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

走出十來步遠,顧宛華借着陰暗交錯的樹林掩住了自己的身形,她停了步子,轉身向亭中望去。

顧宛芝正一臉嬌羞地朝着劉琳訴說着什麽,而劉琳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四下張望着,像在人群中尋找着誰。

就在此時,自一旁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身量高挑的少女,她娉娉婷婷踏上了臺階,對上劉琳時,也不知說了一句什麽,周圍公子們頓時哄堂大笑,惹得顧宛芝皺起了眉頭。

見此情形,顧宛華不由輕扯起嘴角:女人集中之處,永遠是非之地,我躲遠些總是對的。

再者,未改名之前,自己仍頂着俗名,還是少在城中詩會中露面的好。

她收回了視線,信步朝着樹林深處走去。

像這般公子小姐聚集一處的詩會,衆人自是興致高昂,小姐們愈發嬌俏可人,公子們亦賣力吟詩作對,談古論今,做一副風流倜傥狀,若等結束,少說也要日落後,這樣想着,她倒有些氣惱,這荒郊野外的,讓她如何度過一整日?

不過,這樣的懊惱很快便随着眼前景色的變化而消失了,她便直直朝一個方向慢悠悠擡腳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大會,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清澈的溪流,不遠處,溪流兩邊無數紫色不知名的野化滿地綻放着,一陣微風掃過,花海便掀起一陣波瀾,撲鼻而來的淡雅花香讓她心情頓時舒爽許多。

正在她全然放松之時,耳中卻聽得身後傳來一絲動靜,她不由回頭看向身後不足十丈遠的樹林,暗忖道:那頭正熱鬧着,誰有功夫尋來這處?想必只是林間的柴夫。

這樣想着,樹林中那腳步聲卻越發急促了,她不由轉身加快了些許步伐,豈料下一刻,一個略帶怒意的聲音便自身後傳了來,“站住!”

聽着略感熟悉的聲音,顧宛華身子不由一僵,她緩緩轉過身,面前十丈外立着的少年果真便是劉琳。

劉琳冷哼一聲,擡腳向她走來,在她面前兩步處停下,冷冷道:“顧嫣紅!你那日為何不來?”

他聲音中帶着一種強烈的怨忿與責怪,不待顧宛華回答,他又嗤笑道:“不過是個庶女,還惱我妹子那日推你不成?嫣紅此名,實是不妥,你不知月樓中有一妓,名叫嫣紅麽?我那妹子推你也是情有可原。”

他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顧宛華立時便皺起了眉頭,那一日,聽得她喚作嫣紅時,那些個公子小姐們一個個面露的嫌惡神情她自是不會忘,可能讓她羞惱的卻只有劉琳一人,自己便是為了那事而對劉琳深深感到了失望,她垂眸良久,臉上浮起些冷意,一擡頭,對上劉琳,她緩緩道:“公子實是沒說錯,我便是顧府中最受冷遇的庶出小姐,既如此,公子為何纡尊降貴邀請于我?”

聽着她譏诮的口吻,劉琳冷笑,“牙尖嘴利!平日瞧你唯唯諾諾,竟也是個慣會僞裝的。”他擡起下巴,居高臨下道:“如你這般身份,那日我邀你,你卻竟敢不來?”是了,她怎會不來?那日她瞧着自己時流露出的愛意,便連淩霜幾個也有所察覺,事後頻頻取笑與他。更何況自己?可她今日竟敢質問他為何相邀?實是可氣!

轉眼,他心中便鄙夷起來:那日還對我傾慕不已,今日便做這冷言冷語狀,她現下不過玩些欲擒故縱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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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他心頭稍有些後悔:我這幾日是怎的?心中竟惦記着此人,便為了這麽個女子,徒步追趕了一裏地,為何偏就執着于她這麽個庶女?有這那樣豔俗的醜名,便是顧府的女兒又如何,日後也斷然上不得臺面,連日來做這些無聊舉動,實是不該!

好一會,他兀自搖一陣頭,嗤道:“你說的對,你實是不配,日後我斷不會再邀你。”

顧宛華垂眸,良久,眼前那人忽一轉身,大步離去。

瞧着他遠去的背影,顧宛華冷冷一笑,幾乎在他轉身下一刻,她便提步朝反方向離去。

她獨自立于溪邊,劉琳離去,四周重新沉寂下來,只餘下涓涓溪水流淌出的潺潺聲。

自己雖重生,說到底還是那個自己,而劉琳亦是與前世相同的,便這樣兩個人,卻在不同的兩世上演了不同的故事,這實是對她最大的諷刺。

因提早相遇了幾年麽?因自己這俗氣的名麽?她想不明白,也不願多想,只因現下對她而言,重生已是萬分幸運,又何必再累一次?

四周不知何時響起一陣琴聲,琴聲悠揚舒緩,使得她心中也變得平靜了。

她也是愛琴之人,便聽那琴聲已然知曉那把琴必是名品,彈琴之人琴藝更是高超。

良久,她站起身,小心翼翼踩着溪中小石,循着那琴聲邁起步伐,便被溪水打濕了腳她也渾不在意。

此時此刻,這樣好的琴聲,她實是想瞧瞧能奏出這妙音之人。

穿過幾個山坡,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石林,她咬了咬唇,毅然朝石林中走去,身處于數百餘個長數十丈的巨大石塊中,琴聲忽地變得激蕩高昂,她眉頭一皺,暗忖道:這是那人的心境,他不高興了麽?不知怎的,她心下便浮起一個念頭,這是警告之音,彈琴之人并不希望她循着琴音繼續跟随,她不由想着:那人必定是個方外之人,不願被世俗擾了清淨吧。

只是腳步仍未停下,好在,便在石塊林立的環境下,她對琴聲的感應依舊敏銳,循着那聲音,不一會,她便來到一處山坳前,琴聲一轉,忽地變得低沉晦澀起來,她抿了抿唇,沿路尋了一片樹林,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唇邊和着那琴聲吹了起來。

她并不擅長用樹葉奏曲,只能按照心中的曲調斷斷續續吹出,聽了唇邊發出的聲音,便連自己也啞然失笑起來。

良久,似那人聽出了她的心聲,琴聲忽變得柔和,她輕笑一聲,穿過樹林,依稀已能瞧見遠處一間兩層的閣樓矗立于林中。

直至此時,她方能斷定,琴聲是自那閣樓中傳來的。

她停下腳步,稍有些躊躇起來,這般闖入,若那人是女子倒好,若是男子,可安全?

便在她暗自盤算之際,那琴聲卻忽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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