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嘴,似乎不大願意講自己的事,于是又把話題重新拉回到雲天青身上,“說說你吧!你老實說,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會等那麽久,對吧?以為玄霄師兄陽炎附體,必定撐不了幾時,沒想到一等就是這麽多年。雲天青,你可曾後悔過?”

雲天青笑道:“瞎扯什麽?我為何要後悔?”

“既然不後悔,為什麽不過去?雲天青,玄霄師兄就在那裏!”夙莘伸手将他往玄霄的方向推了一把,見他還杵在原地不動,便盯着他看,仔細端詳着他的表情,絲毫的變化都不放過,“還是說你猶豫什麽?”

雲天青搖了搖頭:“夙莘,你都這麽老了,還是這般鬼話連篇的,真不知道你相公是怎麽受得了你的?”

“勿要浪費氣力轉移話題!”夙莘看着他,忽而笑了,把雙手都放在拐杖上撐着身子,一通搖頭晃腦,笑得高深莫測:“雲天青啊雲天青,你可真是貪心!”

“嗯?”雲天青聽不懂她的話。

“夙莘,既然來了,便安靜坐下。”

身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聽着仿佛是年老婦人的語調。

“這聲音……”夙莘一怔,似乎有些不大确定,她緩緩回過頭去,循着聲音的方向,越過無數同門的身影,終于落在一個枯瘦老邁的白發婦人身上。

“你是……”她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幾步,睜大眼睛辨認着對方,聲音漸漸顫抖起來:“夙……夙瑤……師姐!”

她推開正要伸手扶她的雲天青,朝着那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去。

這真的是夙瑤師姐?

她記憶中的夙瑤分明是高髻婆娑,裙裾曳地的冷面美人,如今青絲已變白發,美人也已經成了老妪。

夙莘眼前忽然模糊起來,一別無數年,再相見時卻是如此光景。

夙瑤苦笑了一下,嘆道:“生老病死,本是尋常,你又何必……”

一句話尚未說完,卻見夙莘突然丢開了拐杖踉跄幾步,朝她撲了過去,跌倒在夙瑤身上,孩子般哭了起來:“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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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的伶牙俐齒,于此時全部消失掉,夙莘只反反複複叫着她,其它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夙瑤撫摸着她同樣斑白的頭發,:“夙莘,三百年了,你跑哪裏去了?”

原來已經三百年了?

雲天青一時恍然大悟,又一時如墜夢中。

鬼界無晝夜輪轉,無寒暑交替,他素來又是最懶散不過的,并未留意過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只知道一直等下去,等下去。

只要等下去,終有一天玄霄會出現。

想不到已經過去了三百年!

周圍的事物頃刻間仿佛全部消失,偌大一個明珠宮,只餘那人坐在那裏,白衣如雪,烏發鋪散一地。

他閉着雙眼,遮掩去冰冷的目光,輪廓半藏在散落兩鬓的陰影裏,意外顯得有些柔和。

雲天青知道,他雖然沒有睜眼,依然知道自己在,也知道自己在看他。

夙莘拭去淚水,遠遠向他投來一個鼓勵的目光。

雲天青不覺笑了起來,再看看玄霄,忽然很想逗逗他,就像許多年前一樣。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麽反應,是發火呢,還是暗自生悶氣?

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

于是雲天青換上了一如往昔的調笑模樣走了上前,挽起衣袍的下擺,指着自己腳下,笑道:“師兄你看,我是鬼,我沒有腳!”

玄霄的眉毛動了動,依然沒有睜眼。

……好吧!這笑話很冷!

“師兄……”雲天青湊近了些,故意拖長了聲調,把這兩個字說得一唱三嘆,跟唱戲似的。

玄霄一雙丹鳳眼驟然睜開,如兩道冰劍般射在雲天青臉上:“閉嘴!坐下!”

他的聲音清朗悅耳,此時卻混雜着憤怒冷漠鄙視以及無可奈何等等,總之是旁人很難混雜在一起的複雜感情。

神情還有些不耐煩,不耐煩中卻又帶着一種為人兄長理應忍讓所以他不得不辛苦隐忍下來的郁悶。

這般神色搭上這般語調,一如往昔,雲天青倍覺熟稔,甚是懷念。

無妨

雲天青心中微微喜悅,或許是他所求的過于簡單,玄霄一個呵斥,不是無視也不是揚手一劍,已令他感到滿足。

他笑着盤膝挨着玄霄坐下,擡頭四顧,夙莘還靠在夙瑤懷裏,老姐妹二人正低聲說着話,慕容紫英和兩個小輩坐在一處,甚是敦睦。

分別數百年,生死流轉,如今到底是團聚了。

雲天青轉眼看向殿上,只見青陽重光身邊還坐着一個陌生的少年,穿着寬大的水色長袍,手裏擺弄着一柄蝙蝠扇,滿臉笑嘻嘻的。

他正與兩位長老交談,看起來青陽重光對他頗為恭敬,想必此人就是那位草右仙君了。名字倒是古怪得很,叫什麽草右,難不成草左是他哥,草紙是他妹?

