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阮棠一睜眼,就看見一個仙女似的姐姐立在眼前,半濕的面孔美豔不可方物,手中卻攥着一掌血淋淋的污穢。
我怎麽沒穿衣服?她是不是剛剛殺過人?阮棠的腦海中一片兵荒馬亂,一個恐怖的念頭浮現出來:
她是不是要殺我,所以才把我脫光了放在這?
只見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越來越近。
阮棠害怕極了,她想自己應該不管衣服的事,立刻從木盆裏逃出去,好歹能拼一條活路。
但随着女子步步緊逼,阮棠驚覺自己恐懼得動都不能動,連哭是什麽調都忘了,狼狽地瑟縮在浴水中,瞳孔中女子的倒影越發清晰。
女子來到她身前,擡起了那只沾滿血污的手。
然後——
阮棠絕望地閉上眼睛,卻驀然發現,一個溫軟的懷抱攬住了自己。
……什麽?
她試着睜開眼,瞬間臉上爆紅。
這女子的衣料很薄,此時竟擁住了她光裸的肩,還将頭靠在她心口很柔軟的地方,聲音和濕漉漉的水珠一樣,清澈又脆弱:
“姑娘,我、我怕。”
晶瑩的眼睫似小貓一般,惹人憐愛,饒是阮棠這種情窦未開的小黑狗,也看得心中怦然亂蹦。
阮棠懵了:
她好漂亮。
更重要的是……
你怕什麽?不應該是我害怕嗎?
察覺到懷中的小黑狗僵着身子不敢動,柳明玉滿意一笑,索性換了一種戰術。
她悄悄将那腺體扔了,靈蛇似的雙臂更加放肆,雙唇裝作無意地搭在阮棠耳朵尖上,咬着聲音細細說道:
“我剛弄傷了一個人。”
阮棠後脊梁都冒涼氣了,哪知這毒蛇的話鋒又一轉:
“而且……我是為了你才傷人的。”
嗯?阮棠眨了眨小狗眼睛,聽不明白。
柳明玉咬着食指指節,垂眸解釋道:
“我路過時,正好看見你從樓上跌落,昏迷不醒,就将你救了回來。本想讓人伺候你沐浴一番,不料竟有人借此機會對你圖謀不軌。為了保護你,我失手将他劃傷了……”
說着,還煞有介事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把阮棠唬得一愣一愣的。
居然會有人為了保護我失手傷人?原來、原來我這樣值得人保護麽?阮棠心頭一酸,不忍心看她沾血的手。
一想到這血是因為自己才沾的,阮棠的恐懼還在其次,反倒是十分愧疚。
女子軟嫩芬芳的身體還貼着自己,只隔一層薄薄的綢布。阮棠臉頰滾燙,目光慌亂着不知該往哪放:
“抱歉抱歉……只是我還不知道您是誰?”
這一會兒,柳明玉已經趁機吸了幾口阮棠的氣息,終于戀戀不舍地直起身子,伏在阮棠耳畔低聲道:
“我叫明玉。”
原來這個漂亮姐姐叫明玉……好好聽的名字。她應該不會害我的吧?她還給我糖吃呢。阮棠正琢磨着,柳明玉卻已起身,随手抓了件衣服遞給阮棠,溫柔地說道:
“過來,我給你梳頭。”
阮棠也沒得選擇,正想去披上衣服,卻發現手腕很痛,顯然是脫了臼。
柳明玉這才想起這一茬來,款款來到她身邊,握住那只手腕。□□的阮棠将身子沉在水裏,只露出鼻尖以上的面孔,伸出的那只小狗爪任由柳明玉握着。
“一定是方才拉扯間弄傷的,怎麽樣,痛不痛?”
柳明玉一副擔心得不行的模樣,小心地替她接上手腕,心思卻很陰沉:
這只小狗脈搏跳動倒快,在想些什麽?是想暗殺我,還是套我的話,回去跟阮家彙報?
