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想到自己即将去外面的學堂進學,再不能像往常那般成日呆在書房裏,林默不禁有些焦慮:非得把這個內鬼揪出來不可!
現在小山居丫鬟婆子們加起來足有二十來人,若是一一排查,自然是來不及的,何不賣個破綻,叫她自己暴露呢。
林默思忖已定,便走出了書房,對執事大丫鬟雲羅和碧鳶說:“爺今日要出去見一個要緊的客,得穿得特別周正才好,你們快去把衣服都抱了來,給爺好好選選。”
林默今日卻難得地挑剔了起來,不是嫌這個顏色豔了,就是嫌那個老氣了,又是腰帶又是發冠地,拖拖拉拉弄了半個多時辰才穿戴好,最後,鬧得整個小山居的人都知道了:少爺因為要出去見一個貴客,正在挑揀衣物呢!陣仗這麽大,想來對方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少爺好厲害啊,天天足不出戶還能認識大人物。還有,少爺這一去,說不準不會回來用飯了吧,貴客的嘛,想來是要多陪一會兒。
林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給那個內鬼一種誤解,今天是難得的少爺出門的時候,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正是摸進少爺書房翻檢東西的好時機。
最後,雲羅又上前來,給林默理好了衣帶,檢查了荷包、扇子,扇套子等物都齊活了,又殷殷勤勤地送他出了儀門才自己回轉了去。
林默直到出了林府大門,又騎上馬走了一大段,才恍然大悟一般對牽馬護行的小厮們說:“糟糕!我弄錯日子了,白跑了一趟!”便快馬加鞭地回了林府。
林默快步回了小山居,此時,衆丫鬟們想着主子走遠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都樂得自己去偷懶,一個個或是歪在走廊上打盹,或是躲到什麽陰涼的地方歇着,見了林默忽然回來,大多數人只是呆了一呆:咦,主子怎麽又回來了?還不待她們發出問詢聲,林默早就一陣風一般快步走過去了。
林默疾步走到書房,猛地一把推開房門,果然看見一個人正彎着腰查看着什麽。
不是別人,正是小山居的執事大丫鬟雲羅。
雲羅先是一臉慌亂,嘴唇和身子都一陣顫抖,随後,發覺自己很僥幸地剛好關上了一個箱子,還沒有來得及打開另外一個,倒是沒什麽明顯的破綻,便勉強擠出一點笑,強作鎮定地說:“少爺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林默見書房內一絲不亂,看不出翻檢的痕跡,便知道這丫鬟十分謹慎,想來是打開一個,看好了就迅速歸位,并順手抹去翻檢的痕跡,所以,沒落下什麽證據。
林默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邊,繞着她走了一個圈,上下打量着她,記得以前看電視劇裏就是這樣審犯人的,用充滿威懾力的眼神就可以制造出強大的心理壓力,叫犯人自行崩潰,露出馬腳。
可是,喂,這丫鬟是不是業餘時間出了繡花還暗暗喜研修了反偵探手段啊,她的心裏素質真的非常好,居然很快就從手足無措的窘迫變成夷然不動的冷靜,林默不禁心裏暗暗稱異,心想,這丫鬟是個聰明的,可惜現在和自己是敵對一方的,要是能收伏為自己所用,倒是不錯。
不過,這丫鬟處變不驚,真個是個難對付的,自己必須要好好地、緩緩地審問她,不可操之過急,自己亂了陣腳。
林默繼續審視着她,發問說:“你進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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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指了指一個梅花小幾上的一個琉璃大果鬥,一臉無辜地說:“奴婢是想着少爺中午用飯的時候,多吃了些葷腥之物,又加之天熱,想來這會子會喜歡用些酸甜可口之物,就給爺送點葡萄來,爽爽口。”
果然,那琉璃大果鬥裏裝着一大串用涼水湃過的、碧玉一般的葡萄,看起來十分引人食欲。
林默皺眉看看她,一字一頓、篤定地說:“你!撒!謊!你明明知道我要出門,還服侍我換了衣服,送我出了門,怎麽這時候卻來送水果?想來水果是幌子,偷進我的書房才是你的真實目的!”
雲羅馬上垂下頭,用手絞着衣服上的帶子,委委屈屈地解釋說:“少爺誤會了。真的是奴婢一時糊塗,混忘了少爺出門了,并不是有意的。”
林默冷笑着揭穿她,說:“我原來就說過,我在書房的時候不要送東送西,你往日也做得很好。怎麽偏偏在我難得出門一趟的時候,就忽喇喇地送什麽水果來了?”
雲羅柔聲說:“往日沒見着這麽新鮮的水果,便沒想起來。這是今日我自己去花園裏偶然看見,便說摘來給少爺嘗新的,沒想到一時興起,倒是忘記了少爺平日不喜人打擾,還忘記了少爺已經出門去了的事,真是糊塗了。”
林默冷冷地看着這個滿口謊話的女人,說:“那也不對。就算你是真心來送水果的話,但是,你既然看見我不在房內,就應該馬上退出去,怎麽還不顧我往日的非傳喚不得入內的叮囑,反而還進來了呢?你身為執事大丫鬟,自己就不聽主子的招呼,還怎麽教導其他人?就沖着這一點,我便可以将你退回給太太。”
雲羅眼神飄忽,說:“少爺息怒,請聽奴婢解釋。奴婢是覺得少爺的書房有些淩亂,想為您整理一下。雖然少爺平日不許我們進來,可是,奴婢畢竟是這裏的執事的大丫鬟,若是老爺太太偶爾走到這裏,見少爺的書房不夠整齊,豈不要怪罪奴婢們不會服侍,不夠盡心呢?”
