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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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玲點了頭,這事情就算是這麽說定了。
她攥着燕蒼梧的袖子,一瘸一拐的跟着他進了帳篷。
帳篷裏沒有太多的東西,地面和四周都挂着不同的氈子和毛毯,所有的東西都擺放的井井有條,就連墊在地上的氈子也幹幹淨淨。
白玲的目光則被圍着帳篷的那些色彩鮮豔,圖案精巧的布料吸引了。
幾個牧工跟着彎腰進了帳篷,馬忠國指着牆上的花毯說道:“姑娘,你瞧瞧這些毯子都是他親手染出來的。這手比我老婆還要巧。你住在這裏絕對吃不了虧。”
白玲有些驚訝的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
沒想到啊,他居然還有這種手藝,真不愧是六邊形SSR。
燕蒼梧松開她,拿出放在櫃子裏的白瓷缸涮了涮,潑了出去又拿回來倒了一缸水。
一個相熟的牧工渴得厲害,他帶了水囊,這一路上都喝光了,伸手去搶燕蒼梧手裏的白瓷缸,“客氣啥,還洗什麽,我又不嫌髒的。快給我喝一口。”
燕蒼梧打掉他的手,把簇新的白瓷缸放到了白玲面前。
白玲受寵若驚的雙手接過缸子。
她這麽颠簸了一天,走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還要準備水,路上一方面是緊張,一方面也不好意思開口說渴。
這會兒捧着水,忍不住舔了舔幹裂的唇瓣,低頭咕咚咕咚的往肚子裏灌起了水。
牧工們笑嘻嘻的打趣,“哎呀。瞅瞅人家,這就照顧上了。”
“我說你咋拿了個新缸子呢。”
燕蒼梧把手裏的水壺往牧工手裏一放,拿一疊碗出來,“要喝自己倒。”
白玲放下白瓷缸,抹了抹嘴,看着燕蒼梧轉身又弓着腰走出去沉默的将她的行李一件一件的拎了進來。
她自己親手打包的這些行李,比誰都清楚它們的重量,她的力氣算大了,但拎起來也吃力。
但在他手裏這些行李好像都沒什麽重量,這位科學家豈止是不文弱,瞧瞧他那條有力的手臂簡直過分強悍。
他在一群牧工之中都很自然,沒有半點外來人的格格不入。
即使是最糟糕的環境,她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做到了最好。
白玲開始在心中對他産生了更多的探究欲望,她想知道這些年他究竟遭遇了什麽?究竟是什麽把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總是在沉默,那雙蔚藍的眼睛時常讓人捉摸不透,深邃的眉目偶爾又會展露出一種引人探究的迷茫與脆弱。
馬忠國踢了一腳旁邊的幾個喝完水的牧工,“去去去,幫人拎一下行李。”
一行人七手八腳的幫着将白玲的東西都拿進了帳篷便要跨上馬離開了,最後馬忠國單獨又把白玲叫了出去。
他瞅着眼前的女娃娃,又瞅了一眼帳篷。
實話說,他把人放在燕蒼梧這裏是樣樣都放心,只有一樣放不下。
“白玲同志,你是個城裏來的文化人,高中這麽高的學歷,在咱們團部當個老師也夠了。馬叔,這輩子沒求過什麽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白玲,“您這話說的太客氣了,什麽事情您說就是。”
馬忠國咳嗽了一聲,他壓低聲音,“好。知青你是個痛快人,你不知道,蒼梧他還有個弟弟叫燕桑榆。一個七八歲的男娃娃,這孩子長得真是不錯啊,跟挂歷上的娃娃一樣。”
白玲聽到這話,心下暗暗吃了一驚,面上卻是不顯。
書中燕蒼梧無牽無挂,孑然一人,可是他居然有個弟弟?
“原來他還有一個弟弟,可我怎麽沒見到人?”
臉膛黝黑的牧人在熹微夕陽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事情要是從頭說起來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這孩子啊,命苦。他們剛到這裏的時候,那個可憐,哭起來就像是貓崽子一樣。他哥抱在懷裏,一勺一勺的羊奶喂大的。這些年蒼梧真是不容易,又當爹又當媽的養着,可這孩子大了就不聽話了,到處亂跑,成了個野孩子。”
現在燕蒼梧才多大?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的青年人,他的弟弟七八歲。
換算一下時間,恐怕……當時燕蒼梧帶着弟弟到這裏也就跟她這具身體差不多大,自己都只是個半大孩子而已。
一個半大孩子居然在這種環境下還能養大一個一兩歲的小孩子,白玲不禁肅然起敬。
淳樸的牧人用那雙堆疊皺紋的眼睛望向她,壓低聲音懇求道:“白玲同志,你是知青,你有文化。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教教這孩子?”