阮棠不知道她心中的算盤,只曉得這姐姐太漂亮,美得她脈搏加速。
胡亂披上衣服,阮棠乖巧地在鏡前坐了。柳明玉則站在她身後,鏡中只能倒映出柳明玉握着梳子的手。
姐姐的手真好看。阮棠胡思亂想着,忽聽身後的美人姐姐解釋道:
“我是柳王爺身邊的師爺。”
柳明玉自然地說着謊話,因為阮棠在鏡中看不見她的臉,連溫存的神色也沒有假裝,一張面孔陰骘得可怕,只有聲音還做出一點虛僞的溫和。
一介受人淩踐的庶女,聽說自己結識了攝政王的人,會作何反應?柳明玉把玩着阮棠的頭發,輕蔑一笑,等着她和那些人一樣來谄媚自己,跪在自己腳下求自己提拔她。
然而,這只不知好歹的小黑狗居然說了句:
“對不起……”
柳明玉眼中的兇光閃了一下,冷冷地逼視着鏡中的阮棠。
阮棠卻沒發覺,而是更失落地低下了小狗腦袋:
“您幫了我這麽多,我卻什麽都幫不了您。尤其是您竟然為了我傷人……”
說着,阮棠驀然擡起圓乎乎的眸子:
“若是需要到衙門對證,我一定幫您作證!還有王爺那邊,我一定會如實禀明,都是因為我,和您無關!”
柳明玉手中的梳子停了一下。
……什麽啊,竟然是在擔心我的處境?自己都深陷囫囵還擔心別人,不覺得很可笑麽?
她心中在笑,口中卻故作為難地說道:
“這件事……王爺已經處理好了。若非王爺仁慈,我早就已經……”
她看見小黑狗的眸子在輕顫,于是繼續故作無意地添油加醋:
“我不過是聽王爺驅使罷了,那雙鞋裏的字條也是王爺授意,你……別往心裏去。”
明明那個什麽柳王爺最壞,怎麽反而要明玉姐姐來道歉!阮棠氣得不知說什麽,剛在心底啐了那個攝政王一口,又被柳明玉岔開了話題。
“罷了,不說這些了,”柳明玉做出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姑娘似乎也是阮家人?”
阮棠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柳明玉接着問道:
“聽聞阮家大公子一表人才。”
聽到這裏,阮棠小小失落了一下,不料柳明玉後面還有話:
“但阮家那位大小姐雖尚未分化,卻更是絕色,仙姿玉貌,而且……頗會伺候人?”
阮棠第一個念頭是紅了臉,小聲嗫嚅道:
“什、什麽伺候人?”
柳明玉滿臉單純:
“姑娘以為是什麽?”
阮棠的臉更紅了。或許是她的錯覺,她莫名覺得身上怪怪的,有種……被人咬過的感覺。
就怪微妙的。
阮棠沒有再接話,因為事情涉及攝政王,她也并沒有說出真實身份,只是小聲糾正道:
“沒有啦……阮家大小姐……很醜的。”
小黑狗還挺有心眼。柳明玉微微翹起唇角:不過既然碰見了我,那我就給你些獎勵吧。
玩味着阮棠的神情,柳明玉暗中将一點香餌混入梳頭的桂花油當中。
梳洗完畢,柳明玉輕輕撫摸着小黑狗的肩頭:
“乖,我讓白骨送你回去罷。離開太久,你父母會擔心的。”
擔心?父親怎麽會擔心我呢……阮棠心中苦笑,在白骨的指引下走出房間。
她眼前還浮現着“明玉姐姐”那副溫存似水的模樣,心說我真是三生有幸,遇到這麽好的人。
柳明玉保持着微笑直到最後一刻,阮棠一回過頭去,她便恢複了那副冷态,仿佛這張臉從來沒有笑過一般。
阮家的那個嫡長子就是頭蠢豬,到滿門抄斬時,孤都不想碰他的名字。柳明玉腹诽着,随手翻開卷宗,上頭将阮家人的生平底細記得清清楚楚。
倒是這個大小姐,還有幾分野趣,像只小黑狗。
只是,小狗得讓人作弄,才有趣。柳明玉饒有興致地嗅了一下指尖殘留的香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