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子有點兇的 既不想要命,何不成全?
蘇懋思考,是誰在針對他。
很快一個名字跳出腦海——徐昆雄。
此人為太子右副門正,色厲內荏,圓滑謹慎,有一定的手腕,看他不順眼,幾次在他面前沒占到便宜,一直想扳回一城……可深入想了想,又覺不對。
今日這麽多摩擦,看起來小打小鬧,實則完結限制了他的行動自由,有裁制意味,需要很多人盯着他,準确的預判到他即将到哪裏去,要做什麽,迅速給出反應,徐昆雄有一定能量,但應該把控不了這麽大體量的行動。
他今天走過的地方,可并非都在奉和宮。
這麽大面積,連閑話辱罵他都到處有人……會不會和案子有關?
蘇懋眉頭微蹙,死的兩個都是太監,兇手高高在上,又耀武揚威,昭顯出了力量感和壓制感,過去和未來,受害者不止一個,兇手不會停下,那下一個目标,莫非是……不聽話的自己?
擅自插手案件,短短時間內掌握了太多東西,對方不高興了?
那這人想給他一個什麽樣的死法?
蘇懋并沒有害怕,反而眼底迸發光芒,小虎牙都露出來了,這豈不是說……他查到了一些很要命的東西,讓對方忌憚了?
如今案件整體脈絡尚未不清晰,他拎不出兇手是誰,但兇手如果送上門來給他研究,豈不是助他破案?
要知道,凡發命案,兇手的行為昭顯了目的,而目的裏,藏着動機,只要剖析的夠深,蛛絲馬跡夠多,就不怕抓不到!
一瞬間,他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拍拍屁股站起來,昂首挺胸,準備走向下一個戰場——不是一直盯着我,阻我吃喝讓我難受麽,來!
越過一道海棠門,差點和一個人兜頭撞上。
這人反應極快,腳步靈活的連退三步,避開了他。
從這個行為上看,就不是盯着他的那群人,這人不想惹事……蘇懋多看了他兩眼。
沒想到這人不止多看了自己兩眼,眼神中有頗多估量審視,很有意思。
蘇懋:“你認識我?”
對方怔了一瞬,唇角微提,有些意味深長:“看來蘇內侍對案子并未盡心啊。”
蘇懋仔細端詳對方長相,身材中等,體型偏瘦,衣服整潔,長眉細眼,膚色微白,正好對應小郡王信息紙裏對一個人的形容——孫守勤。
此人隸屬都知監,年十六,跟案件死者和嫌疑人的關系都很近。
他看着孫守勤:“你呢,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人在做天在看,應該死的人,是會被收走的,”孫守勤安靜極了,“——不是我。”
蘇懋:“所有狡辯之人,都會這麽說。”
“沸沸揚揚鬧那麽大,蘇內侍心中不是已經有數了?”孫守勤垂眉,“有數了,便不必再問我,若還沒有數——我勸蘇內侍,離這件事遠一點,這些東西,不是你能過問的。”
只是一個偶遇,孫守勤并未想停留,說完話便轉身離開。
蘇懋現在既不是官,品階也不高,沒權利留人問話,便随他離開。
不過對方說的話很有意思,這事不是他能過問的……那誰能過問?小郡王撐腰都不夠看,得是怎樣的品階和權責才可以?
小郡王的消息裏說,雖都是十六歲,孫守勤和童榮可不一樣,他前程已定,即将轉崗西邊……
蘇懋腦子不停,轉着各種各樣的信息,腳也沒忘了繼續往前走,有門進門,路盡了轉向,有臺階就擡腳,心不在焉的結果就是,沒看到路上有幾顆圓滾滾的小豆子,像是被誰不小心漏灑的,還未清理,他這一腳踩上去,自然腳底一滑,整個人往前撲——
“卧槽又來!”
正常來講,一般人腳下這麽趔趄,必然要伸手扶一扶旁邊,以期穩住身形,但蘇懋‘平地摔’經驗着實豐富,早就認命,連下意識的條件反射都在‘長久訓練’中變的與普通人不同,他的手,第一時間不是試圖站穩,而是盡可能的回彎,用手肘拄地,盡量緩沖摔倒時帶來的傷害。
畢竟法醫的手很重要,手肘麽,相對而言比較堅固,摔個跤而已,半個身高的高度,只要不剛好撞上硬石刀尖什麽的,就不會出問題。
硬石刀尖……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他剛摔在地上,還沒感受哪裏疼不疼,一偏頭,就看到了木柱上的木刺。
木刺斜斜橫出來,像一把匕首,頂端如刃,像是剛從哪裏劈拆出來的,鋒利異常,想也知道手扶上去,或身體撞上去會是怎樣的結果!
還好他直接摔了……
地上的豆子,柱上的木刺,再往前看,天色已暗,蘇懋看不到更多,但很明顯,對方做的不止這些。
已經到謀殺的地步,這事就不能再繼續了。
蘇懋眼梢微眯,得想個法子……
靜了一會兒,他開始動。
他不再将所有注意力都分給腦子裏的命案,而是專注現在,腳下的路。
宮中的路,他并不熟,亂走肯定出錯,但走過的路他記得啊,比如往東北荒院方向……他可是知道,別人都嫌這地方晦氣,不願意去,對方想必也難以施展,他自己倒沒關系,本來就準備夜裏歇在那裏的。
但去歸去,有些東西還是要試探一下的。
路行至一半,越來越安靜,他突然拐進不起眼的宮牆,大步往回退,抄了個近道,他倒是要看看,是誰在搞他!
