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死兩茫茫
一大早,江千夜在縱橫妙趣的大門口轉來轉去,時不時張望一下門口。莫遠歌兄妹進去見趙明鏡已有小半個時辰,應當快要出來了。
自上次見趙明鏡鬧得不愉快後,江千夜便有些懼怕她,不肯同莫遠歌進去。正等得無聊,門開了,莫遠歌兄妹一前一後從門裏出來。
莫遠歌神色如常,莫如黛耷拉着腦袋跟在他身後,神情沮喪,眼睛鼻子紅紅的,似乎剛哭過。
“遠哥,你跟趙掌門說好了嗎,我們是不是馬上走?”江千夜連忙迎上去。喪事已畢,他迫切想要離開這裏。
莫遠歌道:“明天再走。”
“為何?”江千夜滿心期盼落了空,滿臉失望。
莫遠歌回頭看着垂頭喪氣的莫如黛,伸手輕撫她頭發,柔聲道:“莫哭了,好好學幻水功,若想家便寫信,我讓牛牛來接你。”
原是為了莫如黛。江千夜頓時閉嘴。他太明白想家的痛苦,也曾差點被那種望眼欲穿的感受逼瘋。
莫如黛低頭抹淚,手緊緊揪着莫遠歌袖子,哽咽道:“哥,我不想留在這裏。你能不能跟外祖母再說一說……”
莫遠歌面露難色:“你聽話,又不是不能回家了。”
莫如黛只管拉着莫遠歌袖子哭鼻子,根本聽不進去。
“小丫頭,你若長大嫁人了,還不是要離開家。”江千夜雙手抱懷,笑盈盈看着她。
“我才不嫁人!”莫如黛揉着眼睛,癟嘴就哭。
“休要胡說。”莫遠歌轉頭沖江千夜皺眉,“如黛還小。”
裏外不是人,江千夜連連告饒:“好好好……我胡說。”
莫如黛哭成一條鼻涕蟲,挂在莫遠歌身上不下去。莫遠歌耐心地哄她,邊說邊往海棠閣而去。
江千夜拿着一根樹枝胡亂抽着花草,看着那兄妹倆親熱的背影,忽然醋勁翻湧,噘着嘴一臉不悅。
小丫頭哭得厲害,莫遠歌一整天都陪着她,江千夜沒機會和莫遠歌說上話。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百無聊賴翻着看不懂的天闕劍譜,直到天擦黑,才聽到有人敲門。
“遠哥?”江千夜放下手中劍譜,側臉看着房門。
“嗯。”莫遠歌推門而進,他換了一身青衫,因消瘦而顯得身材更加欣長,在微黃的燈光下愈發俊美。手上提着兩壺酒,眸光溫柔:“喝酒嗎?”
看到他的一瞬間,江千夜只覺心跳加快,眸中微光一閃,立即坐起。上下打量他,又想起白天之事,眼中的光随即消散,沮喪問道:“小丫頭呢?”
“哭累了,回去睡了。”莫遠歌徑直走到床前,見江千夜一臉不悅,面含微笑:“娘撿到如黛時,她尚未足月。她自小黏我,又從未離開過家,陡然分開定然難過。”
他認真地解釋,但江千夜心中醋意不減反增。起身穿上靴子,從莫遠歌手中奪下一壇酒,徑直往外走:“不是要喝酒嗎?走啊!”
莫遠歌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海棠閣,在硯湖邊尋了一個亭子。
今夜風大,沒有月亮,湖邊漆黑一片,只勉強看得見對方。這樣很好,江千夜的情緒便藏于黑夜中。
他跳上圍欄,倚柱而坐,雙眼看着漆黑的湖面,揭開蓋子便喝。一口涼酒下肚,被冷風一吹,心中酸醋勁兒稍稍下去一些:她只是個孩子,我這吃的哪門子醋?
