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張爽拽了拽不識相的陸遙,将他拖出去了。

淳于钊一把将林默攬入懷裏,沒有絲毫遲疑地就吻上了林默的唇,倒是林默十分緊張,扭頭躲着,小聲地抗議着。

淳于钊松開林默之前,将臉埋在他溫熱的頸窩,貪婪地嗅了嗅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喃喃地說:“想死我了。”

在這窗簾低垂、光線昏暗的廂房中淳于钊高挺的鼻梁和俊朗的眉目尤其顯得帥氣迷人,叫林默亦是心裏暖暖的,覺得一路風塵的辛苦也算不得什麽了。

淳于钊好奇地摸了摸林默的臉,觸到合縫處的細小邊緣,說:“你這臉上戴的什麽?是人皮面具嗎?”

林默有些局促地自己摸了摸臉,說:“是啊,是不是很難看?”

淳于钊忍着笑,故作認真地端詳了一番,說:“真的很難看。你要是一直戴着這玩意兒,我就沒法耕田了。”

林默醒悟過來他說的“耕田”是啥意思,有些抓狂,所幸臉藏在面具下面,就算紅透了他也看不見。

淳于钊忙投降說:“我只是逗你玩而已,本來沒什麽心情的,見了你才好些了。”

淳于钊問了林默究竟,知道他是為了保護家人才如此做的,便嘆息着說:“誰叫我家睿兒探花郎的美譽名滿天下呢,想要默默無聞無人知就只好戴着這個傻東西掩人耳目了。”說着,淳于钊将林默的手握住,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鄭重其事地說:“這都是為了我的緣故,我會永遠記得。”

林默面具下的眼睛流光溢彩,令平凡的面容也多出了幾分神采。

兩人正是忘情之時,卻聽見一陣快速的腳步聲響起來,随後是張爽在門外恭謹地說:“世子爺,王爺凱旋回府,請您速去儀門處恭迎。”

林默急忙想要抽開自己的手,卻被淳于钊牽住不放,叫林默忍不住瞪他,示意他松手。

淳于钊牽着林默的手不放,熱切地說:“走,跟我一起去迎接父王!”

林默略有些忸怩,掙開淳于钊的手,說:“你自去迎你父王便是,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

淳于钊低笑着說:“又不是叫你去見公婆,你害羞什麽!你也算是我父王撫育長大的,現在他見了你,只有高興的。”

林默想想也是,便任由着他拖着自己的手,往門口走去。

只是一出了門口,淳于钊的手便快速離開了林默的手掌,他的拇指指尖在林默的掌心重重劃過,似乎有些戀戀不舍之意。林默再轉瞬看他,他的臉上已是一片淡然,唯見其一貫的世子爺特有的矜持高貴之氣度。

一時淳于钊帶着林默乃至衆位謀臣随從在儀門處迎接凱旋歸來的缙王,率先迎上前,道:“兒臣恭賀父王旗開得勝,首戰告捷,軍心大振。”

後面的人亦是滿面帶笑地說:“臣等共賀之。”

缙王注意到淳于钊身邊有一副生面孔,微微有些詫異,用探詢的目光看了淳于钊一眼。淳于钊便笑道:“這是一位故人啊,和我們一起住了好些年的,父王不記得了嗎?”

缙王蹙眉想了一會兒,依舊是很茫然的神情。

淳于钊親昵地推着父親說:“父王先忙別的,這會子人多,不好說話,正好您再想想。”

一時禮畢,衆謀臣又圍着缙王說了好久的話,才漸漸地散了,淳于钊這才笑着對缙王說:“這是睿兒啊,父王看來真是忘記了。”

缙王端詳了一番林默的相貌,說:“你哄我呢!睿兒哪裏是這幅模樣?”缙王雖然事多人煩,眼神卻是極其敏銳的,一般的人,只要見過兩三面的,以後多少年都不會忘記,何況林默(王府用名金睿)在王府寄居多年,常與少年時的淳于钊同進同出,缙王豈能不記得他的長相?

林默揭開面具,缙王愣了愣,說:“還真是睿兒!現在是大小夥子了,這相貌卻沒怎麽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既然有這一層淵源,缙王望着林默的眼神自是變得溫暖慈愛,又問及林默為何要戴着面具,不肯以真實面貌示人,林默恭恭謹謹地回答了。

缙王拈着胡須笑道:“睿兒果真是人中龍鳳,小小年紀就蟾宮折桂,為天下儒林所推崇,前途不可限量。不過,這些都在其次,難得的是你比那些自诩老眼獨到,傲稱宦海沉浮的朝廷元老們更有眼光,看穿了淳于鉅自絕于天地的真實情況,投奔本王。本王一向恩怨分明,他日定當高官厚祿以報。”

缙王當然高興,他現在身邊的多是武将,文臣極少,像林默這樣的年少有為、出類拔萃的青年才子肯放棄現有的顯赫官位,投奔而來,其意義實在非凡。若是此人肯揭開其真實身份,便是一個極好的正面教材,證明淳于鉅不仁不孝,以至手下重臣倒戈相向,而且林默探花郎的身份恰為儒生之代表,正好可順勢收盡天下士子之心。對于意圖登臨帝王之位的缙王而言,這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絕好消息,要知道,打天下靠的長槍大刀,但是,要鼓動民心,引導輿論,叫天下歸順卻要靠筆杆子。再者,将來治理天下也是全要依靠文人儒臣。

