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柳明玉體貼地替阮棠穿好衣服,指尖裝作無意地在阮棠的皮膚上蹭了一下,惹得阮棠渾身一陣僵硬。
欣賞着阮棠臉上難以掩飾的羞憤,柳明玉意猶未盡地把玩着她的耳垂:
“小黑狗,別想着吃孤了,還是趕緊走罷。”
咬了幾下小黑狗的耳朵,柳明玉才繼續纏綿笑道:
“難道你想當面告訴阮廬,昨夜你把孤壓在了身下?”
話音未落,阮棠狠狠瞪了她一眼,掙開她的唇齒,從後牆的窗口翻了出去。
多好玩的小東西啊。柳明玉望着阮棠的背影,只見小黑狗忽然頓住了腳步,在風雪中回過眸來。
“……你會娶我嗎?”
阮棠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量,居然能把這句話問出口。
但她也确實猜不到柳明玉會怎樣處置自己。這條毒蛇竟然不想殺了她,難道不怕她洩密?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逃離這個女人了。
柳明玉雙臂撐在窗臺上,指尖玩弄着自己的發梢:
“你昨夜很棒,不要輕易妄自菲薄。”
說着,又溫和一笑:
“但也別太拿自己當回事,尤其是在孤這裏。”
說罷,就直接關上了窗子。
堪堪關好,就聽見門外傳來阮廬的聲音:
“柳王爺,草民伺候您用早膳。”
柳明玉簡單绾起長發,穿戴整齊推開門,見門外好大的排場,一點也看不出來只是用早膳。
阮廬忙在前引路,領着柳明玉向西花廳走去。
路過前廳時,還遇上了來請安的阮知府夫婦。兩口子趕緊行禮,問安後,阮夫人臉上的欣喜都藏不住了:
“王爺昨夜休息得還好吧?廬兒年幼,還請王爺多擔待。”
阮廬當時就緊張起來,卻見柳明玉笑了笑:
“阮公子乃不世奇才,孤再滿意不過了。”
阮廬感動壞了:王爺肯定是已經決定與我結親了,否則為何替我說話?這不就是幫我在府中立威嗎?
因此,待柳明玉在席間落了座,阮廬就板起面孔問下人:
“阮棠不懂禮數嗎?為什麽不來拜見新嫂子?”
阮棠那賤種不是還奢望過勾引攝政王嗎?這次就讓她徹底死心。阮廬得意地盤算着。
阮知府也嚴厲道:
“快去把那孽種找來,沒得失了禮數!”
柳明玉則在後面看着這一家人的嘴臉,在心中冷笑:嫂子?這蠢豬可真敢說。
阮棠被急匆匆叫來的時候,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還是昨晚那身。雖然方才已穿好了,但畢竟還是留了許多褶皺。
“孽障,穿成這個樣子,豈不是礙王爺的眼?”
阮知府勃然大怒,當場扇了阮棠一個耳光。等父親打完了,阮廬才扭捏道:
“父親,妹妹也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諒她這一回。”
庶出就是庶出,到底登不上大雅之堂。阮廬不屑地瞥了一眼,轉過頭來為柳明玉布菜:
“王爺,這小菜是我們府中獨有的呢。”
這父子倆絲毫沒有注意到,方才為難阮棠時,柳明玉眼中凜凜的冷光。
這雙髒手才真是礙了孤的眼。柳明玉不動聲色,只是看向阮棠:
“過來為孤布菜。”
……欠不欠吶這個女人。阮棠硬着頭皮上來,接過阮廬手中的銀筷。阮廬還頗為自得,心說看吧,王爺只把你當個侍婢而已。
用膳時,阮知府試探着暗示起結親的事來。
柳明玉随口應付着,一句瓷實話也不說。然而阮知府兩口子早就利令智昏了,絲毫沒聽出攝政王的敷衍,又是谄媚又是琢磨彩禮,越說越起勁。
熱鬧是他們一家三口的,阮棠只能像個婢女似的任人使喚,将腦袋埋得低低的。
她想,看來攝政王當真是要與阮廬結親了。而她自己,不過是被攝政王随手玩弄過的棄子。名分這種東西,根本不是她這個身份的人該肖想的。
小黑狗又傷心了啊。柳明玉品嘗着阮棠眉宇間稚嫩的難過,随意用了幾口,便從阮府中告辭了。
阮知府上趕着來送,走出了好幾裏,柳明玉的耳畔才算是清淨下來。
回到行宮批了會兒公文,白骨就從外面趨步進來。見殿內沒有其他侍從,摸出懷中的公文袋雙手奉上:
“在阮家搜出的證據悉數在此,請王爺查驗。”
“嗯,”柳明玉示意她擱桌上,“可還順利?”
