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想跟誰走
方靖揚挑了下眉, 他怎麽覺得這位福微公主,不太對勁。
“金田縣出了這麽大的事,見到殿下還安寧, 我也放心些許,只是前方火光沖天, 我奉命赈災,自不能讓這大火連累了百姓。來人,保護好這位姑娘,待大火滅了, 我自前來領人。”
他故作嚴肅說完這些話, 竟是朝李忘舒笑了一下, 而後便回身上馬,領了一半的人, 就這麽走了。
李忘舒愣了一下, 扭頭看去,那方靖揚沒有一點停留,倒好像是真的趕去救火的。
難道這次李炎不只要把她抓回去,連展蕭也不想放過嗎?
李忘舒皺眉,她還沒能完全從沈幼白那件事裏走出來,腦子裏如同一團漿糊。
她深吸了一口氣, 看向面無表情站在她面前的這些衙門士兵。
“我留下, 放其他姑娘走。”她開口,可那些衙門士兵就像不長耳朵一樣, 沒有一點反應。
“展姑娘,這是朝廷的什麽大人嗎?”
二姑娘有些緊張, 雖然早就覺得展柔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可瞧着她與那小将領對話, 二姑娘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相信。
李忘舒朝她笑笑:“記得沈幼白說過的話嗎?”
“沈姑娘?”二姑娘與其他女孩子互相看看,好像知道李忘舒要說什麽,又好像不太明白。
李忘舒看着她們道:“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報仇。我們大寧的女子,不比任何人差,就算是遇到了萬福樓這樣的事,也是高自明的錯,是那個宋大人的錯。”
她拉住二姑娘的手:“今日在此,也許大家各奔東西,但我們都該記住,萬福樓,是高自明的罪惡,不是我們的罪惡,我們堂堂正正活着的人,不該因那些污穢之人懲罰自己。”
“今後,離開金田縣,離開兖州,他日,若我能在永安再見到大家,再請大家嘗永安美食!”
“展姑娘,你要到永安去了嗎?”二姑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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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會去,但終有一日,我會站到永安的城門之上,讓那些中飽私囊之輩無所遁形。”
二姑娘其實不大明白展柔話裏的意思,那一時,她只覺得面前這個女子,有種她沒見過的熾烈的光芒。
在她過往的歲月裏,女子不過嫁人、相夫、教子,好像沒有什麽人告訴過她,女子也能懲奸除惡,也能定國安邦。
她明白,她們與展姑娘,原本就不是一樣的人,她讓她們走,是在保護她們,不被人尋仇,能安穩餘生。
今日趁夜離開,沒人會知道她們曾在萬福樓。
但記憶,總不會跟着離開。
“展姑娘,我會到永安去的,一定。”二姑娘拉着李忘舒的手,重重地向她點頭。
那些從萬福樓逃出來的女孩子,又回望那沖天火光,而後便同李忘舒告別,頭也不回地沖入了夜色之中。
李忘舒站在府衙侍衛的“包圍”裏看着她們遠去,又看向萬福樓的方向。
重生之後,她好像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贏了還是輸了,只是覺得,好像回到永安沒有那麽可怕,西岐王廷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除了她,沒人知道帝令在那,就算回去,李炎也未必能奈何她。
“怎麽都這麽多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呢?”李霁娴坐在桌子前,拿着一支筆,卻一個字都沒有寫。
李霁臻拿着本書,聞言擡起頭來:“皇姐,你再在我的書房呆下去,那王公公又要在父皇面前告狀了。”
“還不是你不靠譜。”李霁娴輕哼一聲,“你不是有好幾個幕僚嗎?怎麽這一天一點消息都沒,早就說方靖揚一個人先趕到兖州去了,如今倒是找到長姐沒有?”
李霁臻嘆了口氣:“若是找到了,自然有消息傳來,沒消息不就是沒找到,沒找到,皇姐不應該高興才對?”
“除非……”李霁臻歪過身子,“皇姐你難道真的與方小将軍暗地有什麽聯系?”
“我才沒有。”李霁娴扭過頭去,“我只是擔心出什麽事。今日我到母後那裏,聽見母後身邊的女官在說,那兖州好像有人貪了赈災的銀子,想必不是什麽好官,萬一長姐遇見了……”
“長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那些狗官,是該懲治懲治。”
李霁娴一下笑出來:“你個小不點,還想懲治人?”
李霁臻撇撇嘴:“是啊,都說我年紀還小還小,說是皇子,還不是當我是個傻子。”
李霁娴不笑了,看向這個弟弟:“你怎麽了?誰說你是傻子?”
李霁臻左右看看沒有旁人,這才低聲道:“皇姐,你說那些大人腦子裏都在想什麽?他們嫌我年齡小,卻又要拉攏我,還當我看不出來,這不就是當我是傻子嗎?”
李霁娴想了想,想不太通,便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阖宮裏就你這麽一個小皇子,你自然是衆星捧月。”
李霁臻垂下眼簾看着手裏的書,大人都當他是孩子,還以為他聽不懂話。
不就是因為他會是以後的太子嗎?
