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總有那蠢的不甘寂寞 兔子這麽可愛,一定要吃掉!
從大皇子嘴裏曝出來的這個消息, 可謂石破天驚,光順着皇子的利益集團扒拉扒拉,就能看到表象萬千, 皇子們,皇子們的人,多少人摩拳擦掌, 等着一個好機會,現在可不就來了?
利益當前,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眼前的得失,沒有人想過未來,可能想過也不在乎,更沒有人在意過去, 沒有人想起這家國是怎麽支撐起來的, 沒有人記得別人的血淚功績,仿佛過去的事,只要裝作看不見,就可以抹平。
短視如此,就算争到了皇位,又能維持住幾天呢?
蘇懋閉了眼, 很為太子不值。
手心一暖, 被人握住, 一顆溫熱的小方塊落在掌心,他睜開眼睛,低頭一看,是一塊點心, 應該是新做出來的, 還帶着熱氣, 淡香撲鼻,光聞到氣息,就能想象到它入口的滋味,必然綿軟馥郁,香香糯糯。
而天子儀仗剛剛到達獵場,各處帳篷都是才搭起來的,有的甚至還沒搭完,找新鮮做得的糕點談何容易?除了皇上那裏,大概別的地方找不着。
太子去偷點心了?為他?
“氣什麽呢?”太子掀袍坐下,端起他才嘗了一口,就盯着看了半晌的茶盞,一口飲盡。
蘇懋都沒來得及提醒一個‘涼’字。
“看得出來?”
“自然看得出來,”太子慢條斯理,“嘴都撅起來了。”
“不可能!”蘇懋趕緊摸自己的臉,“我從來不上臉的!”
保持情緒穩定,是一個法醫的必備修行,他早就練得爐火純青,甭管遇到什麽事,哪怕心裏巨浪滔天,臉上也不會……摸了摸果然沒有:“你詐我?”
太子:“看來是真生氣了。”
蘇懋:……
以前怎麽沒發現,太子竟然是這麽幼稚的人?
算了,他重新給太子倒上一杯熱茶:“那個消息……是真的麽?大皇子說……”
太子:“是真的。”
“那你——”
“孤不蠢。”
太子三根手指拎着茶杯,并未沾唇,漫不經心輕輕轉動,小巧茶杯在他手裏顯得特別乖巧,仿佛能任他搓圓捏扁。
有些話不必多說,彼此身邊的事,心中的想法,早就默契共通。
蘇懋眼睛微閃:“此次冬獵,殿下仍要小心,總有那蠢的不甘寂寞。”
太子看着蘇懋,修長指節輕輕摩挲茶杯沿,好像撫摸的不是茶杯,而是某個人:“懋懋不是要保護孤?”
蘇懋挑眉:“你用得着我保護?”他語氣堅定的拒絕,“我不去。”
他才不會去拖後腿,沒他,太子自己就能萬無一失,可能順便還能坑下別人,他去了可就未必了,太子心神都在他身上,顧不上自己,真發生意外了怎麽辦?
他知道太子有信心,但這個提議也絕對有私心……玩什麽玩,談什麽戀愛,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正事要緊嗎!
太子沒死心:“真不去?”
蘇懋堅定:“不去。”
太子:“林子裏有狐貍兔子,個個皮毛漂亮,油光水滑,顏色不一而足,毛茸茸的,很好看。”
蘇懋:“不去。”
太子沒有哄騙到人,只能孤獨的,一個人參與冬獵。
各種準備做好後,大典儀式在第二天正式開始,由禮部官員主持,按照往年流程,該祭天祭天,該天子發言天子發言,該臣子們跪了就跟着唱禮跪,一套流程下來,時間不算特別長,也不算短,皇家威儀氣派是擺得足足的,高貴,權力,階層差別沒哪一刻比這個時候彰顯的更淋漓盡致。
而過去一個晚上,‘廢了太子就不跟你們計較,承諾簽訂永不來犯契約’的消息已然發酵,太子身上聚集了大量目光,連皇上都多看了他好幾眼,不過大家都是有心眼的人,又礙于場合和氣氛,并沒有人多言,也沒有人上前說什麽。
太子表現和平時無異,一如既往尊貴優雅,挺拔昂藏,一雙眼睛無波無瀾,看不出喜怒,好像根本不知道,或者不在乎這件事。
禮部官員響鞭鳴炮,冬獵正式開始,太子一馬當先,意氣風發的沖了上去,緊随其後的是大皇子,四皇子慢了些,和朝臣一起前行,倒是親民很多。
一群人馬在面前呼嘯而過,卷起朔風殘雪,轉瞬隐入山林,不見了蹤跡。
“現在就等着太子表兄給咱們拿個魁首啦! ”小郡王撞了撞蘇懋的肩,“你信不信?”
