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身份

“是你。”展蕭握緊軟劍, 護住李忘舒。

那等在這裏的,倒是個認識的人,正是那晚在船上見到的付佐。

付佐笑道:“展大人, 難道很驚訝我會出現在這裏嗎?”

李忘舒驚訝地看看攔住他們去路的人,又看看展蕭:“你認識?”

展蕭沒有向她解釋, 朝後看了一眼,先才追他們的人已經趕上來了,只是卻将他們圍住,沒有動手。

“這些人也是你安排的?”

付佐欣然點頭:“怎麽, 展大人覺得這個驚喜不好嗎?”

“你可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你可知你這樣瘋狂下去會有什麽後果?”

付佐哈哈大笑:“展大人, 你的那些威脅就不要再在我面前說出來了吧。後果, 能有什麽後果?你帶着福微公主跑了這麽遠,可都沒有上報司長, 你說這是什麽後果?”

李忘舒聞言看向展蕭, 一個早已有之,卻被她自己一直回避的猜想,此刻越發清晰起來:“上報誰?什麽司長?”

付佐好像很樂見福微公主這個樣子,他笑道:“公主殿下興許還不知道吧,殿下身邊的這一位,可是不簡單呢。”

“付佐!”展蕭沉聲, “你該不會不知道宋珧是怎麽死的吧?”

“那是他蠢!”付佐瞪着眼睛, “他只想着帶走公主,卻不先對付你, 我今日布下的可是天羅地網,你和公主, 誰都別想離開!”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李忘舒緊緊攥着雙手, 只覺得後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濕。

“殿下, 等離開這裏,我詳細解釋。”展蕭柔聲同李忘舒說道。

只是付佐顯然是等在這裏故意找事的,他聽到展蕭這麽說,忙朝着李忘舒大喊:“福微公主殿下,想必還不知道身邊的人到底是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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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司校尉,不是嗎?”李忘舒看向付佐,她只覺得面前這人面目可憎,可偏偏在當下這個時候,她又不能輕舉妄動。

付佐笑得更猖狂了:“殿前司,展大人可真會給自己降低身份啊。明明是鑒察司第一暗探,律司長的‘掌上明珠’,卻甘願做個什麽殿前司校尉,展大人為了接近公主,可真是處心積慮啊。”

鑒察司第一暗探……

李忘舒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只有将自己的手心掐得生疼,才能維持着清醒與理智。

她早懷疑過展蕭的身份有問題,卻從沒有想過他竟是出自鑒察司!

倘若她只是個深閨公主,自然未必知道鑒察司是做什麽的。

可她重生一回,當初去西岐什麽沒經歷過?鑒察司那可是寧帝李炎心腹中的心腹,是獨立各部之外,令人聞風喪膽的陰暗存在。

展蕭是鑒察司的人,那不就是李炎的人嗎?

付佐似乎是怕李忘舒不信,還直接将一塊令牌扔了過來:“殿下若是覺得我說謊,大可以瞧瞧這塊令牌,這可是鑒察司特有的,殿下瞧瞧上頭中心的紋樣,是不是和展大人那劍柄上的紋樣一模一樣呢?”

李忘舒一步一頓地走過去,将那塊令牌撿了起來,舉着令牌走向展蕭。

展蕭看向她,目光裏似有無法分辨的情愫在翻卷醞釀。

“是嗎?”

只有短短兩個字,卻好像重重敲擊在人的心上一般。

展蕭擡手,将那劍柄的一頭舉到她面前。

一個小小的圓形紋路,毫不起眼,若不是仔細去瞧,根本發現不了,卻正與付佐的那塊令牌上的紋樣一模一樣。

李忘舒于是又問:“你是鑒察司的人?”

“是。”他回答。

李忘舒自然希望他坦誠以對,可他當真坦誠了,她卻又寧願他是騙她的。

離開兖州時,她心裏惱他,可終歸存了幾分希望,這希望到了潛浪城,已經一點點擴大,讓她有時候會覺得,是否兖州的一切不過大夢一場。

可如今尖銳的真相就擺在了她的面前,即使她不願相信,也不得不信。

“所以我一路離開永安,都是你在向朝廷彙報消息。我在兖州遇到意外,也是你一手布局。所以我不管跑到天涯海角,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永遠沒有跑出永安的宮城,是嗎?”

展蕭望着她,身上的傷口鑽心的疼。

他緊攥着自己的劍,緩緩放下手去,足夠坦誠,也足夠傷人。

“是。”

分明只有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李忘舒只覺得自己面前仿佛出現一道巨大的鴻溝,她和展蕭站在兩端,分明能看得清彼此的樣子,卻漸行漸遠,只能分道揚镳。

“為什麽?”

“因為帝令。”

“那你向我說過的話呢?你的承諾,你的誓言,通通都是假的,是演出來的,是嗎?”

