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弑君
自見過燕龐後, 永嘉情緒好了許多,又重新拿起針線,想要給燕龐繡個荷包。
蕭啓琮暗自松了口氣, 又開始繼續籌劃朝中之事。
小年那日, 下朝後飄起了鵝毛大雪。蕭啓琮沒帶傘,也沒把這點雪當回事,正要上馬時卻瞧見一名小厮抱着傘跑過去。
他回眸看去,身後正是準備去刑部當值的沈非。
小厮把傘遞到沈非手中, 喘着粗氣道:“夫人讓送的, 說大人身子骨不行,別受了凍。夫人還包了餃子, 等大人晚上回去吃。”
周圍一圈官員開始跟着起哄, 沈非抱了傘,不大好意思地訓斥道:“慌裏慌張的像什麽樣子?還不快去回禀夫人。”
哄笑聲更大了, 不少人在一旁感慨他們真是夫妻情深。
沈非耳根紅了紅,一擡頭恰好對上武陵侯的目光,對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而後被一群人簇擁着走了。
蕭啓琮跨上馬背,突然覺得這雪落在身上很冷。
回了府,永嘉正坐在溫暖如春的裏屋, 隔着一道屏風去看外間打開的小窗。
她之前動了胎氣, 已經十數日不曾出門,大多時間都躺在床上。
蕭啓琮帶着一聲寒氣進屋, 怕凍到她, 只遠遠隔着幾步過去, 在婢女的侍奉下更衣。
蕭啓琮脫掉被雪水浸濕的外袍, 若無其事地道:“外面雪下得很大,我從宮裏回來,衣裳都淋濕了。”
永嘉看了他一眼,道:“我沒想出去。”
蕭啓琮一時語塞,換好了衣裳到她旁邊坐下,伸手去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不是非要拘着你,只是你胎氣未穩,不宜外出走動。”
這段時日他也一直忍着脾氣,盡量對永嘉有耐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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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因為他放在肚子上的手很不舒服,她轉過頭,看向緊閉的窗子。
蕭啓琮看着永嘉瓷白的側臉,纖長的眼睫,玲珑剔透的鼻子……最後目光落在那不搽胭脂而自紅的唇瓣上。
他覺得一股火氣自下腹燒了起來,于是扣住永嘉的脖頸,俯身吻了上去。
永嘉先是掙紮了兩下,很快被他溫柔而強硬地扣住雙手,只能任他對自己胡作非為。
麝煙默默低下頭,帶人悄聲退了出去。
衣衫很快被扯亂了,滑膩的肩頭裸/露出來,蕭啓琮的手從永嘉的脖頸滑下,落在她的肩頭上,捏住那個“琮”字。
他咬着永嘉的耳珠道:“我好想你……”
溫熱的氣息鑽入耳中,永嘉輕顫了一下,嗓音輕緩地道:“不要這個孩子了,要我行嗎?”
蕭啓琮手臂上的肌肉陡然繃緊了,沉聲道:“你還是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永嘉知道他生氣了,就又抿唇不語。
從前她惹蕭啓琮生氣了也會這樣,而蕭啓琮一般會把她抱到床上,折磨到半夜,直到消氣為止。
而這次,蕭啓琮只是在她脖頸上狠狠咬了一口,就松開手道:“沒人能搶走我們的孩子。”
永嘉從不覺得他是個喜歡孩子的人,也不覺得他會期待這個孩子。在永嘉的記憶中,蕭啓琮向來是個随心所欲之人,只要他想要,自己随時随地都得配合。
可他如今卻忍着脾氣和欲/望,就為了留下這個孩子。
而且,他們日日同塌而眠,蕭啓琮似乎也沒有……去找別的什麽人。
蕭啓琮把她的臉扳回來,在她唇瓣上輕輕咬了一下:“不許想別人,想我就夠了。”
永嘉拉起薄毯蓋在身上:“我困了。”
蕭啓琮脫了鞋躺下來,從後面抱住她道:“給我繡個荷包吧,你從沒送過我什麽東西。”
永嘉閉着眼睛,假裝聽不到。
蕭啓琮手臂緊了緊,胸膛緊緊貼着她的後背,薄唇貼着微涼的長發。
不管怎麽樣,這個人都是他的。
永嘉閉上眼睛時常會看到燕龐陰郁的眉眼,這兩年想來他過得也不快活。什麽燕王,手中無權無勢,誰又會真正在乎他?
永嘉有時想見到他,和他互訴衷腸或者抱頭痛哭一場,卻又覺得心神俱疲,有太多話無從說起。況且她肚子裏還帶着這個,也無顏再見燕國人。
新歲之前,蕭啓琮又忙碌起來,甚至一連幾日都沒回府。
二十八那日,永嘉正躺在軟塌上昏昏欲睡,突然聽到麝煙一路小跑回來,興奮道:“公主,姜夫人來了!”
永嘉陡然清醒過來,往麝煙身後看去,就見姜溫玉果真站在門口。
她依舊着着素色衣衫,整個人瘦了許多,但臉頰紅潤,能看出病已經好了。
剎那間的驚喜之後,永嘉又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腹部。
姜溫玉來之前蕭啓琮就已親自囑咐過,她看到永嘉的肚子後只是道:“聽說你胎氣不穩,我給你看看。”
永嘉把手伸出去,同時看了一眼屋裏的侍女,她們都只聽蕭啓琮的,根本不會退出去。
姜溫玉知道她被監視着,許多話不方便說,只能道:“北行宮很好,一切都過去了。”
永嘉握住她的手:“他讓你來的?”
