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妥協
永嘉從夢中悠悠轉醒, 就見蕭啓琮正坐在床邊,眸光陰沉地盯着她:“所幸劑量小,又發現及時, 我們的孩子沒事。只是你動了胎氣, 以後要好好養着,不能随意走動。”
永嘉唇色蒼白,嘴裏還殘餘着苦澀的藥味。她眸子裏劃過一抹失望,而後翻過身, 背對着蕭啓琮。
蕭啓琮不想再難為她, 只從麝煙手裏接過一碗粥,道:“把粥吃了再睡。”
永嘉閉着眼睛, 不肯說話。
蕭啓琮聲音微沉:“別逼我動手。”
永嘉悶聲道:“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蕭啓琮的聲音沉得吓人:“由不得你, 這孩子是我的,你再敢傷他, 我就讓所有燕國人陪葬。”
永嘉轉過身,撐着床榻坐起來:“你想要孩子,有的是人上趕着給你生,放過我不好嗎?我已經放下尊嚴,在你身下茍且偷安,你還想我做什麽?”
“好一個茍且偷安,”蕭啓琮陡然生出一股怒氣, “和我在一起就讓你覺得這麽屈辱是吧?”
“侯爺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可曾設身處地想過我?”永嘉不知怎麽的, 明明已經忍了兩年多, 那些情愫還是冒了出來, 她眼圈微紅, 看着蕭啓琮道,“是你,上書宣德帝伐燕,也是你在城門外逼死我父皇母後,我的血親、子民皆死在你的長/槍之下,你的手上沾滿了我燕國人的鮮血……”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而我卻要委身于你,還有了這個孽種,我如何能不覺得屈辱?!”
蕭啓琮盯着她泛紅的眼圈,吐出一口濁氣:“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吧?我是你的仇人,我們的孩子是孽種,這兩年待在我身邊,一定委屈壞了吧。”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永嘉用手背擦掉,起伏的胸口也漸漸平複下來:“是。”
蕭啓琮将手中的粥碗放到小案上,房間裏很安靜,只有瓷碗落在木桌上的聲音,又沉又冷。
永嘉後悔一時沖動,激怒了蕭啓琮只怕又要不能善了,剛想着時就被他覆着薄繭的大手按住肩膀,後背也抵在床頭上。
蕭啓琮盯着她的眼睛道:“這不是孽種,這是我們的孩子。你可以和我鬧脾氣不吃飯,也可以想辦法打掉他,但只要這個孩子出了差錯,一個燕國人我都不會放過,包括你的皇弟和你那個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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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盯着他冰冷的眸子,只覺裏面透着森然的殺伐之氣,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蕭啓琮不是在和她開玩笑,他真的會說到做到。
蕭啓琮對她的表現很滿意,松開她的肩膀,把香甜的粥送到她唇邊:“你若不願張嘴,我就只能請燕王來喂你了。”
永嘉不敢再反抗,在他的注視下張了嘴。
·
看着人重新睡下,蕭啓琮才離開房間。
他剛将房門關上,就有親衛上前禀報:“侯爺,府中能入藥的花草樹木都已經清理幹淨了,藥房也已經封死了。”
蕭啓琮應了一聲。
一旁的太醫道:“侯爺,一個人倘若不想活,您就是将全天下的毒藥都去除幹淨了也沒用。”
蕭啓琮這兩年看着永嘉愁眉不展,人也日益消瘦,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思忖片刻後道:“去燕國通知林晟,讓他即刻啓程,私下來見我。”
“是。”
蕭啓琮吩咐過後,又轉身去了書房,給柳為寫信。
如今大業将成,他和柳月也該和離了,不能讓永嘉無名無分生下孩子。
寫了信,又将積攢的事務處理後,就已經到了深夜。
蕭啓琮回到屋裏,見永嘉躺在床上睡得正沉,就将衣服脫了,掀開被子輕聲躺下。
他只是側躺着,在夜色中看着眼前的人,生怕稍微一動就又将人驚醒了。
什麽時候,他竟連把人抱進懷裏都不能了?
