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怎麽還不懂 未來擔憂

勤政殿前, 血染玉階。

有人以鮮血性命谏言,求天子開眼看世間,此一幕何等震撼, 哪怕這個人事涉案件,是犯罪嫌疑人。

此刻正值午後,是小朝會時間, 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朝廷命官們個個消息靈通, 心思玲珑,太子破案的事誰不知道,今日此人又為何能有機會死在這裏,誰不明白?

不過心裏怎麽想, 都是自己的事, 不能殿前失儀,甚至不能左右讨論,只眼觀鼻鼻關心,靜待後處。

所有人安靜無聲,沒有人說話,昭明帝卻不能當看不見, 一條人命死在這裏, 總不能不管吧?他要真是昏庸的不管不顧, 臉都不要了,何必大朝小朝都不放,還因為當年的秘密,不辦馮貴妃?

既然還要臉, 就不能裝作不知道, 太子這破案這麽大動靜, 誰能不知道?

盡管覺得倒黴,惡心,還是得給一個交代,全一個面子……

很快,殿裏就有太監出來收拾申斥,還專門帶着聖旨,到如知殿面見太子——

“……此間之事,皇上已經知道了,倒是沒想到,堂堂京城,天子腳下,竟然有敵國細作盤踞!隋開濟行兇殺人,罪不可免,然其揭露之事,不可輕忽,其後組織需細究追責,皇上有言,太子既然承辦此事,接下來只管繼續便是,宮裏宮外誰的面子都不需要賣!”

太子當然接旨,滿面肅穆:“此間之事,孤義不容辭,必将盡心竭力,請父皇放心!”

老太監:……

倒也不必這麽努力。

但這種話他哪裏敢說,只能陰着眼看外面守衛:“皇宮大內,出現這樣的意外,殿前司該要好生反省!幸好今日此人已存死志,若是為刺殺而來,爾等誰能擔得了責!”

蘇懋就看到殿前司的人立刻跪地請罰,尤其匆匆趕來的頭領,那惶恐虔誠勁,就差負荊請罪了,反而有一個人的出現,頗為不緊不慢,悠哉的很。

這還是個熟人——向子木。

蘇懋記得很清楚,今日堂審開始時,向子木這個殿前司散都頭就在外面當差,隋開濟沖出去的時候,向子木沒阻住,慢了兩步。

方才哪哪都緊張,他沒特別注意,現在想想,好像有點奇怪子……這個人怎麽可能會慢?

據歸問山說,向子木武功高強,聲名在外,辦差從來不出差錯,且他自己也有過體驗,只要向子木在的時候,奉和宮周遭就特別消停,連刺客都不會出現——或者說,有刺客一如既往刺殺太子,但根本走不到太子面前。

向子木是故意的?為什麽?

但這點現在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殿內——

目送皇上身邊的老太監離開,太子并未歸座,而是站立堂前,垂眸看勾蕊:“都聽到了?”

勾蕊手指顫抖着,閉了閉眼睛。

姜玉成跟着冷笑:“隋開濟說的對,你重傷至此,活不了幾天了,你那個叛國的細作組織,連皇上都發了話,要連根挖出來,你也保不住,還敢不招?”

勾蕊伏在地上,沒說話,不知是傷的太重,說不出話,還是哀莫大于心死,不想說話。

太子翻手,叫了個人進來——

“孤沒空同你周旋,接下來的審訊過程,自有擅長之人負責,你們的事已然瞞不住了,說還是不說,配合還是不配合,自己選吧。”

此人個子略矮,身材很瘦,臉上帶着笑,卻不見半點平和親切,反而有股難以言說的陰森之氣,落到他手裏是個什麽下場……想想就知道。

“我……我招……我都說。”

勾蕊本就心緒浮動,撐不住了,再來這麽一出,更是吓的不行,她最讨厭髒髒的地方,最不喜歡被人威逼……

但撐到現在,她身體有些受不住,說完這句話後,人就昏了過去。

“沒事,”瘦男人擺了擺手,“小人這就将她帶走,先好好照看着,若她醒來變了主意,小人自有方法對付他,殿下放心,明晨之前,必有結果。”

太子颌首,讓他将人帶下去。

東西兩廠根本不用對眼色,就知道現在形勢對自己不利,剛要想辦法動,太子又說話了——

“賈廠公留步,此間案了,事卻未畢,還請去側殿說話。”

留住了東廠廠公,太子又看向西廠番役李德來:“你也不用走了,孤已命人去請西廠廠公,親自來接你。”

當然,接不接的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細作組織的事要清,還頭頂聖旨,接下來太子可以預見的很忙,非常忙,蘇懋倒并不擔心,反正所有準備都做在了前面,不管別人有什麽招,太子都能接得住。

