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原定的削藩計劃遲遲沒有進展,令淳于鉅煩躁之至,這日在召集三人智囊團合議的時候忍不住發怒。

黃子蛟自知造成此騎虎難下之勢,自己難辭其咎,便跪在階下,叩首道:“皇上,臣出策不力,萬死而難辭其咎。只是藩王勢大根深,且與朝廷有脫不了的絲絲縷縷的關聯,牽一發而動全身,皇上為天下計,統籌全局,分別緩急,計程收功,雄才偉略,令臣等佩服得五體投地……”

淳于鉅板着臉說:“少拍馬屁!說重點!”

黃子蛟說:“皇上休要因為進展緩慢而心急,依臣之見,藩王們久經沙場,老謀深算,而且個個遠在天邊,個個蹲在暗處,咱們高踞京城,看不見,摸不着,真是難辦。而且,藩王衆多,螞蟻多了還能搬山呢,何況其中還有缙王、寧王這樣的勁敵?所以,皇上前些時候引而不發是有道理的,撤藩是細致活兒,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在咱們還沒有設下完全之策前把他們逼反了,反而招禍天下。”

淳于鉅不耐煩地說:“等!等!等!等得頭發都白了!”

林默巴不得淳于鉅無休止地等下去,便也跪下啓奏說:“皇上雄心萬丈,臣等欽佩不已,亦是甘心追随,可是,剛才黃大人所言亦是切實之言,請皇上慎思,一顆雄心掰成兩半,一半是耐心,另一半是恒心。為了穩操勝券,等待是值得的。”

此時,黃子蛟卻忽然插了進來,說:“林大人的話真是入木三分。不過,在這裏臣要說一句叫皇上喜歡的話,現在,各藩王所據地方的節度使長官都已撤換成朝廷之心腹,世子們俱在京中為質,軍隊糧草供給也準備停當,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現在——已經是動手裁撤藩屬的好時機了。”

林默這一口氣幾乎沒能提上來,該死的黃子蛟,怎麽說話跟蠶兒吐絲一般,吐一截兒還留一截兒?

幸好沒人注意林默的失态,淳于鉅和齊邦國的眼睛都齊齊地轉到了黃子蛟的身上。淳于鉅坐在龍椅上亦是向前傾身,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催促黃子蛟說:“朕這會子不要聽吹捧的話,也不要聽你們東拉西扯。朕要你們拿出具體的對策來!先拿誰開刀?應該如何部署?爾等速速奏陳上來!”

黃子蛟說:“撤藩,當從周、齊、湘、代諸王入手,此數人,多有不法劣跡,削藩師出有名。至于缙王、寧王嘛,其謀反的跡象尚不明确,不若暫時擱置觀望。”

齊邦國馬上跪下,啓奏道:“臣以為,裁撤藩屬,當從缙王、寧王處開端,此二人乃是藩王中之翹楚,若能率先拿下,其餘亦不足為懼矣。”

林默一聽見要先從缙王入手就神煩,也跪啓道:“齊大人此言差矣。我且問齊大人,缙王與寧王長年護衛邊防,用兵如神,而我朝中之武将中未有類似于衛青霍去病之名将,俱是高枕于內,疏于戰場久矣,豈能與缙王寧王一争高下?”

黃子蛟本來就是和齊邦國意見相左的,每日都在明争暗鬥,争奪在淳于鉅面前的話語權。黃子蛟見林默的話對自己有利,便忙說:“林大人言之有理。臣以為,不是說自己滅自己威風的話,我朝将士中堪與缙王匹敵的可謂鳳毛麟角,兼之邊防之事多年都是交付藩王們,将士們已是許久不曾真刀真槍地在戰場上厮殺過了,一來就挑戰缙王這樣的頂級戰将,恐怕開戰就要敗北,反而堕墜士氣,不如從其他實力較弱的,諸如周王等人入手,等将士們慢慢适應了戰場的血雨腥風,越戰越勇,最後再來對陣缙王,則大事可成。”

齊邦國連聲反駁說“不可”,又啓奏道:“皇上,缙王智慮過人,雄才大略,不盡早除去,将來定成心腹大患。如今我們大張旗鼓除去其他藩屬,缙王豈有不防?只怕我們尚未圍成對缙王的包圍的犄角之勢,他便早早地做好了攻防部署,倒不如現在出其不意、攻其不防的好。”

可惜齊邦國一人難敵兩人合力,再者,淳于鉅內心着實畏懼他那皇叔,巴不得盡量晚一些與缙王碰上,所以,也支持黃子蛟和林默的主張,決意先從其他實力弱些的藩王開刀。

齊邦國迫于無奈,說:“皇上,‘事不預則不立’。微臣以為先動其他藩王等于打草驚蛇,既然巨蛇已經驚動,不做防備萬萬不可。皇上若是執意要先從其他藩王入手,微臣建議為穩妥起見,不若先頒下一道旨意,令缙王先搬離魯南的封地為宜。”

林默心裏一驚,淳于鉅也感興趣地緊盯着齊邦國,說:“說詳細點。”

齊邦國不慌不忙地說:“缙王雄踞北方,勢大根深,其封地魯南扼北元與京城之要塞,形勝地,士馬精強,古來即是金元等鞑子民族所由興之地。缙王屢次出征北元,卻不能盡掃北元之兵,恐有勾結。以微臣之陋見,不若以嘉獎之名,令缙王府徙封遷往兩淮之地,名為令其享用江南勝地,實則削弱缙王之勢力,并隔絕其與北元之聯系,萬一有變,亦易控制。臣所言乃天下至計,願皇上察之。”

