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別

純白的劍光在天地間撕開無數裂縫,兩人招式利落,每一次攻擊都看地清清楚楚,輝琉身姿輕盈,衣擺于長劍中蹁跹飛舞。

一道劍光破風從溫沐耳邊劃過,發出空靈的聲響,垂落天際的白幕擋到身前,阻隔了失誤飛來的招式。

白幕後的身影優雅纖細,如青竹般亭亭玉立。

溫沐忍不住撥開白幕,想看一看兩人進展如何。

輝琉目光掃到她,悠然一笑,長劍直指,白衣仙人背對着他,手中的劍慢慢碎裂,他轉過身,神情解脫。

“你說得對,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

輝琉松開手,長劍立即化為一陣煙霧,他收手拂袖,對着天池再次一拜。

“師父,你還覺得我是錯的嗎。”

于天地初生之時,他就看到了人間如何因為神鬼成為亂世,太爺爺創立仙門,仙門弟子成了殺敵最厲害的武器,百年來戰無不勝,從一個小國逐漸成為九州霸主。

反抗者修鬼道,拜魔神,人類弱小不堪,妄想依靠神佛庇佑,正是他們信仰的神佛,将滅鬼殺魔的戰場放在了最不堪一擊的人間。

誰才是人間的主,不是神,不是佛,更不是妖鬼陰靈,是他,是玄淮未來的皇帝。

乾坤天地又如何,都不足與他為敵。

眼前的天池再也回答不了他任何問題,輝琉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執念,這一劍,他已明白前路該如何行進。

随着幻境消失,兩人再次站在了寰鳳樓裏。

樓中門窗緊閉,樓外人影簌簌,火光與劍光交相輝映,樓下一百二十九位舞伎身着華服,提着刀劍,紛紛看向從房間裏走出來的輝琉和溫沐。

她記得原著提起過太子篡位一事,溫沐猛然發現,她好像在見證一件大事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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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琉目光淡然,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寰鳳樓一百三十位殺手,從他出生就在為殺他做準備了。

這是他遲早要面對的事,既然皇室忌憚,那他也不必裝着父慈子孝。

只是還有一件事,他看向身邊的溫沐,在成功與否沒有定論時,他不太願意将無辜之人牽扯進來。

樓下的殺手蓄勢待發,輝琉關上門,将手裏的镯子送給她。

“唐延喜是新朝的功臣,如今不便出面,你将此镯帶回去,等風波平息,自可帶着玉镯進京尋人。”

知道唐延喜沒事她就放心了,溫沐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這裏遇到未來的皇帝,還見證了他被逼謀反的歷史。

不過她最擔心的還是靈溪師兄,如今外頭亂了起來,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牽連進去。

“輝琉,我想求你一件事。”

輝琉想着找到的竹簡,聞言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夜色下整個世界都泛着危險的昏黃,只有她的眼眸是清澈明亮的。

就像從前在邊關,危機四伏的陷阱裏,他看到一只五彩羽翼的小青鳥在空中飛過,他常常夢到那個瞬間,如果他不是玄淮的太子,不用生活在刀尖上,是不是就可以留下那只小青鳥,又或者留下眼前的人。

“你說吧。”

溫沐一直盯着他,眼神始終沒有離開,最終抿了抿唇,說道:“我有一個師兄,是君靈山玄昭寺的和尚,為了朝廷撥款的事來了上京,我怕他在這裏會有危險,所以想帶他離開,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溫沐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清楚,輝琉輕輕嗯了一聲。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擡起手,一群黑衣人破窗而入,随之而來的就是無數箭矢,黑衣人輕松擺脫。

他們來到輝琉身邊,單膝行禮。

“太子殿下,寰鳳樓已經被涼王的人重重包圍,姚将軍的人正在路上,請殿下随屬下離開。”

輝琉拔出一把長刀:“不用了,你們帶這位姑娘離開,飛青,你帶幾個人去明鏡臺找一位高僧。”

“那你呢?”溫沐問他。

輝琉笑道:“既然有人辛苦為我準備了一百多位舞伎,我自是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溫沐還想再說,輝琉一句命令,她立刻被黑衣人帶走,甚至沒來得及與他說最後一句話。

他們的初遇匆忙,連離別都這麽潦草,這讓溫沐想到緣由天定,世上那麽多人,有時候匆匆一眼,可能就會在心裏留下一段記憶,但也僅僅止步于此。

黑衣人身手敏捷,帶着她逃過涼王的追殺,一路從長寧街殺出重圍,将她安全送到了城門外。

溫沐還是擔心靈溪,他身上一分錢沒有,就算逃了出來,回去也得受許多苦。

黑衣人告訴她,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們定然會好好安置那位高僧,現在城裏危機四伏,人人自身難保,她若想活命,現在就得離開。

溫沐想着在城門口等靈溪,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黑影直接帶走,黑影的速度特別快,眼前的事物一瞬而過,她只眨了眨眼,就已經來到了距離上京千裏之外的地方。

溫沐有些暈,抱着樹幹才不至于倒下去。

羁源冷眼看着她,說道:“你這樣還想去救人?”

溫沐捏了捏眉心,頭疼終于緩解一些。

“你……怎麽在這裏?”