姜溫玉醫術高明,蕭啓琮應當防着才是。
姜溫玉點了點頭:“我留下陪你幾日。”
她說着将手放到了永嘉肚子上,輕輕撫摸着。
永嘉眸子垂了垂,像是一個做錯事後委屈的小姑娘。
姜溫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若是暫且不成就該先釋懷,養好身子再待來日。”
永嘉鑽進她懷裏:“可我做不到……”這是蕭啓琮的孩子,是屈辱。
姜溫玉拍着她的後背:“沒事,我陪着你。”
其實燕國國破之時,永嘉也不過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被燕帝燕後捧在手心裏十數年,向來不知憂愁為何物。
一朝國破家亡,她被迫暴露在所有醜惡之中,被推着長大,被逼着隐忍。
姜溫玉看着她步履維艱地走到今日,早把她當做親人。
永嘉身子虛弱,時常頭暈惡心,多夢難眠,到了深夜更是出一身虛汗。
姜溫玉把脈後開了方子,麝煙收好讓人送給蕭啓琮,要等他應允了才能用。
姜溫玉來了之後,永嘉就更不想待在這房間裏,可等到要就寝時,姜溫玉還是被帶了出去。
自上次事情過後,蕭啓琮就把她看得很緊,即便到了晚上也要有人時時盯着,夜半時還要掀開床幔檢查。
永嘉躺在床上,只覺周圍全是一雙雙盯着她的眼睛,燒着地龍的房間更是悶得透不過氣來。
她盯着漆黑的夜色,想着外面的情形,蕭啓琮好幾日不曾回來,還讓姜溫玉來陪她,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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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夜,稱病多日的宣德帝終于在宮宴上露了面,但沒過多久就又離開了,只剩下文後一人勉強撐着臉上的笑。
宣德帝身上裹着厚實的裘衣,脊背微有些佝偻,顯出幾分頹唐來。
趙騰攙扶着他,在雪夜中慢慢走着。
宣德帝突然道:“讓燕王進宮一趟,朕想再看看他。”
這兩年來,随着蕭啓琮勢大,宣德帝也收斂了許多,只偶爾将燕王傳召入宮說說話,基本沒再做過出格的事。
趙騰連忙讓人去請:“那孩子生得好看,陛下看後心中歡喜,龍體自然就康健了。”
宣德帝咳嗽兩聲:“朕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他這病一半是由于年事高,一半則是因為心事重。倘若肯退位養病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可他哪舍得放下手中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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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龐很快就被擡進了建章宮,他穿的是一身青綠色長袍,眉眼間依舊籠罩着陰郁。大概是從外面過來,薄唇上也泛着涼意。
宣德帝在燈下仔細瞧了瞧他:“像,真像。”
燕龐心中譏諷,臉上卻依舊淡漠着,站在那裏任由他緬懷故人。
“都退下吧。”
等人退出去後,宣德帝又對燕龐招手:“你過來。”
燕龐走到他面前坐下。
宣德帝打量他身上的長袍:“新年了,怎麽還穿着舊袍子,朕賜的你的那些呢?”
燕龐嗓音清冷:“不喜歡。”
宣德帝笑了笑:“那朕讓趙騰領你去庫房,你自己選。”
“好,我一定好好選。”燕龐笑道。
宣德帝又咳嗽幾聲,有些疲憊地道:“朕頭疼,你過來給朕按按。”
燕龐起身繞到他身後,修長的手指按在他鬓發兩側,力度和緩地按揉着。
宣德帝頭疼有所緩解,歪在椅子上阖着眸子:“你們哪,性子一個比一個烈,都不肯服輸,總要朕逼着你們……”
“以後不會了,”燕龐打斷他,在燭火映照下,那雙清冽的眸子泛着寒意,手也從袖中翻出一個疊放整齊的帕子,“因為——你就要死了!”
宣德帝猛然睜開眼,還來不及反抗就被燕龐緊緊捂住嘴。
那帕子上似乎有什麽迷藥,他立刻就覺得渾身無力起來。
燕龐用胳膊從後面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低聲道:“我為何不敢殺你?你這樣的人,多活一日我都覺得惡心。這兩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象着親手掐死你!”
宣德帝看着門窗着映着的身影,開始用手去夠案上的茶盞。
他身子大不如前,又被燕龐挾持着,試了好幾次才夠到茶盞,又直接推下案,房間裏當即響起“嘩啦——”一聲。
趙騰随即在外面問:“陛下?”
燕龐胳膊帶着宣德帝的脖子狠狠往上一提,嘴裏卻是一派慌亂:“放開我,你混蛋!”
趙騰在外面縮了縮脖子,以為是宣德帝又想做那事,便向幾個小太監使眼色,讓他們去準備繩子和藥膏來。
宣德帝臉色憋得通紅,他扣着燕龐繃緊的胳膊,順着那越來越強勢的力道起身。
他們兩人都清楚,趙騰聽到了聲響,不會不進來查看,因此都使進了渾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