回頭看,莫遠歌站在亭中,面朝長生殿方向一動不動。宋青梅剛下葬,他心中定萬分難過。江千夜最後一點氣也散了:“遠哥……”
“星河,我沒有娘了。”莫遠歌背對着江千夜,看不見神情:“她總是打罵我,一年到頭也看不見個笑臉。我怕過她,恨過她,想各種辦法讨好她,卻從未想過親近她。我們是母子,卻互相折磨。我以前覺得,我于她而言只是累贅,只是她保持自以為是的貞潔的一個借口。”
“我從未想過,她是愛我的,不亞于任何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莫遠歌忽然蹲了下去,把頭埋在臂彎裏,聲音哽咽。
江千夜連忙跳下圍欄,蹲在莫遠歌身邊輕拍他背,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他。
莫遠歌強行咽下悲痛,半晌後才擡頭。兩人相距咫尺,江千夜看得見莫遠歌朦胧俊俏的臉,和那雙含有憂傷的眼睛。
這人像是易碎的琉璃,江千夜怦然心動,下意識往後退了一些:“遠……遠哥,我陪你喝酒。”
借酒澆愁是江千夜唯一能陪莫遠歌做的,二人坐在湖邊,就着冷風,一口口咽下烈酒。
“遠……遠哥,到底怎麽才能長壯實一點啊?”江千夜喝高了,趴在桌上大着舌頭。他這些日子吃得多,但因為吃得不好,加上晚上練劍、白天守靈的消耗,竟比之前還瘦了些。
“多吃點。”莫遠歌只是臉有些紅,比江千夜清醒些。
“我……我已經吃很多了!”江千夜沮喪地道,“我……但就是壯實不起來。”
“要吃肉。”莫遠歌看着江千夜,眸光潋滟,“你……很好看。”
江千夜皺眉,把頭轉到另一邊不給他看:“好看有何用……我要長肉。”
他念頭一轉,轉頭湊到莫遠歌面前,兩眼放光:“遠哥,我可以摸你的身子嗎?”
莫遠歌臉一下紅到耳朵根,別過臉去結巴了:“不……不行!”
“讓我摸一下嘛!”江千夜急了,兩眼盯着他胸口衣襟,湊過去“唰”一下便扯開他的衣領,白皙精壯的胸脯躍然眼前。
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摸一把,莫遠歌便急赤白臉地一把攏住衣衫,羞惱怒喝:“江星河!”急忙背過去系衣帶。
江千夜失望地坐下,沮喪地道:“我都沒見過成年男子強壯的身子是什麽樣的。”
莫遠歌還以為他又要犯渾,沒想到誤會他了。他胸腔中劇烈地跳動,見江千夜垂頭喪氣,又覺不忍,低聲道:“那……你隔着衣服摸。”
江千夜雙眼一亮,湊過去得寸進尺地問道:“可以脫了給我看看嗎?”怕莫遠歌拒絕,立馬豎起三根手指起誓,“我保證不亂摸。”
海棠閣西院,莫遠歌房間掌了燈。他站在床前緩緩脫衣,江千夜雙眼緊盯着他,生怕錯過了什麽。
莫遠歌練基本功時都要脫光上身,但今日在江千夜那似狗舔骨頭的注視下,他如芒在背,惴惴不安,脫到只剩中衣,背對着江千夜,半晌解不開衣衫。
他出了些汗,透過薄薄的中衣散發出來,連空氣中都多了一絲溫熱。
江千夜鼻中嗅到些許氣味,細嗅之下,皂味中帶着絲絲鹹潤,那是莫遠哥的體味,算不上香,卻非常好聞。這氣味像一把小鈎子,瞬間将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勾起,江千夜血脈贲張。原來,壯年男人的滋味竟是這般美好。
莫遠歌磨磨蹭蹭脫下中衣,燈光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覆在裸背上。他側身而立,肌膚細致如美瓷,脊背挺直,線條流暢,雙肩開闊,肌肉精薄,蘊含着巨大堅韌的力量。
他渾身上下除了脖頸上的紅玉珠再無別的配飾。拇指大小的紅玉珠用繩子串上系在脖頸上,更襯得他白皙如玉。整個人宛如美玉雕琢而成,不再似往日強壯,但依舊是讓江千夜眼饞的好體魄。
江千夜兩眼放光,緩緩起身,魔怔一般走過去,伸手在莫遠歌臂膀上摸了一把,只剩一聲滿足的喟嘆:“哇……”
莫遠歌紅了臉,側身躲閃:“不是說了不動手嗎?”