那人大約是察覺到雲天青在看他,擡頭看來,亦是颔首一笑。分明是弱冠少年的模樣,卻有着溫厚長者一般的眼神。

也是。

此人本是得道仙人,不知歷過多少滄海桑田,怎能用塵世的眼光去揣度?

雲天青坐在殿中,隐隐能聽到明珠宮四面傳來輕微的水聲,和旁人細碎的說話聲揉雜在一起,聽起來格外遙遠。

雲天青望着身邊這個人,一時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許多年前,他和玄霄初投入瓊華時。

那個時候,他們也時常這樣并肩坐着,聽着師父長老們給他們這些弟子講課。瓊華的功課多枯燥無聊,只有講到一些玄妙法術時,雲天青才覺得有些趣味。

他天生不願受拘束,不像玄霄那樣克制自持,如不是長老嚴苛,師兄又時時監督着,他早就不知道逃課逃到哪裏去了。

即便沒有逃課,他依然是心不在焉的,時常聽着聽着便打起了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

每當這個時候,玄霄總會把他推醒,日子一長,他連動手推一推都不耐煩了,直接用他擅長的火術在他的手心上燒一下。

雲天青每次醒過來的時候,迎上的無一不是玄霄那微微有些惱怒的眼神,淩厲,卻又無可奈何。

于是雲天青笑了,笑得嬉皮笑臉的:“其實師兄你也在開小差,真是全神貫注的話,怎會注意到我在打瞌睡?”

此話一出,玄霄的臉色無疑又黑了一層,下次拿火燒他的時候,下手又更重了一些,剛好是讓他痛醒卻又不至于讓他燒傷的程度,火候拿捏之準确,着實令人瞠目。

那個時候,雲天青總想問他,你的仙術進步如此之快,是不是因為時常在他身上練習的緣故?

照此推算,如果他去練鐵砂掌的話,一定也是進步神速,這也是師兄的功勞啊!

雲天青憶起往事,不禁有些發笑。轉首看着玄霄的側臉,長眉入鬓,烏發垂肩,如此依然不沾半點女氣。

昔日在瓊華時,仰慕他的師妹便有無數,可是他這位師兄卻是不解半點風情。

學的雖是至陽至剛的仙術,性情卻比冰山還要冷,硬邦邦的像是木頭,也就是對着比較熟悉的夙玉才有點不同。

大概是常年不見天日的緣故,玄霄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沒有什麽血色,人也似乎比過去瘦削了些。

雲天青的目光漸漸下移,從衣襟與胸膛的縫隙處看進去,隐約能見到鎖骨下方有幾道尚未愈合的傷口,猙獰如毒蛇在他胸前蜿蜒。

神仙的牢獄想必也跟凡人的一樣,裏頭擺着不少折磨人的玩意,師兄應該吃了不少苦頭。

玄霄微微偏過頭來,狹長的眼睛朝雲天青一睨。

“師兄,”雲天青遲疑了一陣,才緩聲說道,“我在鬼界中曾見過夙玉,她已輪回多次,不再記得往日的事。她曾說過,她那一世過得太苦,或許忘卻前塵,于她亦是一種解脫。”

玄霄冷峻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雲天青等了許久,他卻依然緘默,臉色瞬間又恢複了平靜,仿佛那一點松動只是微風吹過的漣漪,風一止,漣漪便随之消失不見。

“師兄,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辛苦。”雲天青目光垂落,看着玄霄的雙手,在寬大衣袖的遮掩下,手腕處隐隐有暗金色光芒閃過,應當是神明設下的印咒。

呵!總不會天真愚蠢到以為天神把他關在東海最深漩渦裏,單純只是讓他面壁思過吧?

“當日我與夙玉帶走望舒離開瓊華,是為了夢貘一族,也是為了不讓瓊華再繼續錯下去,只是苦了你。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無話可說。可是師兄,當日之事,我不曾後悔過。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一樣是如此選擇。只是……你……唉!我只能敲暈你,拿麻袋套了一并帶走了。”

只是天下之事,發生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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