永嘉自醒來之後就一直病恹恹的,給她端藥她會喝,喂飯也肯好好吃,可就是打不起精神,要麽一直盯着某個地方看,要麽會突然摔東西。
蕭啓琮把大部分事情都搬到府上來做,幾乎每日都守着她。雖然她現在很聽話,可蕭啓琮心中總是很不安。
一日下午,蕭啓琮回屋找永嘉,剛走到內間,就見一碗雞湯兜頭砸來。
他側身躲過去,空碗哐當一聲砸在地板上,肩頭卻也被潑上了雞湯。
永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我不是故意的,再端一碗過來。”
麝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該去端雞湯,還是先侍奉蕭啓琮更衣,又或者先把地板收拾了。
蕭啓琮看了她一眼,她會意,連忙跑去端雞湯了,又有兩個婢女進來清掃。
蕭啓琮揮退來為他更衣的婢女,只用帕子擦了擦手背上濺到的湯汁,而後來到床邊坐下:“消氣了嗎?沒消氣繼續砸,府裏碗筷多得是。”
永嘉悶聲躺下,扯過被子蓋住了下巴。
這幾日她甚少開口,蕭啓琮吃了閉門羹也不生氣,只坐在一旁靜靜看着她。
沒過多久,麝煙就重新端了烏雌雞湯過來,并對蕭啓琮道:“侯爺,柳小姐求見。”
蕭啓琮大概能猜出是為了什麽,只囑咐讓麝煙好好照顧永嘉,就起身出了屋。
蕭啓琮的院子一向有親衛把守,沒有命令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他直接去了前院的花廳。
柳月原本在花廳裏喝茶,見他進來就站起了身:“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與我和離?”
蕭啓琮讓人退下:“新歲之前,要麽宣德帝退位,要麽我們功虧一篑,我們當日就和離……不用。”
蕭啓琮往後退了兩步,避開柳月捏着帕子給他擦肩膀的手。
柳月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兩年來,她也從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眸子裏光澤早就磋磨沒了。
她的目光依舊落在蕭啓琮殘留着污漬的肩頭上:“看來公主心情不太好。”可即便這樣,蕭啓琮也能忍受。
蕭啓琮沒說話。
柳月道:“我始終不覺得我比永嘉公主差到哪,可你為何寧願每日都巴巴跑到北行宮,也不願多看我一眼,我在你心中就這麽不堪嗎?”
蕭啓琮道:“我早就說過,不要對我抱有期待。”
柳月眼眶紅了紅,她曾想着日久見人心,只要蕭啓琮多看她幾眼,一定能被她吸引。
可她沒想到,這兩年蕭啓琮的所有的目光都在永嘉身上,從未多看過她一眼。
她終于問出了心底那個壓了兩年多的問題:“如果沒有永嘉,我們有可能嗎?”
她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就輸了,驕傲如她,坦蕩如她,竟也生出了這種荒唐的想法。
可她就是忍不住,在兩年來的無聲折磨裏,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蕭啓琮眸色微沉:“不會,但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她的人。”
“也包括你嗎?”
蕭啓琮眯了眯眸,露出略有些疑惑的神色。
柳月苦笑道:“傷她最深的不就是侯爺嗎?不然她為何想方設法堕胎,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要。”
“回去歇着吧。”蕭啓琮最後看了柳月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他并非傷永嘉最深,他只是在竭盡所能保護永嘉,這京城就是個虎狼窩,他若不護着,永嘉早被剝皮拆骨了。
只是永嘉不肯信他,一直視他為豺狼罷了。
白日潑了蕭啓琮一身雞湯,永嘉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可蕭啓琮到底沒說什麽,晚上還将她抱了出去。
永嘉倚在他懷裏,輕聲問:“你要帶我去哪?”
“去見一個人。”
蕭啓琮來到會客廳,示意她噤聲,而後抱着她從一旁繞進去,在屏風後坐下。
永嘉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害怕蕭啓琮又要做什麽可怕的事。
等了沒多久,就聽到管家說話的聲音:“您請進,侯爺有事要處理,一會就過來。”
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随之傳入耳中:“有勞。”
緊接着,永嘉就看到門外走進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形修長,着着一身深藍色的袍子,面貌與她有幾分相似。
永嘉當即緊繃起來,差點喊出聲來,卻被蕭啓琮捂住了嘴。
她只能抓住橫在身前的手臂,緊緊盯着燕龐,兩年過去,燕龐臉上褪去了稚氣,只是眉眼間籠罩着一層陰郁,人也瘦了許多。
她忍不住濕了眼眶,對蕭啓琮搖了搖頭,像是在哀求。
蕭啓琮眸色沉了沉,心裏的火氣眼看要起來,卻轉眼間被手背上溫熱的淚水澆成了灰,他在永嘉耳邊低聲道:“我沒想難為燕王,只是讓你見一見他。”
永嘉這才放下心來,又轉過身,隔着一層屏風去看燕龐,好像要把那人的模樣刻在心裏似的。
在屏風後待了一盞茶的功夫,蕭啓琮才抱起永嘉,要把她送回去。
永嘉依舊趴在他肩頭,一直到走出去很遠才肯收回目光。
在夜色中,蕭啓琮穩穩抱住她,聲音也是一慣的平穩:“好好養身子,等你再好些,我就讓你們相見。”
“不用了,”永嘉摸了摸已經有些弧度的小腹,“我不想讓他知道。”
蕭啓琮心中很不爽,明明是他們的孩子,怎麽就見不得人了?
可他不敢對永嘉發火,更不敢再逼迫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