接下來沒他的事了,他也沒非要等着,顧自離開如知殿,準備回奉和宮。

小郡王當然追了出來,和他一起并肩走,還一邊走,一邊斜目看着他,偷偷樂。

這人笑的嘴都裂開了,蘇懋怎麽可能看不到:“你笑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這樣子也挺酷的。”

他雙手合十,抱在腦後,看着遠方湛藍天空,嘆笑一聲:“我呢,沒什麽出息,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在京城裏裏外外的圈子裏,一直被嘲笑,貴人們嫌棄我,百姓們笑話我,連我自己都覺得我自己實在太不争氣,有點對不住我爹娘……”

“我娘倒是不嫌棄,從沒說哪天把我扔了,不管了,放棄了,別人笑話我,就讓別人笑,反正別人說的罵的那些也是事實,是我自己不争氣,但對我動手就不行,她護崽,但她也會親自動手打我,說小孩子家頑皮些不妨事,心裏卻不能沒有譜,有些事能做,有些威可以耀,她的兒子,憑什麽不能招搖?但有些事絕對不可以,別說她的兒子,天子都不能,不應該,但凡我犯了糊塗,是真的拿鞭子抽的。”

“外面都說我娘疼兒子,其實我爹溺愛我更多,最怕我受委屈,也最擔心他和我娘百年後,我會不會被欺負。他們都很擔心我的将來,雖然家大業大,但沒本事,是守不住的,我也一直很焦慮,文不成武不就,我能幹什麽呢?現在想想……破案挺不錯的。”

“不評判道德,不說律法,就這個抽絲剝繭,找到真相的過程就很有趣,我天生愛打聽事,什麽亂七八糟的事,但凡讓我聽一耳朵,我都能記住,都能知道,遇到案件,還挺能聯系的起來……蘇小懋,你說我以後也幹這一行好不好?我去挂個缺,鍛煉鍛煉,學學技巧,過個幾年,是不是也能當個大理寺的推官?”

蘇懋:“小郡王喜歡,便可以一試。”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入行的理由有千千萬,只要喜歡,只要不停精進,總會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好,那以後小爺就都跟你一起辦案了!”

姜玉成打了個響指,偏頭看蘇懋:“你呢,你以後想怎麽辦?”他看了他的四周,小聲道,“我可沒有輕瞧你的意思啊,你懂的,這宮內宮外,我的好朋友就你一個,我可服你那一手驗屍本事了!就是吧,你這身份,稍微有點不合适在外面做官,不然咱們還能請太子表兄幫個忙,給你補個缺……”

“要不你進東廠西廠?”

姜玉成突然想到這個方向,眉毛都不皺了,壞笑着撞了撞蘇懋肩膀:“東廠最初設立,不就是查破那些與朝廷有關,外面又撕扯不清的大案?你去了,還能搞一搞他們的壞風氣,你看看他們現在在外頭都臭成什麽樣了……”

蘇懋:……

他要怎麽說,他其實是個假的?他不是太監,他有物件的!

他幹脆利落轉移話題:“聽鮑公公說今晚奉和宮食材不錯,可以自行點菜,正好時間尚早,你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好啊好啊!”

姜玉成立刻開始鄭重思考:“太子表兄那麽忙,怕是回不來了,咱們意思意思給他剩個菜,留做宵夜就行,我今天不知怎麽的,有點饞辣,吃個辣子□□?啧,又說錯了——”

他伸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說雞不能說吧,以後幹脆不要吃雞了,那吃點什麽好呢,禦膳房有個新來的川菜廚子聽說手藝不錯,今天不順便嘗一口多浪費,要不吃條魚……”

微風拂面,陽光正燦,二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周遭越來越安靜。

蘇懋聽着小郡王掰着手指頭數,猶豫要點哪個菜,思緒不期然遠離,其實剛剛小郡王的問題并非無足輕重,他的将來……以後的路,要怎麽走呢?

假太監這件事,始終是個問題,之前那個給他派命令的人死了,可那個人也只是執行辦事的人,背後還有主子,他的秘密,誰知道有沒有外漏?太子……知道麽?如果知道了,會怎樣?

