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此去瑤山
四月十五,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好像連街上的行人都多了不少。
不知怎麽,今年永安的雨好像格外多, 這幾日連着下了兩場,城中的石板路上總是濕漉漉的, 能映出個模糊人影來。
今日休沐,往常方靖揚定是要到馬場上去跑幾圈的,又或者去靶場上射箭,今天卻一反常态, 一大早就到了一間酒館內喝酒。
他心裏實在愁悶。
說不出具體是因為什麽, 只是好像自打上次與李霁娴見面之後, 就總有一股郁郁之氣萦繞心間。
試了好些法子,都不甚管用, 還是聽那裴鴻信說起“借酒消愁”這麽一回事, 這才跑到酒館裏來,躲了他那嚴厲的爹,在這“消”起愁來。
只是還沒喝兩口,便被人給認了出來。
“方小将軍素來志得意滿、英姿飒爽,怎麽今日跑到酒館裏喝酒來了?”
方靖揚有些不耐煩地擡起頭來,倒見一個文官打扮的年輕公子, 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對面。
衛思瑜, 禮部的一個什麽小官。
方靖揚如今在殿前司當值,自然也認得了不少官員, 雖然和這個衛思瑜沒說過幾句話,但對方也算是如今唯一的皇子麾下謀士, 方靖揚也算有個大差不差的印象。
“衛大人也這麽有閑情逸致啊。”方靖揚最不愛和那些文人說話, 于是也愛答不理。
衛思瑜卻不惱:“如今禮部忙碌, 下官也不過得這一日清閑,待到西岐王到了永安,只怕可沒有這樣的日子了。”
方靖揚擡頭看他:“西岐王到永安,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說話直接,衛思瑜倒好像習慣了似的:“方小将軍每日在宮中,難道不曾聽說嗎?聖上要設宴款待西岐王,又加了好些表演呢。其中許多都要禮部審定,下官自然忙碌。”
方靖揚這幾日總為着李霁娴的事情發愁,倒甚少留意宮裏其他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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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開口:“既如此,衛大人還不快些休息,還跑到這酒館裏來做什麽?”
衛思瑜看向窗外:“本來是沒打算來的,只是行至此處,忽從窗口瞧見方小将軍一人買醉。下官心中好奇,便來了。”
方靖揚順着他的視線看出去,果然見到一輛小馬車停在路邊上。
“我買醉與你何幹?”方靖揚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衛思瑜臉上倒是始終笑着:“此前偶聽福樂公主殿下提起方小将軍,道是潇灑人物,如今下官瞧着,倒是不見一點潇灑之意,自然好奇。”
方靖揚的視線重新落到他身上,這回那煩悶的表情倒是少了些許:“她提起過我?”
衛思瑜見他此般模樣,已知自己只怕是猜了個大差不差。又想到此前小皇子總與他們說起公主殿下憂心和親,于是正色。
“确是提起許多次,只是日後若要再聽公主殿下見解,恐怕就困難了。”
“哪裏困難?”方靖揚還絲毫未覺自己已被人試探出來了。
衛思瑜便故意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山高路遠,如何聽得?自然是困難的。”
“什麽山高路遠?衛思瑜,你胡說什麽呢?”
他果然急了,衛思瑜心裏覺得好笑,臉上卻還要故意做出驚訝表情。
“方小将軍還不知道嗎?福微公主一直沒有尋回來,這西岐王又快到永安了,如今火燒了眉毛,宮裏頭又只有福樂公主一位殿下,聖上有意呢。”
他說話不留話柄,自然不說是有意什麽。
但方靖揚沖動歸沖動,又不是個傻子,哪裏能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那方小将軍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驚得酒館裏的人都看過來,他自己才覺出不對,連忙又坐下,壓低聲音。
“你這話可當真?”
衛思瑜道:“下官就在禮部,因何作假?”
方靖揚憤憤:“這怎麽可以?那西岐王又不是什麽好東西,福樂年紀又小,又沒有福微公主那麽厲害,若是真的……豈不是要送命。不行,這可不行!”
他說着,倒是立時起身向外沖去。
“哎……”衛思瑜擡手還想攔,可那到底是個武将,還不等他起身,人就一溜煙消失在酒館門外了。
衛思瑜嘆了口氣搖搖頭,這方靖揚也委實太過沖動了些,看來他這家是回不得了,還得快去面見小皇子才是。
永安城如今暗流湧動,錦州卻是風和日麗。
天氣更熱了些,隐隐已有夏日的感覺,山間春花開了不少,各色樣式,點綴在已經冒頭了的草地上,像是一件織了花樣的衣裳。
瑤山地處錦州以南,說是山,卻遠不如永安周邊的山那般崎岖雄偉。
只不過是地勢更高些,但前去瑤山的路途卻是修好的官道,格外平坦。
代王府的隊伍緩慢地走在前頭,李忘舒乘坐的馬車就跟在後面,有言曠和季飛章護衛其後。
日頭升上來,這官道上也沒個遮擋,言曠不免覺得炎熱。
他又閑來無事,就想與季飛章攀談。
“你說展大哥累不累,我方才走到馬車側邊瞧見他,他就是那個姿勢,如今還是,咱們都快走了一個時辰了吧?”
