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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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蒼梧聽到這個消息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什麽?知青也要去?”
他平常跟牧畜段的人一點交情都沒有,這平白無故的把他叫過去,看着像是天上掉餡餅,可是哪有剪羊毛還要連下放女知青都一起叫上的?
誰都知道下放的知青大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點重活都做不了,難道還就能拿得動剪子去剪羊毛了?
這活一向只有壯年男人和那些最魁梧的大娘才能幹得了,那些大娘一個胳膊就能頂這知青腿粗。
早不叫,晚不叫,知青來了沒兩天,這就來調人了,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白玲聽得一頭霧水,“剪秋毛是什麽?”
馬建軍見這大城市來的知青也有不知道的地方,自然要抓住機會好好表現一番,“就是剪羊毛。這可是個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啊。聽說來收羊毛的司機都開着大卡車,只要跟他們打好關系,還能拖他們從外地帶各種好東西。他們去過的地方可多了。”
這年月消息閉塞,走哪裏都要介紹信,要說誰最神氣,當然是那些天天開着車跑長途貨運的司機最神氣了。
馬建軍二十多年來,到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團部,說起大卡車和司機時滿眼都是豔羨。
白玲聽到這令人豔羨的好差事和大卡車司機,卻沒有露出什麽豔羨的神色。
要說走南闖北,她原本的世界也沒少到處走,去的地方也不少,雖然大多都是為公事出差。
幾十年後全國道路交通情況越來越好,到處都通了高速公路,大多數家庭自己更是都會有小車日常上下班,司機也不是什麽讓人豔羨的職業了。
燕蒼梧放下碗筷站起來,“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馬建軍還想跟那嬌滴滴的漂亮知青多說兩句話,哪裏肯走,屁股就像是生了根一樣死死的粘在凳子上,沒話也要找話,“白知青,你在這裏住的習慣不習慣?”
自從他見了一次白玲,這兩天吃什麽都不香了,睡覺一想到離自己這麽近的地方有個漂亮姑娘都睡不着,一想就心癢癢,成天都盤算着要找借口來多見她兩面。
白玲無視了他,自顧自的吃飯。
馬建軍嘿嘿的直笑,“原來你愛喝這個紅薯玉米糁子粥啊,我都喝的不想喝了。城裏來的知青就是不一樣,腸胃賤着呢,真好養活。”
白玲讓他笑得有些反胃,紅薯也吃不下去了,可以說胃口全無。
燕蒼梧聲音微沉,“馬建軍。”
馬建軍仰頭白了他一眼,“你幹什麽,一點眼色都沒有,沒見我和知青聊得正開心嗎?”
燕蒼梧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幾下,“出來。”
感覺肩膀上的那只手一下拍的比一下重,馬建軍強撐着對白玲說道:“白知青,剪羊毛雖然是好差事,但辛苦的很,要不然你別去了。燕蒼梧不在,你來我家住也是一樣的。我也給你煮紅薯玉米糁子粥,保證給你放多多的紅薯。”
白玲面無表情,“多謝你的好意,什麽紅薯玉米糁子粥就不必了。”
燕蒼梧揪着馬建軍的領子将他給拽了起來,硬生生拖出了帳篷。
不多時,燕蒼梧便回來了。
白玲坐在桌邊,那碗紅薯玉米糁子粥有大半碗都沒有喝,像是在等着他回來。
燕蒼梧在桌邊坐下,“你怎麽不喝,這粥不合你口味?”
白玲,“不是。這紅薯挺甜的。”
燕蒼梧拿起筷子,“你要是吃不慣,晚上我用你的細糧做點面條。”
白玲,“剪羊毛怎麽剪?牧畜段是幹什麽的?我們屬于什麽段?林場平時的工作都是什麽?”
燕蒼梧低頭喝了一口粥,“用不着你去剪羊毛,我讓馬建軍跟那邊的人說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白玲,“那我怎麽辦?一個人留在家裏,還是真要去那個馬建軍家裏住?我不想去他家裏住。”
一想到要住到那個馬建軍家裏去,白玲滿心都是抵觸,他的眼睛裏全都是黏膩的欲望。
家裏這兩個字,她說的十足自然,燕蒼梧心口微動,但他強迫自己一眼也不看她,只垂頭盯着黃橙橙的粥面,“你回團部。”
白玲,“我回不去。我回去能幹什麽?”