見他要躲,江千夜眼疾手快一下撲上去從背後抱着他,臉貼在他背上,絕美的肉感激得江千夜一陣顫栗,渾身酥軟,只想永遠抱着這尊肉、體。
莫遠歌竟沒有掙紮,任由他抱着。可惜這絕美的感受随着門“吱呀”一聲戛然而止,他擡頭看向門口:莫如黛站在門口,紅着眼睛,雙手捂住嘴,呆若木雞。
莫遠歌慌慌張張推開他,快如閃電攏上中衣,結結巴巴地幹笑:“如黛……你怎麽也不敲門……”
“啊!”挨燙一般尖叫了一聲,莫如黛捂住眼睛轉身就跑。
莫遠歌橫披着衣衫就追了出去,追到海棠林中轉了一圈都沒見到人,莫如黛已經如兔子一般蹿得不見了。
他喪氣地回到屋中,那罪魁禍首竟然趴在他床上,已經睡得口水橫流了。莫遠歌無奈地嘆口氣,過去給他脫了靴子,低聲喊道:“星河,起來把外袍脫了睡。”
那人喝多了,只是咂咂嘴翻個身,泡都沒冒一個,睡得死沉。莫遠歌只得幫他脫。外袍脫下後,透過薄薄的中衣,莫遠歌發現江千夜身上竟然有淤青。
他心中疑惑,顧不得許多,扯開江千夜衣襟,只見他胸膛、腹部、雙臂,甚至大腿上皆是淤青,還有幾處擦破了皮。這些傷淤青和血紅布滿他白皙的身軀,異常刺眼。
“這些傷是怎麽來的?他白日在靈堂與我一起守靈,只有每晚他出去那一兩個時辰沒人跟着。莫非就是在這個時間段傷的嗎?若是有人欺負他,他為何不告訴我?”
看着床上那張沉睡中的臉,莫遠歌眼神陡然陰鸷:他生得柔弱,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到底是誰欺負了他?
第二日一大早,江千夜被莫遠歌開門聲吵醒。他揉着眼睛坐起:“遠哥,我們是不是要回镖局了?”
“嗯。”莫遠歌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道,“昨日已向趙掌門辭行,你收拾一下,辰時出發。”
江千夜心花怒放,跳下床笑嘻嘻地穿衣。手指觸到衣帶,江千夜猛然想起昨晚的事,心頭一震,四肢發顫,笑容僵在臉上,轉身戰戰兢兢地看着莫遠歌:“如……如黛呢?”
莫遠歌一言不發,背對着他收拾東西。
“遠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江千夜急了,沖到他身後搓手頓腳,一臉焦急地辯解:“我……我昨晚喝多了,我……我不是想冒犯你的,我、我、我只是喜歡健碩的男子。”
牛踩黃泥路,越踩越糟糕,還不如不解釋呢!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呀!”江千夜苦惱地躲下,雙手抱頭,沮喪地道,“我只是羨慕別人有強健的體魄……我怎麽也沒有……加上喝了些酒,我一時沖動就……”
他喪氣地以手捶頭:“我真不是想冒犯你的……還吓到小丫頭了……我真是!”
莫遠歌轉過身來,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不是什麽了不得之事,無須記在心上。”
江千夜驚詫地擡頭看他:“你不生我氣?”
莫遠歌莞爾一笑:“若要與你計較,早氣死八百回了。快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