可他真的能當太子嗎?要按先生講的那史書,他只怕要死得比誰都慘吧。
“皇姐,別等了,快回去吧。”李霁臻戳了戳已經打哈欠的李霁娴。
“不行,我得等。”
“你放心,但凡有了一點消息,我即刻親自到你的承樂宮。”
“當真?”李霁娴擡頭看向他。
李霁臻點點頭:“我一共就兩個姐姐,長姐在外頭,也幫不上忙,唯有福樂姐姐還在宮中,我不幫你,幫誰呢?”
李霁娴這才笑道:“臻兒果真天賦異禀,明日給你備着蜜餞吃。”
李霁臻看着李霁娴扶着宮人的手離開,老成地搖搖頭,西岐在前、陽奉陰違者在後,大寧瞧着光鮮,實已危如累卵,也就他這福樂姐姐,還能有這般單純的快樂。
要是那西岐王死在路上就好了,可惜,他也只是想想罷了。
他如今,還要提前想着,倘若那西岐王蹬鼻子上臉,他該怎麽勸父皇別把福樂姐姐也嫁了,難不成,真讓方小将軍出馬嗎?
“阿嚏——”方靖揚打了個噴嚏,走入金田縣的府衙。
高自明死了,宋珧……差不多也是個死人了,整個金田縣數他“官”最大,這縣衙自然也成了他暫時的落腳地。
只是……此時的縣衙內,氣氛倒有些古怪。
花廳裏一共四個人,方靖揚左邊看看,展蕭身上還帶着血,臉色沉得如同要把周圍的空氣也冰凍了,他旁邊那個不知道叫啥的,也是渾身血跡,面色不善。
再右邊看看,福微公主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靜,只是頭頂仿佛盤旋着一塊陰雲,随時都要來一場狂風暴雨。
方靖揚摸摸鼻子,有些後悔接了這樁差事,更甚者,他還答應福樂公主,要把眼前的福微公主給放了。
工作不好做啊……
“咳咳。”方靖揚輕咳一聲,“幾位,就沒點說的嗎?”
“言曠,把東西給他。”展蕭開口。
言曠愣了一下:“都給?”
“都給。”
“可是……”
“我說都給。”
言曠扯扯嘴,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表情:“我知道了。”
方靖揚看向那個名叫言曠的人:“什麽東西?”
言曠走上前來,拉開衣裳,把方靖揚一驚。
“我是正經人!”方靖揚往後仰了一下,瞧見言曠是從懷裏拿東西出來,才長出一口氣。
只是接着言曠的動作,卻是重新讓他驚訝起來。
他從懷裏、腰帶裏、鞋筒裏,甚至背後,也不知道怎麽撈出一堆東西來。
卷冊、紙張、印鑒,這麽些奇怪東西,也不知他是怎麽全都藏在身上的。
言曠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地推到方靖揚面前。
“方小将軍,這些都是那個高自明在金田和玉江兩地,強搶民女、貪墨朝廷銀兩以及私自開設賭坊、酒樓的罪證,除去這些,還有一些在萬福樓,不知道被燒了沒有,還得屬下去看看。”
方靖揚吞了下口水:“這個,是你們調查的?”
言曠沒回答,看着他,好像在說“不是我們是誰”。
方靖揚雖說武藝好,可還從來沒幹過這種事,他于是将那些罪證都歸攏過來:“我知道了,我會帶回去,禀報聖上的。除了這個,是不是還得說點別的?”
方靖揚歪歪身子,越過言曠,去看李忘舒和展蕭。
實話說,這兩人他都不是很熟,若不是李霁娴相托,他甚至都不想趕來金田縣。
但如今騎虎難下,雖然他已向李忘舒言明他與李霁娴有約,但這兩人,總得給他個交代,讓他回京複命吧?
只是方靖揚顯然低估了他面對的兩個人。
花廳內安靜了片刻,李忘舒擡起頭看向展蕭。
“他是誰?”
這話問的自然是言曠。
“我的好友、兄弟言曠。”
“為什麽會出現在金田縣。”
“聽說我到了兖州,擔心我有危險。”
“聽誰說?”李忘舒盯着展蕭,她知道展蕭明白她的意思,可展蕭的表情,卻顯然是不想回答。
“季飛章。”他惜字如金。
“所以你從并州一路至此,一直都在聯系他們,是嗎?”
“是。”
“展蕭!”李忘舒忽然站起身,“你當時若抛下我,我不怨你,這本來就是要命的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可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立下的誓言,就這麽短短幾天,就不值一提了嗎?”
“我答應送你,我就會做到。”
“那言曠呢?那個宋珧呢?他們是誰,你就不打算和我解釋嗎?”
“我說過,每個人都有不願為他人知道的事情,殿下有,我也有。”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氣,那種在并州被舒家背叛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她心頭。
展蕭救了她,她本不該怪他的,可他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他和舒家人一樣,現在救她,不過是為了将來用她換取更大的利益。
“就此別過吧。你騙了我,又救了我,我也不問你的來處,你也不必知我去哪,我們兩清。”
李忘舒說完,轉身往花廳外走去。
方靖揚和言曠看得目瞪口呆,見李忘舒走了,展蕭還坐在椅子上,言曠先着急了。
“展大哥,你快去追呀!外頭那麽亂!”
“是啊,快去啊!”方靖揚也附和。
展蕭攥緊了拳,到底飛身追了出去。
見他去了,言曠才舒了一口氣,方靖揚見他緩了一口氣,也跟着長出了一口氣。
出完氣了,他才忽然反應過來,他為什麽要跟着起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