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My Knight “我是挺饞的
火堆的亮光越來越弱,燃竭殆盡的枯枝幹發出噼啦輕響。
炎馳掐滅手中的煙頭扔進火裏,彎腰走進帳篷。
女孩已經重新穿好了衣服,軟綠色旗袍嚴絲合縫地從脖子裹到腳踝。
見他進來,她低垂眼簾沒說話,拿起毛巾和牙刷出去了。
溜得挺快,但炎馳還是發現了她發絲間燒紅的耳尖。
他氣音笑了下,低頭看見睡袋都擺出來了。
兩個睡袋一東一西,在帳篷裏拉出能拉開的最遠距離。
炎馳一側眉挑了下,走過去提起一個睡袋。
涼水又撲了一遍臉,倪裳的心神稍定。再回到帳篷,她一眼就看到布局發生了改變。
——兩個睡袋依舊隔很遠,但都換了方向,一個擺在帳篷最裏側,一個緊挨出口。
男人坐在靠出口的睡袋上,倪裳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到裏面。
剛蹲下想鋪鋪平,她突然感到身後光線一暗。
男人肩闊腿長,影子在燈光的拉伸下,小山一樣高大。
他的陰影越靠越近,完全籠罩她在地上的一小團。
倪裳後背一緊,僵硬地站起身。
男人在她身前半臂距離站定,狹長黑眸幽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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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從他的頭頂流瀉而下,勾勒鼻梁極為挺峭,根根分明的長睫也在眼下拓出濃影。
他睨着她,眉梢很輕地揚了下,褲兜裏的手伸出來——
倪裳下意識後退一步,看見男人的胳膊夠上帳頂的開關。
啪的一聲,燈泡熄滅。
身前的壓迫感離開,留下一聲若有似無的低笑:“放心,不碰你。”
黑暗之中,男人的眸光幽亮又玩味:“這麽怕我?”
倪裳:“……”
倪裳沒說話,背過身拉開自己的睡袋鑽了進去。
身後響起短促幾秒窸窣,男人也躺進了睡袋。
帳篷內徹底歸于靜谧。
——卻也靜得有點過分了,連正常的呼吸起伏都聽不到。
倪裳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清晰地聽到自己依舊不太平靜的咚咚心跳。
她還從來沒有和男人,睡在一個房間裏過……
帳篷夠大,他離得也夠遠,可她總覺得男人身上的氣息,混合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鋪天蓋地萦繞在她身邊。
又時不時在她腦中組成了具象的畫面:
他翹起摩托車頭,二話不說便碾上汽車,車門打不開就拿肘擊碎車玻璃……
很嚣張很鋒利很不講道理。
不過也不是完全的不講道理。
到營地之後,男人拉水連電,包紮生火,處處又很細致老練。
倪裳莫名想起奶奶之前有次還說過,現在這好些男孩子啊,連基本的手工能力都沒有,電燈不會修,水管不會通,不得行不得行……
倪裳當時不以為然,覺得這些花錢找人來修就好啦。現在,她好像有點明白奶奶的意思了。
大約手工能力,也是男性魅力的一種體現?
……
“以前露營過麽?”男人突然出聲問。
久未開口,他的尾音偏啞,慵懶低沉。
倪裳搖搖頭:“沒。”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對方沒睡,沉默被打破,氣氛反而自然不少。
倪裳翻了個身,面向看不見的男人,主動道:“跟我以前想的不太一樣。”
有衣料摩擦的細聲響起,男人似乎也轉了個方向。
他又懶散散問:“哪兒不一樣了?”
倪裳思忖片刻:“露營是不是一般都會吃燒烤?”
男人輕呵出聲:“饞肉了?”
他嗓音的震動厚實胸腔,磁性好聽,還帶着種莫名的溺人感。
“不早說,剛給你打只鳥下來烤。”
倪裳:“……”
倪裳嘁了聲:“你才饞肉了呢。”
男人默了兩秒,低低緩緩笑了聲:“我是挺饞的。”
倪裳望着黑乎乎的帳頂,沒接他的話,又道:“營地一般都在環境比較好的地方吧?這樣白天能到處走走,晚上還能看見星星。”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麽,有點心不在焉的:“有什麽好看的。”
倪裳:“……”
真是對牛彈琴。
倪裳撇撇嘴重新背過身去,不跟男人說話了。
炎馳挑了下唇角,刷地拉開睡袋起來。
倪裳聽見動靜,又轉過身:“你去哪兒啊?”
——語氣沒有剛才那麽警惕了,聽起來像另外一種意味的不安。
男人揚了下眉:“放水。”
倪裳怔了下才反應過來意思。
男人沒急着走,高大的黑影在門口居高臨下睨她,看不見也知道他笑得痞壞:“怕我扔下你啊?”
倪裳刷地轉過身:“……快走吧你。”
倪裳覺得自己也有點好笑。
之前那麽怕他進來,現在他進來了,再留她一個人,她反而還有點不安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倪裳迷迷糊糊都有了睡意,男人回來了。
他随身帶進深夜的寒意與露水的潮意,呼吸還有點不穩。
倪裳困得睜不開眼睛,只聽見男人低低道:“睡着了?”
她不耐皺眉,小貓一樣細聲:“幹什麽啊……”
炎馳說:“外面沒星星。”
倪裳:“……”
現在倒想起星星了。
剛不還說沒看頭麽。
倪裳閉着眼敷衍:“哦……”
男人在帳口立了片刻,突然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倪裳擡起眼皮,一臉不解又困倦地看着他。
炎馳從身後緩慢伸出一只手來。
倪裳一下子愣住,眼睛睜大。
男人攤開的手掌上,輕輕悠悠漂浮着幾個綠瑩瑩的光點。
是螢火蟲!