蘇懋看他:“你怎麽沒跟着去?”
姜玉成哈了哈冰涼的手,揣在袖子裏:“我是愛湊熱鬧,又不是什麽讓的都湊,這多冷的天啊,還騎馬跑那麽遠,還要射箭,我射頭又不是很準……這群人瞧着個個穩重,一拿起弓箭就跟下山的猴子似的,恨不得沒有任何負累,只管往前沖沖沖,有什麽熱鬧可看,我要想看這個熱鬧,還不如花銀子請人給我敲鑼鼓音呢。”
“冬獵就是個形式,去玩也玩不痛快,一兩天的事,後天就得回,我還不如等來年春獵呢……”
小郡王打了個哈欠:“這一大早的催人起來,尿都能凍成冰,不跟你說了,我先回去睡個回籠覺,再過來找你玩哈。”
蘇懋:“好。”
小郡王是吃完午飯,歇了午覺,才過來找蘇懋的。
外邊天氣太冷,照原本想法,兩個人本來只想在帳篷裏烤火聊天玩游戲,順便烤點東西當零嘴,但坐久了難免覺得憋得慌,想活動下筋骨,商量了幾句,就穿好厚衣服,出了帳篷。
“……之前說你不會騎馬?這好辦,我教你啊!正好這回冬獵,除了各家帶來的,還有獵場準備的,我們去挑一匹溫順的小母馬,這種馬聰明又穩重,你一上去它就知道你是不是老手,要是新手,騎的它不舒服,它連跑都不帶跑的,你怎麽催,它都只會溜溜達達的走……”
姜玉成拉着蘇懋到馬棚處,很快相中了一匹白色的小母馬:“就這個!你看它眼睛黑漉漉的,一看就很靠的住!來來來蘇小懋,咱們騎馬玩!”
身邊跟着不少人,就算出意外也不會有事,蘇懋摸了摸小白馬的頭,感覺掌心被對方的臉蹭過來,有點癢癢的,心裏也跟着有點癢癢的,這馬看起來不太高,還沒完全長成熟,但腿健膘豐,顯然馱起一個人力氣是足夠的……
“好啊,我試試。”
“那你這樣上馬——”
姜玉成不愧是好夥伴,說了教好兄弟騎馬,真的就認真教了起來,都不顧自己玩了,告訴他大概都有什麽要領,比如馬怎麽上,怎麽下,怎麽溫柔的催它前行,怎麽制止它告訴它該停了,怎麽下命令轉方向……
溜達了幾圈,蘇懋竟然覺得自己會了!
小馬太溫順,這邊地界也平坦,只要不跑快了,還真是不太難。
“哈哈哈我說簡單吧!”
姜玉成這才開始騎上自己的馬,和蘇懋并肩前行,跑一段停一段,也不快,兩個人溜溜噠噠,全當玩了,良久,才進了獵場山脈的外圍。
“哇……下雪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灑落,一片一片,優雅散慢,不太大,淹沒不了別人身影,卻足以讓人們興奮。
“靠那邊有只兔子!蘇小懋你看到了沒看到了沒!灰色的,就在那樹窩邊,它還在跑呢,在跑!”
姜玉成瞬間撒歡,也不顧着小夥伴了,催馬就跑了出去:“我要捉到它!”一邊跑還一邊舉弓拿箭,“這麽可愛,一定要吃掉!”
蘇懋:……
他不會弓箭,自然也就沒帶,沒有射獵的興奮勁頭,就墜在後面,溜溜噠噠的跟着。
小郡王運氣顯然不好,沒能抓到這只兔子,因為這只兔子,被別人射中了。
迎面過來一堆侍衛催馬前行,将兔子拎起來,兔子身上有兩支箭,一支在屁股上,一支穿透了頭,致命傷是哪裏,顯而易見,屁股挨了箭不要緊,還可以跑,頭被射穿,必死無疑。
屁股上那支箭是小郡王的,穿頭的那支麽……
侍衛後面,四皇子騎馬而來,手中弓箭樣式,正好與這支箭匹配。
四皇子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騎馬過來,微笑謙雅似君子:“林中視野複雜,不知這灰兔是表弟和蘇內侍的獵物,倒是唐突了,不介意的話,還請收下。”
他一個眼色,底下就知道怎麽回事,立刻下馬行禮,将灰兔捧至小郡王和蘇懋面前。
蘇懋沒動,姜玉成也沒動。
四皇子頓了下,笑容越發體貼:“本王今次有幸,所獲獵物良多,倒不用一只灰兔添光加彩,足以在父皇面前過得去了,兩位只管收下,不必有壓力,若不覺得該是自己獵物,全當本王送予你們的禮物也可。”
這看似體貼溫柔,實則高高在上的話音語氣……
姜玉成直接回:“四表兄不必客氣,我們也不缺吃的。”
四皇子看了眼那只灰兔,若有所思:“倒是本王大意,毀了皮子。”
姜玉成心說這是皮子的事麽,灰兔皮有什麽好稀罕的,他們這樣的人家,這種成色的皮子大半都只會賞給下人,可還沒說話,就又被人給攔了。
“你們若是想要皮子,方才四哥獵到了不少不錯的,雪狐皮如何?”
