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異像

門被輕輕關上, 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許是安靜了下來,她才發現屋子裏很暗,每一件器物都有一種詭異的沉默。

在這樣的地方等待是很痛苦的, 不會有人因為等待得到任何東西。

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走出了房間,腳步踢着碎花裙擺, 夕陽鋪成的光影将她與前方的人連接起來, 她看不見周圍的黑暗,唯一在意的, 就是光影盡頭的人。

“不要走。”

溫沐靠近了羁源, 他低頭看向那雙環在腰上的手,一股熟悉的感覺在內心慢慢萌芽, 迅速長成了參天大樹。

“我不想讓你離開這裏, 不要回玄昭寺了好不好。”

羁源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快到要爆炸, 可他又突然想起, 自己是死人了, 死人沒有心跳。

他僵硬地像一塊雕塑,慢慢轉過身,對她的靠近瞬間産生了不可控制的依戀, 他甚至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至少他能确定她的心意。

火紅的夕陽渡在他們身上, 幼時不經意的承諾, 恍惚間在此刻兌現。

溫沐貪戀地依偎在他懷裏,閉着眼, 終于再次擁有曾經的感覺。

羁源沉默良久, 這段時間裏,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輕輕推開了溫沐。

“我……”

他的眼神中總帶着那麽幾絲疏離:“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我不去了。”

雖然得到了他的承諾,可溫沐總覺得失去了什麽。

他的淡漠,他的疏遠,好像橫在兩人之間的一道巨大洪溝,無論她怎麽努力也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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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自己,心裏卻在想另一個人。

每次看着她快快樂樂的模樣,他是不是在想,如果蘇聲藍還活着,也會這麽快樂。

……

翌日正午,陸懷簪再次來敲門,溫沐才剛換上衣服,羁源從外頭回來,不知從哪裏弄了些蜜餞糕點。

唐延喜已經将信遞了出去,她站在門口,準備獨自去找姜意投。

陸懷簪不放心,想着陪她一起去,又怕姜家的人誤會,就想帶着溫沐,溫沐能理解,匆匆洗漱後便下去了。

晨間下了一會兒雨,這會子外頭濕漉漉的,她抱着一把青色的小傘,走到了唐延喜面前。

今日的唐延喜換了身水粉衣衫,更襯地她明豔好看,這樣的女子,溫沐見了都心動,更別說男人了。

她的美麗像一朵花兒,讓人忍不住想細心呵護,她夫君定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得到她的心。

溫沐和唐延喜走在前面,羁源和陸懷簪跟在她們身後。

現下這個時候人還不是很多,街道上零星幾個攤位,雖然不下雨了,但還是有人撐着傘。

溫沐覺得奇怪,問道:“延喜姐姐,定州城雨水都挺好的,為什麽還會有災荒?”

唐延喜道:“這個我也想不通,雨水,土地和氣候都沒問題,就是種不出糧食,試了許多方法都沒有用,陛下已經下令免了今年的賦稅,災荒情況卻沒有一丁點兒緩解。”

溫沐想起來,原著裏說過,天神仙玉降世的時候,就是從異像開始的。

一開始是災荒,後來是瘟疫,戰争,接着妖魔亂世,有了這些條件,天神的降生才有意義。

若真是這樣,那就是說,原著已經快要開始,離她複活仙玉的時間,也不剩幾天了。

溫沐看了羁源一眼,他立即回之一個笑容。

怎麽才能在不傷害羁源的情況下,拿回仙玉的神識呢……

還有仙玉複活之後的事,他是神聖高貴的天神,生來就是要剿滅所有妖魔,維護天地秩序,那個時候,他會放過做了真的多壞事的羁源嗎。

一邊是為自己而死的太子哥哥,一邊是她怎麽都無法割舍的人,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該站在哪一邊。

溫沐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心髒不住地難受起來。

她的疏忽讓她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危險,被羁源拉到懷裏才看到差點砸到自己的木棍。

