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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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玲合上手裏的書,“益華來的?”

益華中學出的學生不少,男生也不少,但他們大多都從小就懷抱志向要去部隊建功立業,将紅旗插遍全世界,一畢業就全當兵去了。

這一次來下鄉的,還分到這裏來的也就是宋健民了。

看來男女主已經命運般相遇了,就是這一次沒有她這個冤大頭從部隊寄津貼寄東西接濟,恐怕男女主的下鄉生活是沒辦法像書裏那麽舒坦了。

文雅以為她不信,她趕忙說道:“是啊。益華來的,你見到他就知道了。他一看就是益華的學生,我看人絕對錯不了。他還有一套将校呢的軍裝呢。”

軍裝這東西在D城稀罕,但在兵團并不怎麽稀罕,畢竟這裏到處都是軍人和退伍軍人。

孫紅英不以為然的一笑,“還以為大城市來的知青能有什麽好東西呢,結果就一身軍裝,你怎麽不說白玲還帶了好幾罐軍用罐頭,不比那身軍裝稀罕多了。”

“軍裝是沒什麽稀奇的,稀奇的是……”文雅鄙夷的看了一眼孫紅英,“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她這話一出口,孫紅英氣得牙根子癢癢。

她和文雅是同一天,同一輛車到的團部,本來她好心提醒文雅這裏風沙大太陽也大多穿點,但卻是熱臉貼了個冷屁股。

這麽幾天,文雅什麽時候都不忘提下自己出身于大城市,雖沒明着說,但對于她們這些小城市和鄉村出身的女孩鄙夷和嫌棄是表露無疑。

真是不明白,同樣是D城出身,怎麽人家白玲就那麽好相處呢?

文雅扭頭又對白玲笑了笑,小聲說道:“玲玲,咱們都是自己人,怎麽樣,明天去不去?”

她可是特意打聽了,那個男知青就是今年才從益華畢業,跟白玲同一屆。

這種公子哥對待普通女孩都不搭理,她要是帶上白玲這個同學,那可就不一樣,又是同校又是同學,還是同一個年級,絕對能搭上話。

白玲雖然漂亮,但她又不會說話。

有這麽個漂亮的花瓶在旁邊襯着,她才更顯得出衆。

三雙眼睛都看着白玲,她神色不變,溫聲道:“我明天不太方便,這一路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她腦子壞了才去跟男女主面前做電燈泡。

文雅皺了下眉,“也不耽誤休息,我都跟他們說好了,要帶個女孩一起去玩的。玲玲,你可別掃我的興。咱們都是老鄉,在這種地方遇到老鄉多難得啊。”

這話一聽,看來女主的進度不錯,才見了第一面就跟男主那邊的知青混熟了。

既然都混熟了,還叫上她幹什麽?就缺她這麽個大電燈泡?

這什麽心理,她都沒主動去想要破壞男女主的感情,怎麽女主還非要把她往宋健民那個人渣面前拖。

白玲沒應聲。

文雅耐着性子,又挽上她的手臂,“玲玲,多認識一個朋友就多條路。你多認識一點人也有好處的。留在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多沒意思啊。”

白玲展開手裏的書,“我帶了幾本書,挺有意思的。”

文雅翻了一下她手裏的書,“什麽呀,這是古詩文?這年頭誰還看古詩文。讀書都沒用,況且哪有出去玩有意思?”

白玲點頭,“古詩文是沒意思,但我覺得跟一群不認識的男生在一起說話聊天更沒意思。”

文雅壓不住心裏的火氣,她放開白玲的手臂,沉聲道:“白玲,你就非得這麽掃我的興?”

白玲漫不經心的翻着手裏的古詩文,“你要非這麽想,那我也沒辦法。”

氣氛尴尬的沉默着,吳雪梅左看右看也不知道怎麽是好,孫紅英憋着笑。

白玲看了會兒書,滅了煤油燈,“不早了,睡吧。明天早點起來。”

她明天想早點起來,去機關和宣傳欄瞅一下大|字|報。

書中說這段時間是那個科學家人生最糟糕的時期,沒少開大會做檢讨。

一般來說,男主寫的檢讨和批評他的大字報都會在團部公示,她只要有心去找一下,應該能找到人。

接下來的兩天白玲都在忙這件事,本來她還有點擔心文雅會真的把宋健民帶來。

幸好文雅這話說過一次被她拒絕了就再也沒提過,也沒再跟她發表那些地域優越的言論。

功夫不負有心人,白玲總算在公告欄上找到了一張署名‘燕蒼梧’的檢讨,确定了他的具體位置,羊角灣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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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沉的烏雲壓在山頂,燕蒼梧端着牛糞彎腰鑽進帳篷。