六皇子騎着馬,慢悠悠的過來,一邊說話,一邊朝四皇子拱了拱手:“四哥莫怪弟弟拿了您的主意,主要是四哥今日過分神武,那雪狐獵的太多了,內宮也用不過來,既然表弟……和蘇內侍喜歡,不如勻幾張出去。”
四皇子:“好啊,六弟不提醒,本王都沒想起來,好皮子的确不應該浪費,該要共賞。”
蘇懋有些意外,這兩個走到一起了?
再看二者表現,四皇子一如既往自恃尊貴,馬站在最前邊,儀态一絲一毫都不帶出錯,六皇子落後一步,雖是兄弟,卻主動避退,不管說話行禮,都在下位,這種相處模式肯定不是四皇子有意拉攏,而是六皇子主動促成。
大約六皇子知道馮貴妃這次犯的事比較大,恐日後再立不起來,思考過後,投靠了四皇子?
四皇子态度看起來親和,但這是他常年以來打造的形象,不可能因為誰而改變,看起來親切,卻未必會當自己人,畢竟之前章皇貴妃和馮貴妃針鋒相對了那麽久,他和六皇子也少不了互相挖坑,互相暗害,昔日恩怨,怎麽可能一筆勾銷,化敵為友?
除了這點有意思之外,蘇懋還明顯地感覺到另一點——四皇子應該是沖着他來的,想要招攬他。
這只灰兔,不管是拿來吃還是取皮子,顯然不是小郡王這個層級會在乎的事,這些話,這些舉動,都是沖着他這個小太監。
下一刻,六皇子的話就證明了他的猜想。
六皇子思忖着四皇子神情,微笑看向蘇懋:“四哥一向重賢重才,蘇內侍小小年紀已入父皇法眼,聽聞東廠督主至今未有加派,位置是給你留着的,可見未來可期。蘇內侍早與一般小太監不同,不必這般小心,大可以在宮中多多走動來往,想來很多事,四哥是願意請教的。”
四皇子颌首,話音微慢,透着提點意味:“未來之事沒人說得準,明哲保身才是正道,蘇內侍這般聰慧,應該知道路怎麽選。”
之後便不再多言,送了兔子之後,幹脆利落的轉身離開。
姜玉成拎着兔子,眯了眼梢,看向蘇懋:“他是不是在招攬你?還是因為太子那個事?他們就這麽篤定,太子表哥一定會犧牲麽! ”
從不确定到生氣,只是一瞬間。
蘇懋順了順小夥伴的毛:“朝堂也沒那麽多傻子,你看跳腳說話的有幾個?”
從昨晚到現在,不管私下裏還是公共場合,跳出來的都是少數人,沉默的則是大多數。大家心裏都知道怎麽回事,跳的太快太猛沒什麽意思,不見連皇上都沒說什麽嗎?
姜玉成想想也是,很快就不生氣了,不過也覺得沒意思,不想再玩了。
蘇懋也活動夠了:“我們回去?”
姜玉成:“好。”
回去途中,兩個人遇到了二皇子。
二皇子穿的很厚,瘦弱的身體裹得跟個熊似的,大約和他們一樣,帳篷裏坐的難熬,出來活動活動,正好碰到了。
此時風雪已大,隔着雪幕看到他們,二皇子幾乎不假思索的往這邊走,只是他腿腳慢,再走也離的還遠。
姜玉成拽了拽蘇懋袖子:“莫非他也有這意思?想招攬你?要不要這麽不要臉,我太子表兄還沒死呢!”
蘇懋搖頭:“不清楚。”
心思各異的朝臣們不說,這些皇子可都是太子的競争對手,以往就不存在什麽兄弟情誼,這種時候更是,落井下石,都能踩一腳的事,為什麽不幹?閑着也是閑着麽。
“不過二皇子走這麽慢,除了自身體力,心思估計也沒多堅定就是了,他肯定知道自身缺點,招攬我,別的皇子都比他更可能,這種時候趁機而為,頂多是耍點小心思罷了。”
“那他這麽盯着我們做什麽?”
姜玉成手一緊,攥緊了兔子:“難不成是饞我們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