可這次他卻沒有回答。

像是琉璃破碎,碎片濺落了滿地,在正午熾烈的陽光下,讓人睜不開眼睛。

展蕭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想看清李忘舒的樣子,可忽然之間,就如同被投入深水之中,他被包裹起來,耳中一片嗡鳴。

“精彩,真是精彩啊。”付佐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昔日展蕭是鑒察司內最璀璨的明珠,深得司長器重,不管什麽任務都能完成得極好,而他不過是個随時可以被碾死的蝼蟻,興許司長都不知道他叫什麽。

可現在不一樣了,展蕭失敗了,帶回公主,找到帝令的,是他付佐!

今後,所有的榮耀、富貴,都是他的,他才是鑒察司裏最厲害的暗探。

“展大人,這裏可都是豫州、錦州兩地能調動的精銳,你不會還打算負隅頑抗吧?”

暗探行事,多靠智取,雖然司內傳言展蕭武藝高強無人能敵,但雙拳難敵四手,他可是調動了幾十人馬,如今還有不少潛藏在旁邊的房屋中,展蕭就是長出翅膀來,也未必能離開。

付佐覺得,自己已是勝利在握,于是越發嚣張起來:“展大人,是自己交出公主,還是我來動手呢?”

“我果然不該信你。”李忘舒冷笑了一聲,“宋珧也是你們鑒察司的人吧,言曠也是,對吧?你可瞞得真好,演技卓著,讓人難望項背。就為了帝令,李炎可真是有耐心,和我周旋這麽久。”

她扔下那塊令牌,走到展蕭面前,離他更近了些:“我此前想不通,怎麽每每絕境你都有辦法脫困,連被關進金田縣的大牢你都能出來,如今看來,倒是我白擔心你!你既是鑒察司的人,那小小一個縣衙的大牢又哪裏困得住你!”

她眼眶微紅,眼中似盈了水霧一般:“展蕭,是我李忘舒有錯,錯在竟相信了你!”

當啷。

一柄毫無裝飾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那是在并州時,展蕭托季飛章交給她的,屢經變故,幾次差點遺失,她都好好找了回來。

她自小被父皇厭棄,又沒有母後疼愛,幾乎沒人送過她什麽用了心思的東西。

她将那匕首好好保存,把它當作這一世收到的第一件禮物,卻沒想到,所有的用心,換來的竟都是荒唐。

耳中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好像怎麽都無法掙脫。

展蕭聽見李忘舒在跟他說什麽,可就好像被浸入水中一般,什麽都聽不清楚。

他想開口,想同她解釋,可話到了嘴邊,卻仿佛被封印住一般,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只有身體的疼痛,清晰地刺激着他的大腦,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更告訴他,鑒察司,不再是往日的鑒察司了。

久未等到展蕭的回話,付佐有些等不及了,他不耐煩地走上前來,擡手就要拉扯李忘舒:“夠了,戲演到這裏也差不多可以停了。從此以後,帝令這個任務,就和展大人沒有關系了。”

“別動她。”

展蕭終于開口。

才要掙開付佐的李忘舒愣了一下,只覺眼前閃過一道暗影,下一瞬,溫熱的液體便滴到了她的手上。

“你……”付佐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展蕭。

他失去了力氣,不受控制地松開了李忘舒的胳膊向後倒去。

他的宏圖偉業,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可笑地收場,可他卻用盡最後的力氣,拉響了一支閃着光沖上天空的竹信。

煙花傳信,展蕭再熟悉不過。

下一瞬,那些付佐帶來的人,便如同不要命般沖了上來。

展蕭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他如同回到了初入鑒察司的那一年,被選中的少年人,要在鑒察司內歷經多番考驗,在煉獄一般的牢獄內厮殺,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成為鑒察司的一員。

他的耳中只剩下那個嗡鳴的聲音,如同山崩海嘯越來越大,眼前沖上來的人影一浪一浪,他近乎憑着本能在揮劍。

他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李忘舒身着懸絲緞長裙的模樣,竟與鑒察司內陰暗的牢獄融為一體,一面是她嬌嗔地說不願坐在地上,一面卻又是地牢厮殺十不存一。

他瘋了一樣揮劍,軟劍如同被灌注了瘋魔卻頑強的生命力一般,那些沖上來的付佐帶來的人,轉瞬之間便一茬一茬地倒下。

這整個巷道內,如同成了煉獄,只剩下猩紅的血,和令人心悸的氣味。

熾烈驕陽,照不盡內心的黑暗;灼熱炙烤,卻無法融化已經冰凍的污穢。

在這處巷道西南的一座小樓之上,身着異邦服飾的赫連同盛,放下細瓷茶盞,緩緩道:“成大事者,最忌真心。是一柄好劍,可惜了。”

他身旁的侍從聽不懂意思,卻能看懂那小巷裏一邊倒的戰況。

“大王,我們何時出手?”

赫連同盛起身,看着那巷道中的一片狼藉:“現在。”

作者有話說:

展哥亂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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