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的手很暖 除了你,誰會喜歡這種幼稚的東西?

蘇懋說想要一套刀具。

他尋思這不是什麽很難的事, 至少對太子來說不是,可是說完後太子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莫非……

“可。”

就在蘇懋打退堂鼓, 考慮要不要別這麽狂的時候,聽到了太子的答複,只一個字, 他就又能活蹦亂跳了:“那我能加個碼,要一小盞燭光麽?”

太子繼續沉默。

蘇懋卻不再那麽忐忑了, 踩着對方底線瘋狂試探:“這屋子實在有黑,我都看不到殿下,就一小盞,一小盞就行。”

良久, 太子才又道:“可。”

蘇懋趕緊摸到門邊, 手在長條小幾上摸找,終于找到了火折子,吹燃——

一小盞燭盞,只能照亮房間一小角,卻好似能照亮人整顆心。

蘇懋彎着唇,看看此刻的太子, 想想之前在外面的太子, 不管哪個時候, 他面前的太子,似乎都和在別人面前不一樣——這麽一想,此刻,此間, 好像更珍貴了。

他想在這裏多陪一會兒, 可總是說話, 難免別人煩,自己也渴,他想了想,道:“殿下等我,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門重新打開又關上,房間再次陷入安靜,死一般的寂靜。

眼前血色越來越深,從歲月裏回來的舊人帶着憤怒與指責,太子越來越壓抑不住胸中暴戾,握成拳的手蠢蠢欲動,玄鐵鏈嘩嘩作響,蕩起波浪,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在他忍不住發瘋的時候,突然門開了。

蘇懋推開門,抱着小箱子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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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無聊,咱們來玩吧!”

這個小箱子,太子無比眼熟,檀木質地,沉穩的帶點紫色的暗花,不就是那個裝魯班鎖的箱子?

說是叫太子一起玩,實則是自己玩……

蘇懋重新坐回太子身邊,還給自己屁股底下墊了個小墊子,盤腿坐着,拿出魯班鎖,就開始研究,嘴上說着問着‘殿下您怎麽看,咱們從哪裏開始’,實則一下子就找到了切入口,修長手指不停動着,眼睛越來越亮,整個人都沉浸了進去。

別說小墊子分太子一個,連手裏的魯班鎖,都沒有意思意思靠近太子,給太子看看。

太子:……

“哇……竟然還有這種機關暗竅!鮑公公也真是的,竟然換了新的,我就說怎麽和以前的不一樣,他都不告訴我,早知道我早偷過來玩了!”

太子:……

除了你,誰會喜歡這種幼稚的東西?為誰換的,你怎麽還不明白?

要感謝鮑公公,要在孤面前護着鮑公公,你什麽時候同鮑公公這麽好了?

正在奉和宮門口揮着小太監們打掃的鮑公公後背一凜,連打了三個噴嚏,直覺不對勁,趕緊往太陽底下走了走,又叫心腹最近的大事動向送上來,他得好好檢查一下,別出什麽問題……

蘇懋不知道奉和宮上下被鮑公公指派的水深火熱,也不知道太子在想什麽,說要玩,真就抱着改良版的魯班鎖,玩的不亦樂乎,整顆心都沉了進去。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的陪伴,他不停玩,太子也沒有趕他,意識昏昏沉沉,時睡時醒,每一次覺都不長,充斥着噩夢及不祥的顏色,每一次驚醒,都能聽到面前的人在玩魯班鎖,細白手指靈巧,木塊拼接聲清脆,難得心裏平靜一會兒,艱難的壓抑戰過去,心力疲憊,就開始重新重複這個過程……

不知過去多久,好像吃了兩頓飯,又好像沒吃,眼前的一切皆不真實,都很像是夢中經歷,直到真正的清醒。

先是眼前恢複了顏色,不再血紅一片,而是昏昏沉沉的暗,沉沉暗色裏,唯見門口一豆燭盞,燭光太淡,太淺,只能照亮周邊方寸,少年仍然坐在他對面,不過可能為了看的更清楚,并沒有面對他,而是背對着他,面對燭光。

小箱子裏的魯班鎖已經不玩了,或者說,已經玩完了,它們被拼成了不同的形狀,大大小小站在一邊,像兩排士兵,正在守護房間裏的人,而原本玩魯班鎖的手呢,現在正拿着一根木簽,朝不遠處畫的圈裏扔。

“你在做什麽?”開口便是難聽的啞音,太子卻早已習慣。

蘇懋後背僵了一下,往旁邊讓了讓:“我在射飛镖……是不是看不出來?”

