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子

直至下了學,姐姐們仍聚在一處不肯離去,眼瞧着往日裏一口一個三姐叫的極熱絡的四姐五姐,此刻卻興致勃勃拉着顧宛芝讨論着顧宛箐,顧宛華卻是沒心思,便推說身子乏了早早告辭回了園中。

今日夫人發了火,一傳十,十傳百,下人們早有耳聞,整個園中都因着此事熱鬧起來,未至房中,便聽得花園裏幾個婆子繪聲繪色描述起今晨薛媽媽來錦園那一段。

近來天兒熱,下人們成日無事,府中但凡一點點風吹草動她們便樂的相互轉告,顧宛華聽的真切,劉媽媽說的便是薛媽媽今個領着顧宛箐離開錦園時,那一路上陰沉的面色,她們說的興起,隔一陣子便傳來一陣哄笑。

只是這人後議論主子的事兒,還是莫要太張揚的好,回到房中,顧宛華便讓巧月吩咐下去,下人們都收斂些,莫給翠玉軒抹了黑。

顧宛華歇了一個時辰,起身沐浴過後,巧月笑嘻嘻進了廂房。

“小姐,天大的好消息!”

顧宛華歪着頭,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奴婢方才聽說夫人今個罰了三小姐禁足一整個月呢!”她喜滋滋道:“小姐不歡喜麽?”

顧宛華淡淡一笑,“自然是歡喜的。”

巧月見她神情淡淡,不由又說道:“奴婢瞧不出小姐歡喜不歡喜,奴婢們卻歡喜的緊。”她憤憤然道:“巧雲是小姐的貼身奴婢,便是小姐都尚未忍心責罰過,那日只不過奉命攔了三小姐,便挨了重重一記耳光呢。”

巧月又絮絮叨叨說着:“聽說那春平更可憐,渾身上下被打的血肉模糊,人已經昏迷了兩三日,大夫只說沒法子呢!春平可是三小姐的貼身婢女,三小姐實是太不體恤下人了,夫人罰的好!”

由着她這話,顧宛華沉吟道:“剛入了秋,爹爹一日日忙起來了,前幾日出了遠門,至今還不知此事,待過幾日爹爹回來了,二姨娘定是要去尋老爺告狀呢。”

巧月聞言,登時滿眼閃爍着有戲看了的表情,這些日子她與顧宛華同進同出,便睡覺也在一處,多少摸清了顧宛華的脾性,知道六小姐是個不輕易發火的,于小事上頭甚少計較,面上雖冷淡,待下人卻也和善。長此以往,她便也卸下了擔子,逐漸恢複了活潑的本性,在她面前倒也放得開。

顧宛華沉着面目掃她一眼,吩咐她備車:“趁着今日夫人姨娘們都心煩着,咱們也該去瞧瞧前些日子置辦下的産業。”

“是!”巧月立即收起了促狹神情,規規矩矩應一聲,“奴婢這便去喚老劉!”

半個時辰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自顧府駛出,緩緩朝城外去,連日來不曾下雨,車辇行過,官道上便揚起一層渾土。

想起老家那幾畝地,巧月幾次放下車簾咕哝道:“這個時節若再不下雨,今秋收成可要減半了。”

她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一撓腦袋,讪讪道:“小姐那四畝地該是不礙事的,石頭那樣勤奮,定會打了水來灌溉。”

顧宛華擺了擺手,“不礙的,還真靠那幾畝地過活不成?”

巧月松了一口氣,發自內心微笑道:“小姐性情可真好,奴婢能伺候小姐,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呢!”

顧宛華淡淡一笑,這樣的話,曾經的秋蘭怎就不曾對她說過呢?不為了幾兩銀的賞賜,更不是為了幾句誇贊的話,僅僅因自己是個善待下人的主子,她便能發自內心的歡喜。

前世,自己果然還是識人不明啊。

便在此時,車廂外老劉高聲喊道:“小姐坐穩喽,此間塵土飛揚,好在路面寬敞,老奴盡量駛得快些。”

周身被塵土包攏着,顧宛華連話也不說了,淡淡點個頭。

巧月見她不願說話,便掏出帕子掩了嘴,在她耳旁笑嘻嘻說着鄉間趣事。

顧宛華感受到了車辇從官道上向右拐去,是了,再往前便是石頭家。

然而,這念頭剛剛劃過她腦海,車廂便劇烈地晃動起來。

低語聲戛然而止,巧月面色一白,危機時刻,她只來得及兩臂環繞,用身子緊緊抱住顧宛華。

外間馬兒連發出幾聲嘶鳴驚叫,随即車速猛然加快,老劉驚恐地大喝一聲,“小姐小心!”

随即便有什麽東西滾落在地的撲通聲。

幾乎是突然的,車廂門在傾斜中敞開了,便在滾落下地時,顧宛華才恍然反應過來,這是翻車了。

顧宛華艱難地從巧月身上爬起來,瞧一眼四周,這才驚覺方才是如何的驚險,馬兒在驚叫中遠去了,好在車廂脫落在地,幾人才幸免于難。

老劉自不遠處爬起,顧不得拍打渾身的塵土便急匆匆前來查看顧宛華,見她無事,這才滿臉愧疚道:“奴才誤了事,适才與一車相撞,險些讓小姐遇了難。”

話說着,他扭頭朝向不遠處那輛在碰撞中幾乎完好無損的馬車,憤憤道:“那輛馬車好生霸道,老奴本欲轉彎,卻被它撞了個措手不及!”

遠遠的,駕車壯漢臉色一紅,很快的,他便駁斥道:“車速飛快,便是見着了,哪裏能停的下來?若不是我方才那一箭射穿了車繩,你們哪能只摔上這麽一下?”

話說完,他也不理會顧宛華幾人,轉身掀了簾子道:“主人可還好?”

突然間,他面色大驚地跳下車,急慌慌自四周尋了一圈,仰天大吼道:“主人可在?你去了哪?”

顧宛華狐疑地瞧他,“你主人不在馬車內麽?”

這話提醒了壯漢,他驀地擡頭,瞪大了雙眼瞧老劉,“方才我主人還在車中彈琴,怎會突然不見了,定是你這一撞,将他撞了出去!”

他的聲音剛落,不遠處的草窩中便響起一陣呻吟聲,轉眼,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自草窩中坐起了身,朝向着壯漢,他惱道:“你這般駕車,驚吓了公子可該怎麽好!”

望着草窩中忽然現身的書童,壯漢仍有些摸不着頭腦。

下一刻,一個滿面淤泥,辨不清面目的青年自溝渠中好不狼狽地爬了起來,顧宛華瞧不清他相貌,只依稀對上一雙烏黑的眼,他一張口,聲音卻是極清爽利落,“抱琴,扶我起來。”

那書童抱琴慌忙起身往他跟前去,他伸出袖子在青年臉上胡亂抹了抹,将他扶起身,轉而望着顧宛華抱怨道:“公子,方才便是與那人的馬車相撞了!”

壯漢這才反應過來,他目光專注地盯着那條泥溝,吃吃道:“主人是如何自車中掉進了溝渠?”

青年輕咳一聲,眼珠微瞟過顧宛華,随即正色道:“方才正小憩,誰料一陣晃動,卻從車門中飛了出去。”

“公子你又胡說。”抱琴撇嘴,嘟哝道:“明明方才還在啃豬蹄,末了正欲将豬蹄丢去入畫腦袋上戲弄他,半個身子才探了出去便掉進了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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