“你在這裏也幹不了什麽,林場春天要植樹,種樹這活幹起來不比種地輕松。日常輪值要巡山,負責林地的防火,防盜,防偷獵。沒有輪值的時候守着帳篷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是常事,輪值的時候在林子裏可能碰見熊瞎子,狼,山羊就是碰不見人。要是碰見人,說不好就要丢了命。
平時喝個水都要趕着牛車去拉,不像是團部有水龍頭自來水。燒火現在有牛糞,等牛羊交回牧畜段,得進山砍柴。日子苦,最苦的是一輩子都沒點盼頭。”
燕蒼梧下了定語,“你們這種大城市來的文化人是受不了這種苦的,不如回團部,重新分個工作,至少有點盼頭。”
白玲,“那你呢?你不是大城市來的文化人?你能幹的活,我就幹不了?”
帳篷裏安靜了一瞬,白玲說完有些後悔。
燕蒼梧安靜了片刻才慢慢說道,“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她這樣漂亮的姑娘,年紀又小,成分好,父母都尚在人世,半點苦頭都沒吃過才會這麽天真。
她還有很多很多的可能,但他這輩子大概也就是這樣了,永遠被困在這裏,看不見未來。
白玲,“沒什麽不一樣的,都是一樣的人,一個頭,兩只手。”
反正燕蒼梧走到哪裏,她都得看着燕蒼梧,免得他一個不注意就掉河裏了。
燕蒼梧,“我成分有問題,你成分沒問題。我是男的,你是女的。”
白玲,“那我也不管。你明天去牧畜段,我就跟着去。我要看看這活能不能把我累死。”
燕蒼梧目光沉沉的看了她片刻,奈何白玲根本一點都不怕他,半點想要改主意的意思都沒有。
下午,燕蒼梧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捧着一大盆骨頭,懷裏還揣着一只虎頭虎腦的小狗。
白玲一見到狗果然高興極了,但仍念着要跟他一起去牧畜段。
燕蒼梧什麽也沒說,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可第二天白玲一大早起來,發現帳篷裏又沒人了,一出門,果然門口拴着的黑馬已經沒了。
她起得早,可燕蒼梧起得比她竟然還早,恐怕天還沒有亮就跑了。
小狗興奮的還以為她要跟它玩,搖着尾巴繞着她前後左右的轉,黑亮的大眼睛像是兩顆漂亮水晶。
白玲無奈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頭,“你高興什麽呀?我一點都不高興,這下只剩我們兩個了。”
她帶着狗在帳篷裏住着,白天就陪小狗玩,自己看書,做飯,等着燕蒼梧不知道什麽會回來。
這麽一直等了五天,到了日子,燕蒼梧還是沒回來。
白玲有些着急,準備再等一天就去找馬叔問問怎麽回事。
等到第六天的傍晚,白玲終于聽到帳篷外有了熟悉的馬蹄聲。
她掀開帳篷走出來,一眼便看到穿過秋草遠遠跑過來的黑馬和黑馬上的人。
落日的餘晖為黑馬的鬃毛鍍上了一層金輝,白玲眯着眼睛試圖看清馬上的人。
幾天沒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身形更瘦削了一些。
走到了帳篷前,燕蒼梧翻身下馬,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白玲抽動了一下鼻子,“你身上這是什麽味道?”
燕蒼梧匆匆鑽進了帳篷,“羊騷味,你先別進來,我換身衣服。”
白玲停住腳步,站在帳篷外面,“羊騷味,好像不是啊。”
燕蒼梧走的太快,她都沒來及多聞兩下,就是一點氣味一閃而過。
小狗在她腳邊打轉,看起來更興奮了。
燕蒼梧,“好了。你進來吧。”
白玲掀開簾子走進去,小狗撲到燕蒼梧身上,在他肚子上拱來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