白骨躬身回話:
“王爺睿智,阮家的精力完全被阮廬的婚事牽扯住了,在處置證據時有諸多纰漏,因此被屬下發現了這些。”
說罷,正要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王爺……有件與阮棠有關的事。”
柳明玉鳳眸微眯:
“說說看。”
“阮家嫡夫人……似乎要對阮棠不利,”這是白骨偷聽來的,不能說得太肯定,“好像是要把阮棠配給一個老男人。”
柳明玉手中的墨筆短暫一頓,臉上沒什麽表情變化:
“以後這種無所謂的小事無需向孤彙報。”
說着,又吩咐白骨:
“近期定會有許多人去拜訪阮府,把名單記錄下來。那些未曾上門的,也都探明他們的态度,詳細地回給我。”
白骨應聲後就下去了,走到殿外才開始腹诽:這王爺,一聽是阮棠的事就讓我彙報,聽完了又說這事無所謂,有本事一開始就別聽啊!
命我把阮棠打暈劫走也就算了,還要我把那個項墜也偷來交給她。白骨心說這就叫劫色還劫財吧。
***
折騰了這麽長時間,阮知府終于得償所願,阮家上下都松弛下來。
下人們正在收拾院子,主母領着寶貝兒子阮廬在屋中烤火,一邊修剪着茉莉花,一邊思慮道:
“阮棠這幾日還算消停,尤其是方才早膳時,倒好像躲着攝政王似的。”
阮廬輕蔑一笑:
“必然是見攝政王對她無意,因此心懷怨怼。”
“我想也是,”主母把玩着自己的新首飾,又皺了皺眉頭,“我總覺得,她不會一直這麽老實的,留着早晚是個禍害。”
阮廬的動作也停下來,看着母親:
“母親的意思是?”
主母認真地說起來:
“她就是個女的,理應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然府裏留不住她了,那就趁早把她嫁出去嘛。”
很有道理。阮廬點了點頭,笑了:
“母親已經有主意了吧?”
“可不是嘛,”主母對鏡戴上耳環,“城南那家珠寶行的首飾數一數二,掌櫃老程還是個鳏夫。我的意思,讓阮棠嫁過去填房就得了。”
阮廬回憶着程掌櫃的樣子:
“鳏夫……程掌櫃該有六十多了吧?父親好面子,阮棠再怎麽說也是姓阮的,父親能同意嗎?”
主母冷哼一聲:
“你父親吶,巴不得這個女兒從未出生過呢。”
說着,又得意地昂起頭照鏡子,欣賞自己的耳環:
“老程雖然是個商人,但捐了個五品官,怎麽說也是官宦之家。再說了,阮棠一個庶出,能做五品官員的填房是擡舉她!庶女才值多少錢吶?”
又能處理了阮棠這個隐患,又能和珠寶行結親,日後更方便買首飾。主母很喜歡這個一箭雙雕的主意,事情還沒辦,已經開始哼小曲了。
近幾日,阮棠确實沒怎麽出門。上次的事對她沖擊太大,又天寒地凍,一回房就病倒了。不僅咳個不停,身子還微微發熱。
她惦記着去幫人寫信賺錢,但崔氏不讓她去。每每看見阮棠像只小病貓似的強撐着幹活,崔氏就心疼得偷偷抹眼淚。
阮棠沒有說實話,只說是出去做零工凍壞了,崔氏更加眼淚汪汪:
“是娘沒本事,讓你跟着受苦。”
“娘親說什麽呢?”阮棠有些詫異,輕輕抱住了崔氏,“娘,您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以後肯定會想辦法讓您享福的!”