從他的樣子看來,沒有任何受傷的地方,神态也挺放松的,當時那麽莽撞地進入幻境,居然沒有遇到危險,不愧是鬼王。

羁源挑眉:“總之不用特意來找你的。”

溫沐撇了撇嘴,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這個她當然知道,但是他也沒必要說出來,好像別人不讨厭他他就不舒服似的。

溫沐心裏不高興,故意打擊他:“我還以為你去找蘇聲藍不會回來了呢。”

羁源臉上劃過一絲諷笑:“誰告訴你我去找她了。”

溫沐推開樹幹,整個人受力往旁邊一晃,羁源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卻被她伸出的手擋住。

“你當時不就是見到她才走的嗎。”

被她從幻境裏帶出來的時候,羁源就已經明白那都是虛假的幻象,最後一刻離開幻境,阿銀珠卻又制造了一個蘇聲藍,他一直都不願意再與他有什麽瓜葛,只是無法忍受他利用聲藍。

想到幻境裏與阿銀珠重逢後他對自己說的話,羁源看着溫沐若有所思,心裏一遍遍問自己,真的要這麽做嗎,如果他按照阿銀珠說的去做,她會不會怪自己……

但是這是找到聲藍唯一的辦法了,他不應該為了一個毫無關系的人就這麽放棄,就算會傷害她,他也不在乎。

“你不需要知道。”

他又恢複了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自顧自往前走,溫沐小跑着跟上去。

她把蛇玉镯拿出來給他看:“輝琉說唐延喜暫時不能現身,我們把玉镯帶回去給陸懷簪,讓他先把那個厲鬼放出來,等上京安全了,再讓他去找唐延喜。”

羁源看都沒看一眼,一句都不搭理她。

走出林子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山裏升了薄薄的霧,溫沐提着鵝黃色小裙子,小心翼翼走在坎坷的山路上,她一蹦一跳,但一點都不顯得粗魯吵鬧,反而有種靈動鮮活的美。

羁源放慢腳步,直到溫沐來到他身後,他帶着溫沐走安全平坦的路,等她走了一會兒後放心下來,故意跨過一道小溝,溫沐腳步不穩,直接往前摔去。

這時羁源轉身,溫沐整個人摔進了他的懷裏。

擡頭一看,羁源正玩味地看着她。

溫沐趕緊從他身上起來,猶豫了片刻,對他說:“對了,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羁源仍然沒有回應,他繼續往前面走。

溫沐就要追趕不上,只好拽着他的衣袖,羁源察覺到被她緊緊拽住,不由偏頭,心中升起一絲古怪的得意。

“求求你了,就這一次,以後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幫你找蘇聲藍也行。”

不知是不是錯覺,羁源似乎長大了一些,比起之前的少年模樣,他個子更高,肩膀也更寬了,臉上有了些成熟的淩厲。

溫沐聲音嬌甜,在他身邊顯得十分小鳥依人。

“你倒是說啊。”

他語氣不太好,但神情還沒有不耐煩。

溫沐知道有機會,便對他說:“大家都以為你是楊公子,等這趟回去,你在楊老夫人面前說一說,讓她把捉鬼的銀兩付了,不要賴着不給錢。”

羁源頗為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加快步伐繼續走。

他心裏有些不滿意,自己好不容易答應她一個條件,她想的竟然只是這些……

下山後兩人就找了馬車,等回到春守鎮已經是三天後。

楊老夫人總算沒食言,這幾天弘音師叔的傷好了不少,溫沐回到楊家的時候他都能出來迎接了。

溫沐将蛇玉镯交給陸懷簪,與他好好說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告訴他唐延喜在為玄淮太子做事,等風波過去,就讓他去京城找她。

陸懷簪知道唐延喜沒有在寰鳳樓就放心很多,聽他說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但感情卻勝過許多親兄妹。

有了陸懷簪的配合,弘音師叔很輕松就收服了厲鬼,楊老夫人也被迫将楊大公子一家三口的屍身重新安葬。

這事到了現在終于告一段落,溫沐如願以償得到了楊家的報酬。

羁源親自送銀兩給她的時候,還順便給了溫沐一個香囊,香囊裏裝着滿滿當當的銀兩。

不過為了尋找楊夫人的蹤跡,溫沐又在楊家留了幾天,後來實在找不到了,也許真的和羁源說的那樣,人一死,又怎麽知道魂魄會去哪裏呢。

羁源随便找了個理由,說是要去玄昭寺陪着楊姣,楊老夫人也沒辦法攔着,只能讓他去,然後天天琢磨給他續弦的事。

溫沐用羁源給她的銀兩買了幾塊玉,又買了些刻字的工具,這些都是她悄悄做的,不準備讓別人發現,等刻好了再送給羁源。

回到玄昭寺沒幾天,靈溪師兄也回來了,他除了身上髒了些,并沒有其它的傷痕。

他告訴溫沐上京的叛亂一個晚上就結束了,現在太子正在清除涼王黨羽,估計沒幾天就是新的天地。

溫沐問了寰鳳樓的事,靈溪說寰鳳樓已經被一把火燒光,裏面的人也死了,阿銀珠不知道去了哪裏。

聽完後,溫沐總覺得悵然若失,不知道是心疼寰鳳樓,還是心疼獨自面對這些的輝琉。

殺父弑兄,她終于明白為什麽皇帝都稱自己自己為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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