羁源的眼神非常不友好,扔出木棍的少女站在人群中,連着摔了一堆東西。

少女一身黑衣,長發微卷,身材高挑筆直,鵝蛋臉,模樣精致冷豔,頭發利落地紮成一束,卻有一種柔媚婉約的美。

她抓着頭發,發出隐忍怒氣的聲音,然後又掀翻了小販的攤點。

身後的丫鬟想勸說,卻被她打了一巴掌,罵道:“閉嘴。”

她踢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腳,撿起木棍朝那人頭上重重打着,邊打邊大叫,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身邊沒有一個人敢說什麽。

溫沐剛想去阻攔,唐延喜先一步走上前去。

她按住黑衣少女的手,說道:“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麽。”

“放開。”

少女瞪着眼睛,嚣張地吼道:“我讓你放開,聽到沒有。”

唐延喜也不退讓,反而扶起地上的男人,問他:“你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男人畏怯地看着黑衣少女,被她瞪了一眼後低下頭去,再也不敢擡起來。

少女經過的地方一片狼藉,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阻,她看見誰就打誰,打完卻一點都不覺得解氣,反而愈發暴躁。

溫沐怕唐延喜受到牽連,就趕緊走過去。

少女見又有人站出來,怒火愈發旺盛,她閉着眼,狠狠喘了口氣,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真是不怕死,混賬東西。”

她睜開眼,目光轉向溫沐,卻猛然被另一個人吸引,由憤怒轉為驚訝,眼底的猩紅瞬間煙消雲散。

羁源安靜的站在不遠處,他身材修長筆直,像一株驕傲的青松,微微垂眸,輕描淡寫地迎上了少女的視線。

陸懷簪看不過去,說道:“這位姑娘,你若真有什麽委屈,自可上官府讨要說法,再怎麽也不能當街毆打別人,還有這些攤點,人家正經做生意的,又如何惹到你了呢?”

少女剛才還氣勢嚣張,如今立馬換了一副淡淡然的面孔,斜了羁源一眼,勾起一抹笑容。

她抱着手,傲慢地看着他們。

“我教訓我的仆從,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男人跪在地上,不敢說一句話。

溫沐道:“他是犯了什麽錯嗎,何必要這麽對待他。”

少女眯了眯眼,拎着身旁丫鬟的衣領,從她腰上拿出一袋銀子,扔在了攤點旁。

“這是賠的錢,夠他賣十年東西了。”

她慢慢逼近溫沐,“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說到底這件事與他們無關,如今來管反而是多此一舉,這裏不比她所了解的世界,若真要讨一個說法是極為困難的。

溫沐咬了咬唇,堅定道“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這麽對待他。”

少女不可思議地揚起了唇,雙手攤開,做了個十分不解的動作。

街上全都是被她打碎的木頭和瓷器,十幾個仆從丫鬟都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圍觀的人更是畏畏縮縮,連談論的聲音都很小。

明明災荒已經如此嚴重了,她卻配着名貴寶飾,随意在街上打砸。

她很美,但是很嚣張。

“道歉?你知道我是誰嗎,讓我跟別人道歉。”她不可置信地逼近溫沐:“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話。”

她用手指推着溫沐的肩膀,不停将她往後逼退,就在她又要動手的時候,羁源拉過溫沐,黑衣少女也瞬間被一股靈力重重推出。

少女撞在攤點上,被潑了一身的水。

她咬着牙站起來,發瘋似的大叫一聲,然後惡狠狠看着羁源和溫沐,撿起地上的木棍打在身邊仆從的頭上。

仆從的頭鮮血直流,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跪在幹什麽,不知道把他們都攔着,一群廢物。”

仆從小心翼翼道:“我……您讓我跪着,我不敢起來。”

聞言,少女的表情更加癫狂,她殘忍地毆打着地上的仆從,溫沐走上前,羁源就在此時,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

“柔柔,你在幹什麽。”

來人是個男子,身着青衫,溫潤儒雅,不僅模樣生的好看,聲音也十分好聽,他禮貌地對着衆人微微點頭,然後看向黑衣少女。

少女扔下木棍,走到男子身邊,挽着他的胳膊,略委屈道:“哥哥,你可要為我主持公道。”

“什麽事值得你大庭廣衆下鬧成這樣,惹得一群人看笑話。”