不過人家肯在這樣艱困的情況下丢棄大好前程,并舍下家人,隐藏身份投奔而來,就已經難能可貴了,不可多做苛求。缙王想了想,說:“既然你要隐藏本名,本王往後還是喚你金睿好了。明日,最遲後日周長春的大軍就要開到,本王明日清晨要做一次戰前動員,需要一張讨逆檄文,就由你執筆吧。”

林默忙說:“臣領命。”

缙王沉吟着,想着該給林默一個什麽職務好呢。在缙王看來,一來軍中求賢若渴,以林默之才,可任軍師或者中郎将等官職,二來就林默本人而言,若是想要人盡其才,自然是在主帥身邊最為适宜。可是,看着淳于钊期盼的眼神,又顧念到他們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此外,缙王還有一個想法,若是此役順利,自己登臨大寶之後肯定是立钊兒為儲君,既然如此,钊兒身邊也應該有适宜的能臣謀士,林默既有才又與他相處融洽,不如就順水推舟,讓林默做钊兒的謀士好了。這麽一想,缙王便說:“金睿,你以後就是我軍中主簿,随侍世子左右,呵呵,可能有些屈才了,你有什麽想法,也可以提出來。”

能有啥想法啊?求之不得。林默忙拜道:“謝王爺提撥。”

淳于钊看父王的眼神都變了,爹爹簡直是太善解人意了,簡直就是大好人啊,不過得意不能忘形,淳于钊忙咬住嘴唇,才好掩去唇角那一絲無論如何克制不住的笑意。

退出了缙王的議事廳之後,兩人一起去了淳于钊的住所,雖然心中激蕩着喜悅,卻都知道正事要緊,兩人一起研究揣摩,寫出了既滿懷悲憤之情、又铿锵有力的讨逆檄文,歷數出淳于鉅二十樁大罪。

翌日。

幾乎寫了一整晚,反複推敲,才覺得妥當了,兩人都是雙眼通紅得像兔子一般,完工後相視而笑,彼此取笑着對方。随後,淳于钊便陪着林默一起,将檄文交給缙王。缙王聽說兩人都是熬了個通宵,便嘉勉了林默兩句。接過檄文一讀,只見缙王那本來就有些挑着的眉梢越挑越高,閱畢後贊不絕口道:“很好!語氣激昂,文采飛揚,不虧是大才子的手筆。”

見缙王和淳于钊要走,林默猶豫了一下,說:“王爺,臣有一計,或可緩解王爺兵少将缺之苦。”

缙王眉梢一挑,道:“願聞其詳。”

林默道:“王爺鎮守一方,在軍中威望極高,即便是周長春的大軍之中,亦有昔日王爺的手下之将,此外,周長春的十萬大軍多是綏北人口,離魯南頗近,恐怕兩軍之中有親戚關系者未為少數。如此,便可設計墜堕周長春之君心。先在我軍之中調查出來哪些兵士是綏北人口或者有綏北親戚,屆時令其大喊‘表叔,別打了’‘舅舅,我在這’之類的話,叫周長春的官軍亂了方寸,再令一人對他們說:缙王乃是先皇之嫡子,皇帝的親叔叔,現在,皇帝侄子犯了大錯,當叔叔的去教導他一番有什麽不對?畢竟皇帝雖大,大不過一個理字去,大家這樣阻攔着做什麽?天下是淳于家的天下,做官做的是淳于家的官,當兵當的是淳于家的兵,大家何苦去為了人家的家務事把自己賠進去呢?之類的話雲雲,瓦解周長春大軍的軍心,可令王爺之大業事半功倍。”

缙王忍不住叫好道:“妙計也!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真是妙計!”

缙王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默,複又拍着林默的肩膀說:“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令本王也不得不自嘆後生可畏!待此戰凱旋,本王将以郡主尚之!”

見心上人再次以出衆的才華博取父王誇獎,淳于钊亦是覺得“與有榮焉”,唇角浮出愉悅的笑意,只是,聽到這最後一句話時,笑意就凝固在他的唇邊了。

此時不是推脫的時候,林默尴尬萬分,又擔憂地看了一眼淳于钊,眼睜睜地看着他跟在缙王身後走了。

校軍場上。

當陽光遍灑到校軍場,只見這裏人頭簇簇,足有上萬兵士,卻是個個都莊嚴肅穆,眼睛齊齊地盯着正中的高臺。

不多久,世子淳于钊攙扶着一臉哀戚之色的缙王踏步而上,缙王只說了幾句,聲音低沉而哀緩:“我乃仁宗高皇帝并靜慈高皇後嫡子,國家至親,受封以來,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橫起大禍,屠戮我家,尤不敢怨憤朝廷,甘願引頸受戮,孰料昏君罔顧人倫,喪盡天良,為一時之憤殘害我母靜慈高皇後……”

說到這裏,缙王已是哀恸不已,以致不能再繼續,被幾位随從攙扶到一邊坐着,由淳于钊繼續:“……義與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鑒予心。”

臺下的将士們俱為昏君的大逆不道之所為而怒發沖冠,并為缙王之遭遇感動流涕。

“咚咚咚”

出征的戰鼓如春雷一般擂響,劃破寂靜的長空,驚起飛鳥無數,戰馬也随之嘶叫起來。

調理得身子好轉的缙王複又回歸主位,面色冷凝,目光堅毅,振臂一呼:“出發!”

臺下兵士們情不自禁陷入到這種高昂的情緒中,口中呼着:“殺!殺!殺!殺他個片甲不留!”

同時號角和鼓樂聲響起,響徹雲霄,振奮人心。

铿锵兵甲的摩擦聲,戰靴踏在地上的沉重的腳步聲,刀劍兵戈撞擊的聲音交織出一曲氣吞山河的行軍曲。

勝利,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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