了。上前幾步，搭着黃三的肩膀，低着頭看他，“是不是有什麽困難了？有困難就說出來，興許謝哥能幫你。”

略帶酒氣的氣息就在頭頂，連謝安生自己都沒發現，此時他的聲音有多麽蠱惑人心。黃三仿佛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擡着頭直視謝安生，用上了自己一生之中全部的勇氣開口：“謝哥，我喜歡你。”

仿佛怕他沒聽清楚，又補上一句，“謝安生，我，喜歡你。”

“……”謝安生剛開始确實懷疑是自己沒聽清楚，可後來那句如同宣誓一般的告白再次想起的時候，他覺得，自欺欺人都沒用了。

一時間，紅樓夢都救不了他。

男孩兒的臉上還有一點青春痘，身材瘦弱，樣子也不是很好看，可那雙眼睛卻明亮得吓人。黃三雙手在兩邊握拳，像一個鬥士，直直的盯着謝安生的雙眼，近乎逼迫的視線讓謝安生不由得微微移開了眼。

“三兒，你喝多了吧？”

黃三抿了抿唇，有些失望，“我沒喝酒，剛才我一滴酒都沒喝。謝哥，我喜歡你，是真的。”

又是這樣一句話！謝安生有些煩躁，你喜歡我，所以呢？我就必須喜歡你嗎？

“小三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你才十八歲！”

黃三近乎執拗的盯着他，“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謝哥，我喜歡你，已經喜歡兩年了。從你背我去醫院開始，整整兩年。我知道自己不正常，可一碰到感情，誰能正常的了？謝哥，我是真心喜歡你，我愛你，想跟你在一起。即使，即使你想要個孩子也沒關系，只要你能讓我呆在你身邊就好。”

黃三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仿佛所有的顧慮都随着今晚的夜風一起吹走了。連謝安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孩子語氣中那份認真感動了一丢丢，可是感動不是感情，感情如果不夠果決，那就像鈍刀子割肉，一寸寸的疼。

“三兒，我會當這件事沒有存在過，你也忘了今天你說的話。我們不可能。”

說完之後，謝安生都不忍心回頭去看男孩兒失望的眼神，轉頭就走。

“謝哥，我真的喜歡你！”黃三歇斯底裏的吼了出來，哽咽的聲音裏絕望而壓抑，像抓住浮萍的溺死鬼，帶着最後的希望。

謝安生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轉身。

十字路口的人不多，有幾個人被黃三最後那一嗓子吼得轉身好奇的望了幾眼，見當事人都走了，也就沒多在意，頂多回家當作閑談講給老婆聽。

而從始至終的這一幕卻被坐在車裏的一個人完完全全給看了去。

十字路口旁邊就是雙子樓，肖末謙正好在樓下等人。他停車的地方背着光，不會有人注意到他，正百無聊賴的時候，謝安生這一對兒正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謝安生離開的時候經過他的車旁，肖末謙看到謝安生雙眉皺着，很苦惱的樣子，而那張臉蛋似乎長年累月的就是這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再看看還站在那的黃三，被路燈拉長得更加瘦弱了。站在那，簡直有一種悲痛欲絕的情緒在裏頭。

肖末謙想了想，覺得這兩人确實不配。

謝安生的旁邊至少得站着像自己這樣高高壯壯的大老爺們才賞心悅目。腦海裏再次出現那張漂亮臉蛋，還有他手上完美契合的深海之心，肖末謙淺笑說不清為什麽的有點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