男人表面上在指責她,語氣中卻滿是寵溺。

少女冷哼一聲,指着仆從們道:“我讓他們買些雲珠回來,這群廢物卻買了不值錢的白珠,我以為沒了呢,方才來看,竟是還有許多,可這混蛋竟然不肯賣給我,哥哥,你說這不是打我們扇家的臉麽。”

小販顫巍巍道:“不是這樣的,雲珠早被姜府的夫人訂了,我只是一個做生意的,如今災荒之年,本就靠這一點東西吃飯,若是得罪了姜家,我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少女踢了他一腳,罵道:“你這意思,就是說我們扇家還比不過一個姜家。”

男子勸她:“不過是一些雲珠,等回了上京再給你買,這點小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溫沐見到過這個男人,一開始他就站在人群裏,但是看到少女要吃虧才走出來。

少女有人撐腰,愈發嚣張,揚着下巴看向羁源,對所有人道:“我今天教訓我的仆從,等我回去了,肯定不會放過他,你們再多管閑事,我就打死他。”

男人呵斥她:“柔柔,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能說這種話。”

溫沐不忍心看仆從真被打死,就問她:“這位姑娘,你要怎麽樣才能放過他們呢?”

少女知道,先前就是因為這個人,自己被羁源打倒在地。

她上下打量了溫沐一番,冷笑道:“真想讓我放了他?”

溫沐點頭:“是。”

聽到這句話,少女滿意地笑了,她指着羁源:“那你讓他跟我回去。”

衆人看向羁源,他依然沒什麽表情,神色冷冷的,仿佛這些事與他都沒有關系。

少女卻說道:“就當是我賠禮道歉了,先前在上京,我與這位公子也算有一面之緣呢。”

茶樓之上,她故意接近,如今又在定州偶遇,可不就是緣分麽。

溫沐望了羁源一眼,他卻撇開目光,沒有一句解釋。

不僅僅是這一次,很多很多,就算與他相處那麽多年,他對自己也從來沒有坦誠過。

溫沐幹脆不再看他,羁源反而又把目光轉回來。

少女對身邊的男子使了個眼色,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對她道。

“你不要再任性了,我們随陛下來到定州是要解決災荒一事的,如今災民的事情還沒安定好,你最好消停一些,不要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又對衆人道:“還請各位見諒,我妹妹年紀小,家裏人又寵着,自是有些嬌縱,不如這樣,我請各位上寒舍一敘,我準備些好酒好菜,也算是賠禮道歉。”

陸懷簪向來有一說一,便回道:“你該道歉的可不是我們。”

男人抿唇一笑,墨黑的瞳孔悠然轉寒,他緩緩道:“那是自然。”

唐延喜道:“好酒就不必了,我們還有別的事情需要處理,就不過多奉陪了。”

男人也不是真心想同他們賠禮道歉,不過是做給定州百姓們看的場面話,在看到酒樓上的暗衛離開後,男人才舒了口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各位了。”

少女急得不行,指着羁源道:“哥哥,我要他。”

男人道:“柔柔,不要這樣。”

他的眼神異常冰冷,少女一驚,乖乖低下了頭,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甘心地望了羁源一眼。

溫沐沉默着,羁源走到她身後,距離靠的很近,好像把她禁锢在懷裏,她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蘭花香氣,很清新,也十分迷人。

“我不認識她。”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酥酥麻麻,溫沐心一顫,嘴角不自覺彎了彎。

她不動聲色道:“嗯,我知道了。”

少女咬咬牙,對男人道:“好吧。”

話雖如此,她眼神裏,明顯都是未得到想要的東西時的不甘心。

男人安慰她:“我們回去吧,雲珠有什麽好的,今日剛從和尚那裏得了一把劍,你若是見了必定喜歡。”

少女拉下的臉又揚了起來,驚喜道:“是之前說的周朝的鎮國魂劍麽。”

溫沐已經轉身走了,但聽到周朝兩個字,腳步一頓,猛地回頭看去。

只見男人笑道:“是啊,聽說是太子仙玉的佩劍。”

作者有話說:

最近太忙了真的沒辦法按時更新

下周就可以日更了

寶貝們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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