一般情況下,幕後指揮會盯着戰鬥結果麽,他殺個回馬槍,沒準就能看到,看不到也沒關系,浪費幾步路而已。
蘇懋躲在暗處,很快就等到了……呃,太子?
玉冠烏發,劍眉星目,輕袍緩帶,逆天的身材比例大長腿,走動間除了矜貴氣勢,就是優雅風度,不是廢太子是誰?
太子盯他?是殺人兇手,還想順帶殺了他?
怎麽可能!
太子要賜人死,随便動個嘴不就行了,哪用得着這麽迂回,他只是一個沒有名姓的小太監,太子卻是宮牆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據說還有瘋病……
過于驚訝下,蘇懋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發出‘啪’的輕響。
完蛋!他要被逮住了!
然而太子卻并沒有理他,翩然行至,從他身前經過,雲紋衣角流水一般滑過,留下淡淡龍涎香餘味,沒有任何停頓,眼角都沒旁落一分,好像根本沒看到他。
蘇懋:……
是真沒看到,還是故意的?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那些宮人說的閑話。縱是廢太子,也是天上明月,世間貴玉,豈是賤命太監能肖想的?別人甚至什麽都不用做,你就會思緒翻騰,患得患失,分析考量他每一個動作是什麽意思,每一個微小表情變化是什麽情緒,會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肖想倒不至于,伴君如伴虎什麽意思,蘇懋今天是徹底體味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繃住了不動,思量太子為什麽來這裏,就見太子突然停住了。
太子還未說話,他身後的老太太抽了口氣,聲音都氣顫了:“何人安敢如此放肆,竟置赤霞紗在此!”
“既不想要命,何不成全?”
太子聲音慢條斯理,其內低沉韻味,比起亭子裏時的好聽,多了幾分冷寂與肅殺。
老太監應了聲是,右手兩指并起,往前一劃——
立刻有暗影過來,速度奇快,幾個起縱間,消失在宮牆,幾息之後再出現,拖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禀殿下,有惡賊欲行刺殺之事,身上死士印跡明确,現已伏法。”
太子看都沒看,擡腳往前走,老太監揮了揮手,叫人退下,低聲吩咐了句‘不可外洩’,就快步跟了上去。
蘇懋閉了閉眼。
赤霞紗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知道,但很明顯,這是引起太子忌諱之物,觀太子一行人表現,對這件事似乎很意外,也就是說,他們可能沒計劃走這裏,是因什麽變故,或者說……是有人故意引他們過來的。
故意引過來,用了死士,只是讓太子生氣,無法追查源頭,雙方都沒有過多損失,那目的何在?
怎麽想,都是為了他。
太子不可惹,撞破他的秘密,豈有不死之說?
還好他躲的及時!
為什麽皇宮會出現死士,為什麽太子行為這麽肆無忌憚,皇宮難不成早就是個篩子,現在的皇上難不成這般不濟……他都沒時間想了,他只在想,他竟讓對方這麽忌憚麽!
這是警告,是示威,甚至是挑釁——
你不是想抓我嗎,來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有沒有這個膽子,有沒有這個命!
蘇懋突然覺得這路好長啊,東北荒院太遠,睡覺停屍間他不怕,他早慣了,但這路太長,腿太酸,好像走不動了。
“啪——”
恰在此時,突然落了個小紙團在手邊,他打開一看,迅速跳起,警惕的查看四周,高牆,但什麽都沒有。
紙條上三個大字觸目驚心:殺太子。
故意在這個時間給他,什麽意思?是不是有‘你有機會,知道什麽時候最方便動手’的提醒和威脅?
夜風拂過,蘇懋難得後背發涼,打了個冷戰。
他如今覺得,在他周圍監視的人無孔不入,除了兇手,還有掌握着他秘密的背後之人,誰是案件兇手,誰又是掌握着他秘密,試圖操控他的人,這二者有沒有關系?
這些人的耳目遍布整個宮城,許是路過灑掃值守的低階宮人,許是白天打過招呼看起來很親切的管事,許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或許他們本人,就混在這些人中間。
誰在皇宮大內狩獵,誰在玩殺人游戲……
手指捏拳,突然碰觸到硬物,是荷包裏,小郡王塞過來的點心。
蘇懋眼神微直。
小郡王……在這個案子裏,就全然沒嫌疑麽?仔細想想看當時的位置,小郡王的地位特權,好像也不是做不到……
他為什麽非要卷進來,跟着查案,僅僅是因為興趣?還是纨绔的表象下,隐藏了很多東西?
蘇懋腦子有點亂,一時忍不住分析嫌疑人,一時又想死命案,死者的死亡方式,兇手的行為特點,似乎包含了壓制,權力顯象,甚至是馴化,怎麽有點像那種圈層習慣……
他知道這個時間不适合多思多想,一下子發生的事太多,情緒變化早就影響了他的思維能力,可他忍不住。
腦中思考還未有結果,耳邊卻聽到了有人朝這邊走的聲響。
夜色已暗,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安全的情況下,當然是——跑!
這一跑,蘇懋确定了,新過來的這個果然是沖着他來的,他往哪跑,這人就往哪跑,危險了!
這麽危險的時候,他竟然撞上了太子的路,不知為何,太子身邊的老太監不在,也沒看到暗影護衛,他就一個人在前面大剌剌走着,還穿着月白色的袍衫,那叫一個顯眼!
回頭看看追過來的人,很好,剛好是拐彎位置,對方視野遮掩,看不到,蘇懋狠狠跑了兩步,用力把太子推向一邊的灌木叢——
“你躲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