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尾聲

這空間不分天地、亦無光明，絕對的黑暗與死寂包裹着身軀，毫無餘地地剝奪了人全部的五感。此處再無其他，僅有渺小卻一直清醒着的“自我”，與無盡的虛無。

刀無極不知自己已漂浮着行走了多久，時光又已有多漫長，他如一顆微塵般的天外之石，被困于名為“永恒”的宇宙裏，他終于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依舊尚在“行走”……又或，“自己”是否還依舊存在？

若這便是死後應得的懲處……他堅定了心神，繼續令“自己”一直向前。他想那麽它來得太輕，永續的“無”或許終将令人崩潰瘋狂，瘋掉也許比如此維持清醒更加輕松歡愉，可是他不能容忍自己逃避，這是他應得的永寂，而且，尚遠遠不夠。

……

他似乎又跋涉了萬古洪荒的歲月，久到他已幾乎遺忘了時間的概念，卻忽地隐隐恢複了視覺——在那極是遙遠的盡頭，似有一星偶爾閃爍的光。

他懷疑那是海市蜃樓的幻覺，又驀地驚覺，這樣的空間裏，又何曾存在過盡頭與幻覺？

他急切地向那星光的方向而去，又是漫長的行程之後，那光明終于影影綽綽地擴大起來。

他漸漸清晰地看清了它……與他，那是一團刺目的出口，而出口前方，還有一個人。

他驀地找回了更多感官，心在胸膛裏劇烈地跳動着，幾乎忘卻了該如何繼續行走。

光陰的跨度忽地變得很小，他們似乎不過才經歷了一場極其短暫的分別。那個愈發清楚入目的生動真實的人，正帶着他早已暗自幻想追憶過太久的笑意，輕輕對他伸出手來。

這世上總是有這麽一個人，自他生時就在那裏，用一世對他關懷包容、不離不棄。哪怕他走過了那麽曲折反複的人生，死後，又彷徨了如斯漫長的道路，他也依然會在這裏等他。

如此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刀無極不知自己如何走過了最後的一段路，他最終站在了醉飲黃龍面前，甚至也不知自己正如何站立。

醉飲黃龍的聲音有些輕柔，卻真實地落入他耳中，他正微笑着道：“赤麟。”

他想好好應答，可是太久未曾說話，一時間卻未能發出聲音。

他低下頭去，慢慢伸出臂來，用力握住了他面前的手，确認着它的真實與溫度。

他不知前方那光明的背後又是什麽，可他想無論那是輪回、故鄉抑或另一個新的世界，只要不再放開眼前的手，便都了無懼意。

可他稍微定了會神，心卻又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自知曾親手造下多少罪行，若這路的前方就是地獄……又當如何？

他不覺後退了半步，寸寸放開指尖。得而複失的預感帶着寒意般地漸漸渲入清醒的神識，冰冷刺骨。

然而他似察覺了他的遲疑，并不猶豫地翻掌反握住了他退避的手。他感受到他回握的力量，帶着溫暖的堅定，不容置疑。

醉飲黃龍的目光帶着欣慰與安撫，再次溫聲道：“小弟。”

“……”

他凝視着他舒展的眉眼，無聲地怔了半晌，籠罩着全身的絕望終于慢慢退卻，被肆無忌憚的安心取而代之，它不講道理地擠滿心頭，充實盈溢。

——若這路的盡頭，便是地獄……他唯一的兄長，又怎可能放開他的手？

他近乎有恃無恐地想到，終于不再計較這虧欠與愧疚。

他再次低下頭去，慢慢尋回了自己的聲音，曾想過的許多言語，卻忽地不願再提，只是簡單地喚道：“大哥。”

“哈！”醉飲黃龍聞言而欣然，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略是顫動的肩頭，最終含笑道：“走吧。”

他微微颔首，仍未放開他的手，亦步亦趨地趕上他的足跡，恍似回到了久遠前的歲月裏，在他極小的時候，只要安然專注地跟在兄長身後，便無所畏懼。

他們共同走向那未知的光明。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部分略小言了，但還是希望能有一個光明的結尾><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