林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冷笑着說:“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鬟!明明是趁着主子不在偷偷翻檢主子的東西,倒被你這三寸不爛之舌說成了盡忠職守了。”
雲羅垂頭,說:“奴婢不敢欺瞞主子,實是只想着幫少爺整理書房而已,不敢有其他過逾的動作。”
好嘛,抵死不認是吧。
林默忽然嘴角揚起一抹笑,問她:“雲羅我問你,你現在是我的丫鬟,還是太太的丫鬟?”
林默偶爾聽人家說起但凡是丫鬟都會做“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不管她們對以前的老主子如何忠心,有了少主子都會迅速變節,這樣的事情聽得多了,常常會叫林默覺得驚奇,難道丫鬟真是這麽沒節操的生物?
實驗一下這丫鬟是不是也有如此貪念?
可惜雲羅對此早就有了明确的認識,若少爺不是這麽人品出衆,或許她還有肖想的份兒,服侍得好了,也許日後被少爺收在房內,做個姨娘,便成了半個主子了。可是,默少爺無論長相、學識都像是高山雪蓮一般高不可攀,慣會審時度勢的雲羅才不會像一般的小丫鬟那般發花癡,還是堅定信心,繼續抱緊太太的大腿,把太太交代的事情做好是要緊,将來才好被配個好點的小子,做個管家媳婦,當太太的左膀右臂。
于是,白瞎了林默那麽好看的一個笑容。
雲羅吞吞吐吐地說:“雲羅自然是少爺的丫鬟,自當對少爺忠心,可是,少爺和太太是一家人啊,怎麽說得好似不相幹的人一般,還要分個清清楚楚?”
林默快被她氣死了,要說主子治一個丫鬟,辦法有的是,随時可以嗔怪着她不會服侍,給她派頭吃,可是,這丫鬟說話行事是個狡狯的,沒那麽容易落下錯處,要是自己随意發難,反而顯得自己是在欺侮一個弱勢女子一般,失了身份體統,再說,還有賈敏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着,若是自己真那麽做了,豈不是自己送把柄給她抓呢?
不然,就把大管家叫來,告她偷偷搜撿自己的東西?
可是,又苦于沒有證據。再者,現在正是盛夏,身上就一層衣服,想來她便只是察看一下,并無偷盜或是夾帶的行為,搜身也搜不出個名堂來。然後,事情一鬧大了,她使出女人慣用的伎倆,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還顯得自己沒理呢,沒打着狐貍,倒被狐貍反咬了一口!
林默忽然想起張爽和陸遙兩人都沒走,那兩人相比起這“小山居”的一大幫子被賈敏指使而來的丫鬟,真不知道可靠到哪裏去了?何不将淳于钊寫給自己的這些容易叫人誤解的信件寄放他們那裏,免得被不懷好意的人翻檢了去?
當下主意已定,林默便不再和雲羅糾纏,只是冷笑一聲,說:“人在做,天在看,你做沒做虧心事自己心裏清楚。我就一句話奉勸你:若是你還要執迷不悟,以後有的是你的苦頭吃。”
雲羅灰溜溜離開之後,林默當即便将淳于钊寫給自己的書信都包在一個錦盒裏,出了門尋張爽陸遙等二人去了。
張爽等人聽了此事,自是滿口答應保存信箋等物,卻又一臉肅然地說:“這可不是小事,在小公子您的房內埋伏眼線,這林夫人當真是對您沒安好心,只怕還有後手,您要多多當心啊。”
林默笑着說:“這個我知道。所以,才來找你們幫忙。”
張爽還不放心,一直把林默送回了林府才回了菱花巷的住所,陸遙便問:“他娘的!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看得跟眼中釘一般,真是世上最毒婦人心啊。”
張爽說:“說些淡話有什麽用?這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還是禀告世子爺,叫爺做決定吧,不然,小公子若是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出了什麽差錯,咱們兩個哪裏還有臉回去?”
陸遙說:“對哦,那就趕緊往回送消息吧。”
幾日後,收到消息的淳于钊确認了又确認林默并未收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後,才召來自己的心腹謀士,說:“給我查一下揚州巡鹽禦史夫人賈氏,馬上來報。”
聽完了謀士的彙報後,淳于钊用手中的折扇輕輕敲打着掌心,冷笑着說:“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榮國公之後,難怪膽子這麽大,肆意妄為!”
原來,賈氏的先祖寧國公、榮國公曾經是大晉朝的開國功勳,某次兵敗之時背着重傷的開國皇帝硬是殺開了一條血路,當時條件異常艱苦,他們殺了馬給重傷的主子喝溫熱的馬血才保住了主子的性命,沒馬騎,就背着主子日行數裏路,終于和救援隊伍會和,力挽狂瀾于即倒。此後,經過幾敗幾勝,終于迎來了最終的勝利,兩人在建國後被封為一等公,世襲罔替。
當時是風光至極,可是後來随着宗室人口的日漸增多,又加之寧、榮二公原系武将出身,在教導子孫上倒是未見得有何出衆之處,加之後來安尊養榮者多、運籌帷幄者無,便日漸敗落了下去,不複往日的風光。現在呢,形勢又有了點變化,現任皇帝因為根基不穩,對叔叔輩的缙王等人尤其忌憚,雖然顧忌着太皇太後再世,不敢明目張膽地搞出削藩什麽的舉動,私下卻是小動作不斷。正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聽說賈府賈老太君的嫡長孫女被選入宮了,雖然只是個女史,倒是許多年來的第一次,想來這便是皇帝擡舉外姓壓制同姓的第一次出招吧,也難怪賈府自以為得了意,行事如此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