幾只螢火蟲在空水瓶裏閃爍幽幽光輝,也将驚喜映進女孩亮晶晶的眼裏。
倪裳柔柔笑了:“哪來的螢火蟲啊?”
炎馳将水瓶挂在她睡袋上方。
螢火變成從天下灑下的點點繁星,盡數落在她枕邊。
男人硬朗的側臉也被流螢星星浸潤出溫柔。
“你不是想看星星麽?”
**
床頭的螢火蟲不知疲倦地一閃一滅,倪裳盯着看了很久。
某個時刻,幾只螢火蟲突然密密麻麻快速活躍起來,幽幽瑩綠轉瞬變成遮天蔽日的紅色。
像燃燒的火光。
又像……
倪裳低頭,看見自己膝蓋上的血源源不斷地沿着小腿汩汩而下。
她失控驚叫,耳邊卻充斥了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咒罵……
“……醒醒——你醒醒!”
倪裳睜開眼,入目是透着微光的白色帳篷頂。
男人的臉籠在半明半暗光影中,盯着她的黑眸深切。
他伸手在她汗濕的額發上抓了一把:“做夢了?”
倪裳開口,意外說不出話來——溺水般的窒息感突然向她襲來。
“我——”她越想大口呼吸,喘.息聲就愈加急促。掙紮着起身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
她落入一個結實而溫熱的懷抱裏,下意識抓男人硬邦邦的胳膊。
“我……難受……”
炎馳撥開女孩臉前淩亂的頭發,看清她慘白的臉,他心裏一緊:“你是不是高反了?”
他當機立斷,抄起自己的夾克裹住懷中的人,将她打橫抱起來。
“走,去醫院。”
天色正是将亮未亮時。
他們運氣不錯,剛到高架就攔下了一輛運貨車。司機也是個熱心人,看見倪裳高反,立刻拿出了應急氧氣瓶,又一腳油門把他們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這間郊區醫院不大,人卻不少。兩個人沒手機也沒身份證,光是挂號就費了男人不少功夫。
好在倪裳吸上氧後狀況好了不少,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排號。
炎馳忙完後坐在女孩身邊,一條胳膊散漫伸開搭上她椅背,稍一側眸就瞥到她蒼白的臉色。
女孩好像沒有化妝的習慣,從昨天到今天,這張小臉不管髒了汗了累了病了都一直挺好看。現在裹在他夾克裏一臉病恹恹的,看着更是楚楚可憐招人心疼。
炎馳搭椅背的那只手扯了下夾克後領:“诶。”
他輕笑:“看來你身體素質不錯啊。”
倪裳困惑蹙眉,一臉無語地扭頭看男人。
怎麽感覺他在說反話。
炎馳唇邊勾了下:“你昨兒不是說了麽,身體素質好的人才容易高反。”
倪裳:“……”
倪裳沒有力氣跟男人鬥嘴,只幹巴巴道:“那看來你身體不好啊。”
炎馳好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你說什麽?”
他狹長的黑眸虛眯了下,氣音輕嗤:“老子身體不好??”
倪裳不吭聲了。
她敏銳感受到男人周身正散發着一種被冒犯後的危險氣息。
才一個晚上,這個男人的下巴就冒出了一層青黑色胡茬,整個人看上去更糙更痞了,有種男人味四溢的野性。
他舔了舔後牙,玩味低笑:“看來我得找個機會跟你證明一下了。”
倪裳正不解怎麽證明,就聽到了廣播裏在叫自己的號了。
她頭還有點暈,剛一手撐住椅子,身側的男人就站了起來,二話不說一把又将她打橫抱起來。
倪裳推了下男人的大臂,有點不好意思。
診室裏除了主治醫生,還有兩個實習的小醫生,三個人看見她被抱進來,都愣了一下。
主治醫生是位看着很爽利的女醫生,口罩上面的眼睛看人時很犀利,說話也幹脆。
她先是問了倪裳有沒有什麽病史,又仔細查驗了她的高反症狀。
“之前兩天都沒有高反,今早突然不舒服的?”醫生問,“你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倪裳點頭:“對。”
她緊了緊夾克的領口,恹恹的:“我昨晚累壞了,然後也沒有睡好……”
女醫生電腦鍵盤上的手頓住,擡眸看了眼後面抄着兜的男人。
長得人高馬大的,胳膊上和胸前結實的肌肉把薄T恤都撐起來了。
再看面前的小姑娘。
就這小身板……
能休息好才怪。
她輕輕搖頭,無聲嘆息。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一點不節制。
“你這種情況我還是建議輸液觀察一下。”醫生啪啪在鍵盤上打字,“情況好轉之後也要多注意,飲食要清淡營養,睡眠和休息必須保證,這幾天就先不要同房了。”
倪裳:“?!?!”
倪裳的臉刷地紅到耳根。她怔然張了張嘴,無奈又赧然地低下頭:“我,我沒有……”
醫生從屏幕上邊看她一眼,沒接話,只道:“病歷本給我。”
倪裳不甘地抿了抿唇,沒再解釋什麽,伸手抽出夾克口袋裏的病歷本。
有什麽東西也跟着一起被帶了出來,嘩啦啦掉到地上。
倪裳低頭。
幾個紅色包裝的避孕套赫然落在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