說着,又拉住了晚雲:
“還有晚雲姐姐。到時候,咱們再不過這寄人籬下的日子了。”
晚雲眸中閃過一絲動容。崔氏雙唇動了動,最終什麽都沒說。
崔氏一直讓阮棠好好休養,阮棠拖了幾天,病終于好了大半,她立刻就坐不住了,趕緊去書局接着幹活。
一見她回來,常來書局寫信的婆婆和嬸子們都開心得不行。
她們這些人上了年紀,好多事都不方便,阮棠有時就上門幫她們寫信,回信來了也會送到她們家中去。
聽說阮棠前幾日病了,還有幾位家裏富餘的大娘來給她送雞蛋,每次都囑咐阮棠必須吃,趕緊把身子養好。
她們盛情難卻,阮棠只好不好意思地收了。
這一日,阮棠正在寫信,卻見一個女孩慌慌張張跑來。
“阿星?怎麽了?”
阿星的母親常來這寫信,阿星又比阮棠小幾歲,平時老是姐姐長姐姐短地黏着她。
見阿星這樣着急,阮棠忙給她倒了碗水遞過去,不料阿星卻擺了擺手:
“不、不是我……是阮姐姐你!你爹的那個正妻要把你嫁給珠寶行的程老頭!”
阮棠的手一抖:
“你怎麽知道的?”
“我娘聽見的,她在程老頭家裏幫工,”阿星比阮棠還着急,“姐姐才十六歲,還沒分化呢,怎麽能嫁給那個老頭!他都死了四個妻子了!”
阮棠說不清心中什麽滋味,恐慌,緊張,憤怒……最終只是微微苦笑:到底還是來了。
她替阿星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聲道:
“沒關系,我會想辦法的,謝謝你來告訴我。”
阿星被她推着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喊:
“姐姐,需要的時候來我家!我娘說了,大不了我們街坊湊錢,送你出去躲一躲!”
阮棠鼻尖一酸,很快又恢複了冷靜,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片刻,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一個未必可行,而且十分兇險,但卻是唯一能解救她的辦法。
她包了一個信封,交給書局的小童子:
“幫我送到城郊的行宮去。”
“行、行宮?”小童子有點慌,“那裏頭都是官大人,我害怕……”
阮棠給小童子抓了幾個銅板,又柔聲解釋道:
“你就讓人看見你往那個方向走就好,信送沒送到都無所謂。”
小童子雖然不懂,但也聽說了阮棠的遭遇,沒有收錢,還是點點頭答應幫忙。
按照阮棠的話,他向城郊的方向跑去,跑到人煙漸漸稀少了,正打算回去,卻忽然被一把刀架住了咽喉。
小童子吓得連怎麽哭都忘了,只見持刀的雖是女子,卻兇神惡煞。持刀女人身邊還有一個人,這人一身雪白的觀音兜,看不清面孔。
“主子,有人偷送密信!要不要殺了他?”
白骨攥着刀問道。
“不、不是密信,是……”
小童子語無倫次,緊張得根本說不清楚。
柳明玉眯着眸子上下打量,看見小童子的服制就已了然:書局的人,是阮棠讓他來的。
“信。”
柳明玉示意白骨。
白骨劈手奪過信,交給柳明玉。
柳明玉展開了,見只是一張空白信紙,一個字也沒寫。
白骨怔了怔:難道阮棠拿錯了?
柳明玉卻饒有興致地略一挑眉,将信紙交還給小童子,又給他抓了一把銅錢吩咐道:
“按你阮姐姐說的做,別告訴她你遇到過我。”
“是是是……”
小童子撿回一條命,趕緊跑了。
阮棠在幹嘛?王爺又在幹嘛?白骨懵了,卻見身旁的攝政王微微一笑:
“小黑狗還挺有靈性,比她家其他人聰明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