季飛章笑了一下,一雙桃花眼眯縫着,像要睡着了似的,遠看更像一只狐貍了。
“那天晚上,公主殿下靠着他睡着了,他跟座雕像似的,一動不動坐了半個晚上,你忘了?”
“嘶。”言曠倒吸一口涼氣。
他還記得那天早晨他和季飛章看到正屋門口坐着的展蕭和睡得正香的公主時的震撼。
“兩三個時辰他都不嫌長,更何況這一個時辰?”季飛章倒好像笑得心滿意足似的。
他一邊瞧着前面那輛馬車,一邊又道:“我以前倒不知道,原來鑒察司那些僞裝的本事,還能用在讨姑娘歡心上。果然是那些庸脂俗粉沒有福分,配不上小爺的喜歡。”
言曠聽了直搖頭:“你可拉倒吧。公主殿下上次說了,世間的姑娘不分身份地位,只要是善良品行好,就都是獨一無二的,你還說別人庸脂俗粉,怕是你自己沒人喜歡,才在那裏牙酸。”
季飛章擡起扇子打了言曠腦袋一下:“你還認不認我這個二哥了?”
言曠揉着腦袋:“你什麽時候成我二哥了?”
季飛章坦然:“展蕭是你大哥,我年紀與他差不多,當你個二哥不對嗎?”
“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李忘舒伸出腦袋來,趴在馬車上瞧窗外的風景,剛好聽見季飛章和言曠拌嘴,沒忍住笑了一下。
她轉向馬車前頭,隐隐瞧見趕車的展蕭的一角衣料,也不知怎麽了,忽然就很想看到他。
于是她又縮回腦袋,推開馬車的門,倒是就那般大敞着門坐在了展蕭身邊。
“殿下怎麽出來了?當心受風。”
李忘舒笑:“這麽熱的天氣,哪來的風給我受?我方才聽見季飛章與言曠吵架,覺得好玩,便想同你說。”
“他們一向話多,若是殿下覺得煩,屬下讓他們閉嘴。”
“不用不用。”李忘舒趕忙擺手,“你正常一點瞧着不是挺好的,怎麽偏要幹些吓人的事。”
“可能是習慣吧。”展蕭扯着手裏的缰繩,控制着馬車的速度。
李忘舒盯着他看,總覺得他身上如今有了一種不該屬于鑒察司的情緒。
也不是快樂,好像是一種悵惘,迷離不清,越發想讓人探究。
“你瞧瞧我這弩裝備得怎麽樣?”
李忘舒擡起胳膊讓他看。
她今日穿了從代王府府庫中拿出來的箭袖勁裝,衣裳裏塞了好些暗器,胳膊上還藏了展蕭為她挑好的那張弩。
這兩日她在代王府什麽都沒做,倒是就學怎麽使暗器,怎麽用這小巧的弩了。
只是她毫無一點底子,學起來慢得驚人,且力氣不夠,連打出一支箭都殊為不易,唯一一件學好的事,只怕就是将這弩裝在身上了。
展蕭朝她胳膊上看了一眼,欣然點頭:“殿下已經可以出師了。”
李忘舒輕哼了一聲:“你可不要騙我了,我這幾斤幾兩我心裏可是清楚的。我想好了,到時入了瑤山,倘若真遇到危險,我就把這些全都扔給你,你就當我是給你帶着裝備的。”
“屬下不敢。”
李忘舒嘆氣:“你現在一口一個‘屬下’,還沒從前有意思。”
展蕭卻不回話,他心裏再明白不過,逃難路上,他們可以做“兄妹”、“夫妻”,但在代王府,他們只能是公主與侍衛。
李忘舒見他不回話,想了想,便不再說這件事,轉而問道:“前些日抓着的那個西岐人,你可知道他是為什麽到代王府嗎?”
展蕭有些意外:“公主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李忘舒垂下視線,看着胳膊上的弩:“我心裏總是不太安寧,我想除了瑤山帝令,大約就應該是這件事了。算算日子,咱們遇到的那些西岐人,若是要去永安,是不是快到了?”
“殿下害怕他們去永安?”
“我只是怕,我已經這樣努力,卻來不及。”
她沒有說來不及什麽,展蕭直覺也許是與她心裏的“秘密”有關,便也沒有問。
兩人就這麽安靜坐着,倒好像根本不需要說什麽,已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直到前方傳來車總領扯着嗓子的聲音:“王爺、殿下,我們已到瑤山山腳下了!”
作者有話說:
改了新書名《和親公主和侍衛私奔了》,封面沒有換,不要抛棄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