白玲不敢立刻答應下來,她在原本的世界別說孩子,連婚都沒結,實在無法确定自己有着能夠教育好一個孩子的能力。
但對上牧人略帶懇求的目光,她又不好拒絕,只好說道:“我盡力。”
馬忠國得了她這麽一句便長舒了一口氣,像是篤定她一定能有辦法一樣。
白玲心頭沉甸甸的,一瘸一拐的回了帳篷。
太陽下山了,帳篷裏不知不覺暗下去,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涼意。
白玲搓了搓手臂。
周圍靜悄悄的,帳篷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白玲雙眼盯着燕蒼梧安靜了一會兒,忍不住沒話找話,“你今年多大了呀?”
燕蒼梧蹲在爐子前生火,細微的火苗在他眼睛裏跳動。
他沒有回答她,白玲覺得有點尴尬,她換了個問法,“你知道我多大了嗎?”
正當白玲覺得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燕蒼梧擡起眼,吐出了三個字,“十五歲。”
“哈哈哈哈,你肯定猜不到……”
白玲反應過來,話音一頓,睜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
火焰在爐膛裏噼裏啪啦的燃燒起來,燕蒼梧并未回答她,反倒收回目光避開她的視線,冷冰冰的說道:“以後你睡這邊,我睡另一邊。這邊的空櫃子你可以用,這幾個抽屜你能開,這幾個抽屜你不能碰。”
白玲想也沒想的點頭,“哦哦哦,好的。謝謝你。我不會開你的櫃子的。”
燕蒼梧,“你餓不餓?”
白玲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嘴硬,“不太餓。”
可惜肚子不太給面子,她剛說完,肚子就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燕蒼梧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袋東西扔到了她面前。
白玲拿起扔到自己面前的袋子,袋子一打開就是一些白色的硬塊。
她拿了一塊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這是什麽?”
硬塊沒有很強烈的氣味,只有淡淡的像是乳制品的清香,她拿着一小塊放進了嘴裏。
燕蒼梧點了燈放在桌子上,惜字如金道:“酸奶疙瘩。”
白玲嘗到了一股奇怪的酸甜味道,她條件反射就想吐出來,但硬生生忍住了。
緩了幾秒才慢慢适應這種味道,甚至品出了一點乳制品的可口。
她用力的咬着嘴裏奶疙瘩,咬的嘎嘣嘎嘣作響,跪坐在毛毯上一邊拆開自己的大包裹拿出被褥,一邊說道:“燕大哥你手藝不錯,這個真好吃,不知道是牛奶做的還是羊奶做的?”
燈火映照下,她的包裹裏琳琅滿目,嶄新的淺藍色棉布外套,幾件不染纖塵白襯衫,的确良上衣,亮閃閃的皮帶扣,一疊繡花手絹,紅絨線織出來的圍巾,甚至還有書本。
一眼望去幾乎全是好東西,燕蒼梧漠然的收回目光,轉身出了帳篷在自留地裏拔了一顆大白菜回來。
他掏出大鍋放在爐子上,舀了一些水倒進鍋裏。
白玲端詳着這口大鍋,“今天我們晚上吃什麽啊?”
燕蒼梧拿出一個小陶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白玲伸着頭去看罐子裏是什麽東西,罐子口裏是黃黃的顆粒,她在團部待了幾天一眼便認了出來是玉米糁。
團部的食堂好歹還是幹的玉米窩窩頭,上了山看這個架勢是得吃玉米糁子粥再配個水煮大白菜,一碗粥下去這能吃飽還見鬼了。
白玲眉心微皺。
這能行嗎?說什麽都得讓大科學家吃好點!
燕蒼梧見她皺眉,攥着鍋鏟的手漸漸收緊,眼神冷了幾分。
城裏姑娘吃不慣這種飯菜明明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卻感覺有些說不出的難堪和煩躁。
她低頭一陣猛找從衣服裏掏出來一個自己藏在包裹最中間的雞蛋,燕蒼梧緊接着看着她跟變魔術一樣從各種衣服裏翻出一個又一個的雞蛋。
轉頭她又解開另一個包裹拿出來一把粉條,一袋沒吃完的面粉,一罐用辣醬瓶子裝着的肥肉熬出來的豬油。
她把這些東西統統放到了桌子上,雙眼亮晶晶的望着燕蒼梧,“我們今天吃白菜炖粉條粉條吧!”
燕蒼梧瞧着桌子上堆滿的食物,眸光微暗,沉默了片刻,在姑娘殷切的注視下點了頭。
白玲興沖沖地挽起了袖子,露出兩條雪白纖細的手臂,“那飯我來做怎麽樣?我做飯可好吃了我跟你說!”
其實她做飯的水平屬于是忽上忽下,發揮極不穩定,但她還沒用過這麽大的鍋,還真是一看就手癢,眼饞着想試試。
誰能拒絕一口又大又圓的新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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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白玲:就像是學生無法拒絕漂亮新文具,進過廚房的人又怎麽能抗拒一口新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