林默一聽,心想這齊邦國倒真是磨練出來了,居然想出了這麽個妙招!叫缙王搬地方,那缙王早先做好的各種備戰的兵器戰車豈不是要暴露了嗎?再者,缙王從北部南下直取京城是極其便利的,若是遷往兩淮之地,奪取京城的話還要跨過長江天塹,缙王的兵士多為北方人,長途奔襲,還要去适應水戰之類的,絕對是要損耗缙王精兵的戰鬥力的。

一定要阻止淳于鉅采納這個計策,叫它流産于未實施之前。

淳于鉅聽完後尚在猶豫徘徊之間,林默便機不可失地接着齊邦國的話茬說:“齊大人此計确為妙計,只是将缙王府乃至府下所轄将近六萬人的王府衛士們自北方徙封至江南之地,工程不可謂不浩大!先要修建王府,又要勞動民力搬徙,殊非易事。而皇上早已決意拿下缙王,不過三五月之事,又何苦此時做此勞民傷財之事,不若拿來籌措軍饷糧草更為要緊!”

黃子蛟本來就和齊邦國不對盤,見一向中立的林默今日幾乎是處處辯駁齊邦國,簡直高興得恨不得拍着他的肩膀叫好,連忙複議。

于是,淳于鉅便采納了黃子蛟和林默的提議,從勢微的周王入手。

兩日後,周王被禦史臺以“密謀不軌”之罪名參奏,被羁絆京城的周王世子旋即被逮捕下獄,嚴刑拷打之下周王世子在獄中被迫揭發了周王圖謀不軌的罪行。淳于鉅龍顏大怒,當即着大将李元華前往開封的封地秘密緝拿周王。因為事發猝然,周王府邸被包圍聚殲,周王并妻子兒女等人一并被擒入京城,随後聖裁一下,周王被貶為庶人,流放至雲南某地,其妻子兒女也都分別被遷往邊遠各地。

緊跟着是代王被告發“貪虐殘暴”。其實王族宗室肆意妄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而此次淳于鉅則表現出了與往常極不一樣的強烈正義感,不顧太皇太後的阻止,堅持“皇叔犯法與庶民同罪”,終于還是将代王貶為庶人,遷至蜀地看管了起來。

然後,又是對皇叔們不留情面的大義滅親,這一次落馬的是岷王和湘王,罪名很搞笑,叫什麽“不法事”,究竟是什麽“不法之事”,削爵抄家的聖旨上沒說,反正就是“朕說你幹了壞事你就幹了壞事,抵賴是無用的,顫抖吧皇叔們!”。林默琢磨着這“不法事”大約等于是“莫須有”的罪名,換句話說,皇帝整人不需要理由。

下一位會是哪個倒黴的藩王呢?

風雨飄搖中,身在朝堂的林默心裏聽得突突直跳,回府後都不等淳于钊過來,自己便穿過地道,去那邊找他。

因為最近風聲緊,淳于钊也沒有出去大肆活動,林默來的時候,他正在水榭之上臨窗品茶。

林默走過去,将他的茶杯搶過來,憂急地說:“都這時候了,你怎麽還有閑心在這裏喝茶?”

淳于钊坐在椅子上,仰着臉看着林默,嘆了口氣,拉他坐下來,說:“你光是擔心我,怎麽自己倒是不先設法離開?”

林默說:“我沒有關系啊。淳于鉅現在是在拿藩王開刀,你在京城多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險。”

淳于钊将他攬過來抱在懷裏,貼着他的額頭說:“我的安危我父王自有辦法,要我和你說多少次?你先走,你走了我才能安心。”

林默的眼中淚光瑩然,說:“你擔心我,我也擔心你啊。”

說着,林默垂下眼睛,極小聲地說:“也許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有一句話說得好,‘最是無情帝王家’,又有話說,‘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你的确是你父王最喜愛的兒子,卻不是他唯一的兒子,你那一日說,世人皆為你父王手中的棋子,他會不會把你也當作棋子……”

淳于钊捂住林默的嘴,面色十分難看,蹙眉說道:“不許诋毀我父王……”

林默明亮的眼睛迅速地黯淡了下去,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委屈難過之色,看得淳于钊揪心一般,複又抱着他,像哄孩子一般輕輕拍着他的背,在他耳邊低低地說:“睿兒,其實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一來是我不願意那樣去揣測我父王,他從來都疼愛我,高過家中其他的孩子,二來,就算是你說得那樣,就算是父王最終棄了我,我現在卻是責無旁貸,必須在這裏硬挺着,沒有他的授意我不能走。不過,睿兒你放心,在以前我也許不在乎,熱血上湧,只為死得其所。可是,現在有了你,我會盡量規避掉風險,抓住一切機會,好好地活下去。你這麽好,待我也這麽好,叫我怎麽能忍心丢棄你一個人孤孤零零在世上?”

林默淚如雨下,抱住淳于钊的脖子,吻着他,咬着他,厮磨着他,啞着嗓子說:“你自己說的啊,不許丢下我。說話不算數的話,我咬死你……嗚嗚嗚……”

淳于钊回應着林默的吻,在交纏中低低地嘆氣,說:“我愛你,寶貝,我要和你一起活着,還有許多的事情想要和你一起做。”

林默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服,袒露出白玉般無瑕、月光般皎潔的身體,潋滟妙目中流轉着無盡的情意,薄唇微啓,說:“要我吧。我要你一直記得我的好,永遠舍不得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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