怎麽看,太子都不是喜歡被欺騙的人。

這天晚上,小郡王蹭到一頓豐盛飯菜,又發現了人生理想,心滿意足的離開,蘇懋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太子回來,反而等到了東廠廠公賈鵬自盡的消息。

西廠也上上下下被查辦,不敢大小聲。

人當然不是太子殺的,太子也沒必要殺,他現在手揣聖旨,又提前布了大局,早已把整個細作組織掌握在手裏,要的不過是更多人的主動自曝,不可能殺人,賈鵬還真就是自殺,可能是知道事情燒到自己身上了,用自己的命為別人尋臺階下。

蘇懋聽歸問山和鮑公公說着外面的消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并沒有驚訝,勾蕊招的很快,幾乎是醒來就招了,他也不意外,但皇上突然對幾個皇子突然發落,他是沒想到的。

二皇子被責,他理解,事涉西廠,西廠和他走的近,上一案受了罰的六皇子再次被罰,他也理解,誰叫他日日到明光宮給馮貴妃請案,同馮貴妃勢力抱團呢?馮貴妃明顯得不了好,東廠也栽了,他想一推六二五,說什麽都不知道,哪哪都跟自己沒關系,沒信?

可大皇子自上案之後,老老實實被禁足,沒出過門,也查不出東廠西廠和他有什麽關系,怎麽這次也受了天子責難?誰把他一起拽進坑裏了?

還有對馮貴妃的發落。

後宮妃子,插手前朝已經是罪了,她還通敵叛國,勾連,或蓄養細作,這難道不是誅九族的罪過?皇上卻偏偏沒處死她,也沒将她打入冷宮,只是暫時封了明光宮,不準任何人進出。

還說這中間沒有感情?

第二天晚上,蘇懋倒等到了太子回來。

“還不睡?”

太子大步進來,未等蘇懋回答,解披風的手就頓住:“哦,在等孤。”

蘇懋看了眼手裏的魯班鎖:“其實我是在拼這個……”

“孤餓了,”太子不接受除了等他之外的答案,“陪孤用點東西。”

蘇懋站起來:“那我去給殿下叫點吃的。”

太子看了眼天色:“這個時間?”

好像不太方便。

蘇懋眼底轉了轉:“那我去給殿下偷點……鮑公公那裏什麽都有。”

這樣不會驚動別人,別人也不會知道太子大晚上的撒嬌喊餓,非得要吃的。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好啊。”

蘇懋早在奉和宮混熟了,哪裏有什麽,這個點誰當差,走哪條路更近,翻哪個窗戶更不容易被發現,他知道的很,很快拎來了一個大食盒,茶水,點心,幹果,小菜,熱粥,還有容易放,風味還不錯的鹵肉。

玩了大半天,蘇懋也有些餓,并沒有客氣,一盤盤擺出來,就和太子分食了。

慢慢的,他發現,太子其實并沒有怎麽動筷,桌上大部分東西……都是被他解決的。

“殿下……給我要的?”

“你看起來很餓的樣子。”太子一邊說話,一邊伸手,修長手指落在了他的唇邊,微暖。

蘇懋下意識後退,卻被太子拽回來——

“別動,沾到了。”

蘇懋這才看到太子手指上,沾了點點心渣。

太子拍了拍身邊位置:“陪孤坐一會兒。”

蘇懋有些猶豫。

太子:“在這裏等等孤,不就是有事想知道?确定不問了?”

蘇懋老老實實的坐過去,還是沒憋住:“皇上為什麽不發落馮貴妃?”

太子側眸看他:“你要不要猜猜?”

蘇懋還真就往下仔細想了慢慢的,想到一種可能:“因為他拿捏了皇上……不止這一個秘密?”

太子眸底盛着笑:“接着說。”

蘇懋眼睛微亮:“可能起初只有這一個,但後來相處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久,但凡聰明一點,留心一點,知道的秘密豈不是越來越多?”

太子颌首:“算是。”

也就是說,不全。

蘇懋又想了想:“因為某些勢力不能一下子倒塌?我聽說了,賈鵬死了,自盡,東廠廠公,這分量可是不輕,這事有下面的背鍋了,上面的就不能随便倒,倒也得慢點,不然可能會讓底下的人心驚害怕,不知道會鬧出什麽,算是不穩定因素,這些清算,要慢慢的來?”

太子颌首,淺淺嗯了一聲。

還有?

蘇懋就猜不出了:“還有什麽?”

太子:“給你騰位置。”

蘇懋眨眨眼:“嗯?”

“東廠督主,要不要當?”

太子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好像這種事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理所當然。

蘇懋卻怔住了,就他這個年紀,這個閱歷……能上?

“孤說能,就能。”

太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大手過來,輕撫他的臉:“不是心疼孤的際遇,想保護孤?孤予你機會,去大鬧一場吧。”

蘇懋心中隐動,倒是不排斥:“那您能不能別……”

“別什麽?不能親你?”

太子不但沒退,還抱住蘇懋,在他唇邊印下一吻,額頭抵着他的額頭:“還不明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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