腳步聲刺激到了正蜷縮在櫃子旁邊吃罐頭的人,他雙手緊緊攥着鐵罐頭,臉深深的埋在罐頭上,用更加快速的速度如惡狗般啃食着罐頭裏的食物,吃不到的地方就把舌頭伸進罐頭裏,毫不顧忌罐頭裏的油脂在下巴上橫流。

那股子急切勁就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人從他口中把東西搶走,而他這輩子就只能吃這麽最後一頓了一樣。

他這樣的反應果然激怒了剛走進來的男人,他放下牛糞,憤怒的上去一把拽住對方的頭發,“這都幾天了,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這麽一拽,終于得以讓那張埋在罐頭上的臉得以被看清。

他大概只有七八歲,面頰髒的看不出原本顏色,一頭褐色的卷發像是綿羊毛一樣扭曲肮髒打結。

那張臉上唯一明顯的,就是微微發藍的眼珠子。

他被拽着擡起頭,口中還塞滿了食物不停的咀嚼,雙手緊緊攥着已經空了的罐頭,那股子肉類食品的香氣飄散得整個帳篷都是。

燕蒼梧看着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帳篷更加生氣了,“不問自取是為偷,一回來就知道翻箱倒櫃的偷東西。你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毛病?”

燕桑榆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一抹嘴掙開他的手站起來,“哼,我偷東西怎麽了?難道小特務就比小偷好聽?你算老幾來管我。要不是聽說你騙了剛來的知青幾個罐頭,我都懶得回來。”

燕蒼梧壓着火氣,沉聲道:“我沒有騙知青罐頭,你不許跟着他們瞎說。我不是小特務,你也不是小偷。以後不許再這樣偷拿東西了。你想要吃什麽可以跟我說,先打一聲招呼。”

回國的時候燕桑榆還不會說話,自己路都走不利索,是他抱在懷裏上的船。

他在國外是過過好日子的,但這個弟弟從出生起什麽好東西都沒有吃到過,現在見到點吃的就不要命。

七八歲大的孩子,眼睛卻像是野獸一樣,充滿了敵意,“特務就會騙人。特務,特務。你就是個特務!”

燕蒼梧鐵青着臉,手高高揚起,“我是你哥。”

燕桑榆昂着脖子,把臉伸到他面前,“來啊,來啊,有本事你就打我。你打不死我,我還跑。這輩子都不回來了!”

·

眼見這一批知青陸陸續續都到了。

知青辦的幹事和團長一起來了,把所有知青叫到小禮堂開會,解決這一批知青的分置問題。

他們先簡要的介紹了一下兵團的歷史,簡短的歡迎知青的到來,再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原本的生産建設兵團是成建制的軍隊轉業,就地安置,初期主要就是在戈壁荒灘上開墾荒地為良田,鑄劍為犁,軍隊自己解決口糧問題,完成自給自足。

平時他們是農民,但必要時他們拿起槍可以随時響應國家征召穩定邊疆,兵團常備民兵。

最艱苦的時候兵團人都是在戈壁灘上掏個洞就住地窩子,但這麽多年的建設下來,兵團不止住房條件大為改善,各項條件都是越來越好。

有了各種工廠,學校,醫院,當然還有大片已開墾的良田。

從68年起兵團接收了來自五湖四海大量的知青,對于人才的需要已經趨于飽和。

他們非常歡迎知識青年的到來,但是老師,醫生,工人,會計這樣的崗位有限,能夠留在團部做這些體面工作的人肯定是少數。

“大家要有心理預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留在團部。我們團底下還有幾個農場和林場也是很好的嘛,勞動最光榮。希望大家都能積極踴躍自願報名。”

這話落下來,底下的知青們便炸開了窩,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孫紅英這個時候一點都不緊張,她連婚期都定下來了,就在半個月後,肯定是能留在團部的。

吳雪梅紅着臉往會場的大門口看,一個身穿綠軍裝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對她笑,她匆匆忙忙收回目光,臉紅得更厲害了。

白玲,“他就是給你介紹的對象?”

吳雪梅羞澀的點了點頭。

孫紅英挽着她的胳膊,“白玲,好多人都打聽你呢,你要不要對象。要的話,我今天就能給你介紹一個。”

白玲淡淡一笑,“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計劃好自願報名去林場了。”

吳雪梅推了推白玲的肩膀,湊過來跟她小聲說道:“白玲,文雅身邊那個男知青怎麽一直盯着你啊?表情真吓人。”

白玲聞聲順着吳雪梅的視線回過頭去,正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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