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
思量片刻,顧宛華定了定神,擡腳向閣樓中走去。
她這一路跟随,費了不少功夫,既尋到此處,若不見一見,心中必留下遺憾。
片刻後,她便在閣樓前停了下來,二層的木質閣樓外表看起來極其樸實堅固,正中心匾額上題着“環碧”二字。
顧宛華心中暗贊着:周圍綠水環繞,花木繁茂,蒼松翠竹掩映,卻是一處極幽靜美麗的地方。
她擡腳邁上臺階,刻意放輕了步伐,木質階梯上依然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配合着周遭的靜寂,這讓她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香爐上方正升起袅袅青煙,廳中卻空無一人,顧宛華一眼便瞧見矮幾上置放的一把古琴。
她挑了挑眉,這便是那琴麽?
她不由移至近前,伸手輕撥弄一下,立時便響起一串沉着渾厚的琴聲,起始的泛音過後,耳中仍餘音袅袅,綿綿不斷。
諸多樂器中,古琴之聲是最讓她迷戀的,她幾乎想象的出來,那人便是悠然坐在此處,吟猱注的指法不動聲色地控制着輕緩急重,用這麽一把琴,奏出了方才那委婉纏綿,或平和沉穩,或激越凝重之聲。
她再忍不住在竹榻上坐下,揚起聲音道:“小女子出游偶爾聽得妙音,慢慢走近了琴聲,高人卻不願相見,小女子借琴一用,也鬥膽奏上一曲。”
自是無人回答的,她輕笑一聲,兩手緩緩置于琴上,《思故人》這一曲便自她指間緩緩流淌而出,一曲終了,許久後,也不曾聽得任何點評,她心中終有些悵惘起來。
誰能知道,重生後,她最想彈奏的便是這一曲,前世無數次的練習,只為了博那人一笑。
而今日這一曲,不再是款款深情地為劉琳而奏,這一世,自己亦不需整日思念于他,那股思念便化作空氣一般四散遠去,再見面已是新人了。
站起身來,莞爾一笑,她知道,如她這般技藝,今個實是在高人面前班門弄斧了,然而,她心中卻也并不羞惱,于她來說,若能在彈琴之時,奏出那一刻的心境便足矣,世上技高之人又有幾個?伯牙可是拜名師苦學三年,又花半旬歲月于東海聽浪才得頓悟。
便在離去時,她轉身幽幽道:“今生我已忘了那人,今日彈奏的便是我的心聲,高人如此通達,必是能懂的。”
在她離開後,隐隐聽得閣樓中傳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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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起,身後緩緩響起流水般的琴聲,這一次,琴聲舒緩悠揚,淡淡送別之情彌漫在空氣中,顧宛華心中忽然便欣喜起來。
那高人方才定是隐在暗處聽了她的琴聲呢,她心中有些小小的自得,自重生來,還是頭一次向人傾訴了自己的心聲呢。
她不由加快些步伐,再回小溪邊時,她忍不住想道:那樣的妙處,她今個不過循着琴音才得以窺見,不知日後還能否尋的見?
太陽落山了。
遠處公子小姐們歡快的談笑聲依稀可聞。
這次參加詩會的小姐并不多,往日茶會上常見的小姐,除去張雲藝,王淩霜等四五個小姐,便是她與她的二姐了。
她理了理衣衫,緩步向樹林走去。
待她踏出林外,不遠處,正有人贊嘆道:“果真好風采!”
顧宛華順着那人目光瞧去,遠處的湖面上正有一舟急速駛離,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他們呆呆望向湖心那處,不時有人嘆道:“只可惜,世子不曾停留于此,若能得見,邀他題一副字,我等也可大飽眼福,好生瞻仰一番。”
便在衆人都看向那處時,顧宛華不動聲色在人群後方站定。
她這一來,旁人不知,劉琳卻瞧的清楚,他本與幾位士子站在樹下,離她不過數步之遙,當下,他一甩袖,朝亭中去了。
惹得幾位小姐頻頻朝這處看來,她的二姐此時也發現了顧宛華,笑着朝她招手,道:“妹妹這一下午去哪了,難不成還真去了溪邊?”她早忘了方才她是如何催促着顧宛華去溪邊這麽一回事,撇着嘴道:“六妹果真喜靜,那頭人煙稀少,有甚可玩的?”
顧宛華微笑着點點頭,卻沒回話。
顧宛芝在她耳邊兀自低低嘲笑道:“方才可瞧見沒有,蔡侯府世子乘舟離去,那些個小姐們便像癡了一般,便那些個士子們也是一臉酸氣呢。”
蔡侯府世子?經她這麽一說,顧宛華稍稍有了些印象,當年便因蔡老侯爺榮歸故裏,她的爹爹不知想盡了多少辦法結交,他自是知道,顧府是何等的身份,不過為着能送一個女兒去侯府做個妾室罷了,只可惜,顧家的女子,世子一個也瞧不上眼呢。
她掏出帕子,稍沾一沾因方才趕路而在額頭上留下的汗珠,微笑道:“二姐不仰慕世子麽?”
顧宛芝眼中閃過些不以為然,“旁人都說世子有才,卻不知劉公子才情更甚于他,世子不過多了個貴族身份罷了,那些個趨炎附勢的小姐們自然最是追捧。”她忽然抿唇一笑,在顧宛華耳邊問道:“六妹你呢?”
顧宛華搖搖頭,“婚姻大事,母親做主,嫣紅不敢有非分之想。”
“無趣!”顧宛芝擡起下巴,“若是我,便偏要自己尋一個喜愛之人,若連喜愛之人都嫁不得,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這話實是得顧宛華心意的,只她哪裏能說出口?她冷冷想道:你不過仗着嫡長女的身份罷了,旁人自是沒你這般任性的資格。
她神色依舊平淡,“這事上頭,嫣紅定要聽母親安排的。”
顧宛芝搖搖頭,知道與她說不通,便也懶得說道,只嘆一聲:“你真是迂腐,不過卻也是個老實本分的,我便最喜愛你這一點。”頓了頓,看向顧宛華,“母親對你也極是放心的。”
顧宛華輕聲回道:“得二姐與母親看重,嫣紅實是幸運的。”
顧宛芝稍一點頭,見她話裏話外便是這些,便不耐煩再與她說話,又迎去前頭與衆小姐們說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