太子這才發現,對方手中哪裏是什麽整齊的木簽,而是筷子劈成的大小不一的小木刺,可畫出的那個圈很大,也并不遠,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麽有人能全部扔在圈外,一個都不中的?

“你是傻子麽?”

蘇懋:……

“這怎麽能怪我呢,明明是圈不夠大……不,是燭光不夠亮!又不是誰都和殿下一樣,五官超強,還武功厲害!”

回了嘴才發現不對,太子都會諷刺人了,不叫別人滾,也不再悶忍着不說話——

他驚喜回頭:“殿下您好了!”

太子随手一翻,将手腕上的鐵鏈解開,緩緩起身:“看看你這個邋遢樣子……不成體統。”

“随孤出去。”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袍角不小心掃了蘇懋的手一下,蘇懋手沒穩,不知怎麽的扔出了握在手裏的小木簽,‘啪’一聲,木簽正中不遠處圈圈的圓心。

蘇懋:……

故意的是不是?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在嘲笑我!

他意猶未盡的拍拍屁股起來,不忘拎起自己的小墊子,門已經被太子拉開,陽光灑進來,他手背遮了眼,發現袖子上是有點灰……

可他身上有,太子身上也有啊!

大家一起在房間裏關了兩天,我是又蹭又摸的,還看不清,沾了灰塵,你還甩鐵鏈子呢,身上能不髒,誰也別說誰好麽!再說我還偷偷出去洗了把臉,拿匕首刮了下呢,您可是什麽都沒幹!

蘇懋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往外走,沒想到外面光線太亮,一下子從暗室走出來,被刺得有點睜不開眼,也看不清路。

“怎麽笨成這個樣子。”

太子似淺淺嘆了一口氣,把手伸過來:“抓住孤。”

“不是笨,是有點看不清路。”

蘇懋有點見光落淚的症狀,趕緊閉了眼睛,握住太子的手不放,還晃了晃,疊聲提醒:“魯班鎖魯班鎖——”

“會有人來收拾。”

太子拉着他離開,頭都不回。

他們走過的地方,有光流淌,他們交握的手,溫暖無比。

一瞬間,有難以言說的安靜籠罩,好像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了。

蘇懋眼睛适應了一下,就慢慢能睜開了,将要察覺到彼此手握的時間有點長時,太子就放開了。

蘇懋:……

他就知道,瞧瞧這恨不得一秒遠離的樣子,至于那麽嫌棄麽!他不就是袖子髒了一點!

“殿下咱們接下來幹什麽,”蘇懋十分機智的建議,“要不要洗個澡,吃點東西?”

太子微颌首:“嗯,你去吧。”

這高冷疏離的範,不愧是你,太子殿下!

“那我先告辭了!”

直到他背影消失很久,太子才收回了視線,叫了人:“備水。”

蘇懋去的還是那個專屬太監們的洗澡隔間,晴天白日,時間點不錯,大家都在外面忙,這裏也就閑着,甚至不需要做太多警戒,能痛痛快快的洗個澡。

一個澡洗完渾身舒暢,蘇懋心裏唱起好日子,怎麽着也算立了點功吧,太子應該會賞些好吃的?

洗完澡,換完衣服,頭發都沒晾幹,他又巴巴跑回了大殿,果然見鮑公公沖他招手。

“殿下召我了?”蘇懋有點意外,這麽快的麽!

“殿下還在沐浴,但菜已經點下去了,稍後就到,就是還有你——”鮑公公沖外面招了招手,“快些進來。”

蘇懋就見三個小太監托着紅漆托盤,托盤上整整齊齊的放着衣裳,金銀,一看就是賞賜之物,鑒于鮑公公剛才的反應,他指了指自己:“賞給我的?”

鮑公公慈愛的看着他:“咱們做太監的,本沒有越級擢升這樣的規矩,可誰叫你給奉和宮争了臉,殿下又在皇上面前提了你一嘴呢?皇上特賜,今日正好制好,蘇內侍試試吧?”

所以這是升官了?

蘇懋摸了把新做的靛藍色衣服,布料滑溜溜,還很厚實,陽光照耀下透着那麽一股子高級感,美滋滋的就去換了。

也沒去別處,大殿本就有屏風,隔出來的那點空間正好夠用,他抱着衣服就過去了。

鮑公公看着,臉上笑容越來越慈祥,真好。

這個小孩看起來膽大包天,什麽事都敢幹,什麽人都敢得罪,看不出有多細膩體貼,但就是時時處處都讓人舒服,心中熨帖。

有些人就是這樣,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但本身的存在就像一束光,不必多明亮,不必多熾熱,伴在身邊,就會給予人溫暖。

太子這個毛病已經有好幾年了,每次從側室出來,都透着一股厭世的陰戾,他自己不舒服,伺候在旁邊的人也不舒服,每到這些日子,奉和宮也是噤如寒蟬,不敢出聲,今天卻不一樣,太子出來情緒正常,唇邊甚至還有淡淡笑意,還點了菜……

他就知道蘇內侍不一樣。

希望以後……太子能越來越好,大家都能越來越好。

鮑公公正等着蘇懋換完衣服出來,腦中暢想着美好未來,突然背後傳來腳步聲,太子來了,他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聽見自家主子微冷的聲音:“下去。”

鮑公公:……

伺候太子多年,別的不說,太子聲音的微妙變化,他比誰都懂,這是……不悅了?

“是。”

鮑公公一邊走,一邊悄悄看了下自家主子神情,發現對方視線落點正是屏風後的人影,知道自己猜對了,還是稍稍有些無語。

竟然還不讓人看了……屏風那麽厚,能看得到什麽,再說他只是一個太監,很老的太監,就算看到了又能怎麽樣!

和鮑公公不同,太子看蘇懋,不是,看屏風,就大大方方的了,他也不着急,還找了椅子坐下,慢悠悠的等。

蘇懋換好衣服出來,不見了鮑公公,換成了太子,但也沒太驚訝,奉和宮裏,除了同事不就是上司,他拱手行了禮,還得瑟的轉了一圈:“殿下看,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殿下聲音有些啞:“好看。”

合适的裁剪,有垂墜感的布料,配上更顯膚色白皙的靛藍色,腰帶箍出的細腰,下擺下來回晃動的長腿,收束出細細手腕的箭袖……

太子眸色微深,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眼睛:“先吃飯。”

“謝殿下賞!”

蘇懋眼睛亮亮的跟上。

這飯吃的很順利,果然不愧是宮中禦膳水平,涼菜爽口,熱菜鮮香,肉菜鮮香辣爽,肥而不膩,素菜鮮甜潤口,唇齒生津,湯也特別好,不知道是用什麽食材熬的,可口極了!

蘇懋吃的頭都擡不起來,完全沒注意座位對面,太子眼神都在看着誰,吃了多少,只是最後吃飽,撂筷子的時候,感覺太子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樣。

有那麽一點點微妙。

蘇懋立刻審視自己,是哪裏沒洗幹淨,還是吃相不太好,飯粘嘴邊了?

不至于啊,難道是看了兩天彼此邋遢的樣子,嫌棄了?

可是太子不說話。

太子也很忙,沒空說話。

之前‘幽居’奉和宮時,太子就經常不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現在聖旨發下,能去勤政殿見皇上,也能參與上朝,就更忙了,根本沒什麽機會總見面。

蘇懋見怪不怪,借了太子的書案和筆墨紙硯,認真仔細的畫圖——那套解剖刀模板,太子答應過的。

當然他也不忘夾雜私心,給自己設計了一把精致小巧,看起來不大像刮胡刀的刮胡刀,塞進了套圖裏,反正別人看這一套刀具都覺得奇形怪狀,多一個有什麽要緊?

左右無事,他畫完圖,又設計了箱子,專門盛放這套刀具。

又想着這是在古代,驗屍工具光有解剖刀也不行,必要的古法使用,材料準備,以及罩衫口罩……是不是也得準備起來?

所有都忙完了,就托鮑公公轉交給太子,他又四處逛着玩去了。

沒辦法,誰叫整個奉和宮,就他一個人無所事事呢?進來的時機特殊,身份特殊,之前做的事也特殊,沒有任何事情委派在身,沒有案子,就是個純粹閑人,呆坐着有點傻,他就四處走一走,把地形弄熟。

當然,他還有另外一個訴求,看能不能釣上來那位站在背後的人。

但這一回對方沒半點反應,好像死了一樣,根本沒往他眼前晃,莫非……上個案子裏,大皇子六皇子受罰的事,也算他影響了奪嫡?

蘇懋一邊尋思一邊轉,皇宮看起來很大,可是逛久了,也就那樣,轉來轉去都是那一小片四方天空,看不到日升,也看不到日落,風吹進來都因為高高宮牆擋了下,不夠爽快。

他這輩子,只能困在這方寸之間了麽?

蘇懋後知後覺的,有點惆悵,想自己什麽時候能出去一回。

外面京城是什麽樣子的呢?街道和宮裏是不是有很大差別,市井間是不是有很多的煙火氣,百姓們穿的是什麽樣子,說話是什麽口音?

他……能看看麽?

督主法醫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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