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情敵
——我再也不喜歡殿下了!我恨死殿下了!
倘若秦骛沒有重生, 他只會以為扶容說的是六殿下或者太子殿下,大概率不會往自己身上想,只會當扶容是在說胡話。
但倘若秦骛重生了, 那就不一樣了,他會聽出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還會反應劇烈。
同樣的。
如果扶容沒有重生, 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同太子殿下與六殿下交好,怎麽會恨他們?
他恨的只能是另一個殿下, 那也就意味着……
他們是一樣的。
秦骛抱着扶容,手臂緊緊地箍着他的腰,把他按在自己懷裏,不讓他逃走。
秦骛的雙眼翻湧起墨綠的波瀾,他捏着扶容的下巴, 讓他擡起頭來, 盯着扶容, 從喉嚨裏擠出一句:“扶容,你再說一遍。”
扶容身上發熱,整個人都混混沌沌的, 他盡力抽出一絲清明的思緒,強撐着睜開眼睛,看着秦骛。
只一瞬, 便足夠扶容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秦骛臉色鐵青, 目光陰鸷,周身氣勢簡直要将這座破廟掀翻。
扶容在他的威壓下說不出話來, 又被高熱折騰得沒有精神, 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只這一眼, 扶容便已明了,秦骛也反應過來了。
他們都太了解對方。
從初見時,冷宮前匆匆一眼,他們就在懷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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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後來扶容害怕躲避,秦骛滿腹算計,都不願深思,竟也維持着古怪的默契,誰都不試探、不追究。
他們各懷心思,反正現在這樣就很好,已經重新開始了,沒有必要提及前世。
可是現在……
扶容燒得厲害,混淆了前世今生,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秦骛又逼迫他說喜歡自己的話。
他不想說,所以他加了一個“不”字。
後來他隐約反應過來,半分清醒,半分混沌,電光石火之間,想要試探秦骛。
扶容朝秦骛哭喊着說完那句話,就徹底昏過去了。
秦骛抱着他,看着他眼角挂着的淚珠,忽然回不過神。
扶容和他一樣嗎?
扶容也是重生的?
扶容……恨他?
扶容暈過去之前,手上還保持着要推開秦骛的動作。
想來是恨極了他,以至于生了病,迷迷糊糊地看見他,都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要離他遠遠的。
秦骛卻沒有推開扶容,反倒拉着他的手,一把将他重新拉進懷裏,把他抱得更緊。
因為身形高大,秦骛幾乎把扶容整個兒按進懷裏,完全籠罩住他。
秦骛想找點事情來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時間卻手忙腳亂。
他撫摸着扶容滾燙的臉頰,拿起帕子想給他擦一擦,又想把地上的水囊撿起來,再給扶容喂兩口水。
他一只手抱着扶容,另一只手忙活着這些事情,卻又一次打翻了帕子。
扶容生病了,他得幫扶容,讓扶容舒服一些,他得……
可是扶容恨他,扶容恨他……
秦骛的腦子裏只剩下那句話。
這破廟四面八方都透風,狂風從四面八方朝秦骛湧來。
風聲呼嘯,有如惡鬼纏身。
每一只惡鬼,都重複着扶容的那句話。
——我恨死殿下了!
秦骛抱緊扶容,像一頭重傷的野獸,稍稍弓着脊背,喘着粗
氣,胸膛起起伏伏。
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扶容,捂住他的耳朵,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秦骛低下頭,把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埋在扶容的肩窩裏。
天漸漸亮了,火堆漸漸熄滅。
屬下們背過身,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不敢回頭看,只隐約聽見身後傳來古怪的聲音。
像是野獸的哀鳴,含混不清。
秦骛貼在扶容頸側,在扶容耳邊祈求:“扶容,別恨我,別恨我。”
天色擦亮,雨勢轉小。
六安山山腳下,六皇子和林意修在侍從的陪同下,焦急地等待着什麽。
沒多久,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六皇子眼睛一亮,往前跑了幾步。
“大哥!”
秦昭帶着一小隊人馬,馬蹄濺起地上的泥水,一路狂奔而來。
因為是半夜收到的消息,秦昭連蓑衣也沒披,半夜催開城門,就這樣冒雨趕來,頭發沒有束好,衣裳也已經半濕。
秦昭在六皇子面前停住,迅速翻身下馬。
“如何?”
六皇子道:“刺客還沒抓到,再加上雨太大了,父皇已經下令拔營,所有人都撤到了附近的行宮裏。”
秦昭瞧了一眼,他們身後的營地裏,除了禁軍,再沒有其他人,應當是全部撤走了。
秦昭稍稍松了口氣,又問:“那扶容呢?”
一提到扶容,六皇子就忍不住紅了眼睛:“扶容為了救我,穿着我的披風,獨自引開刺客,現在還沒找到。”
秦昭臉色一變:“還沒找到?”
六皇子點頭:“獵場太大了,我派人進去找,只救回來幾個侍衛,沒找到扶容。”
林意修道:“殿下,五皇子也在獵場裏。”
秦昭颔首:“好,正好雨也小了,孤親自帶人進去找。”
破廟裏。
扶容受了驚吓,又淋了場雨,後半夜發作起來,渾身燒得滾燙。
秦骛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死死地抱着扶容,不許其他人靠近,旁人一靠近,他就像被入侵了領地的野獸一樣,雙瞳變色,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屬下們只能把手帕、藥草都放在秦骛手邊,讓他自己動手。
秦骛抱着扶容,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給他擦擦臉,敷在額頭上。
秦骛又用幹淨手帕包着藥草,揉碎了,擠出點藥汁,兌在清水裏,喂給扶容。
扶容喝不了,秦骛又按着他的腦袋,用老法子渡給他。
只是這回……
秦骛盡力放輕動作,不吵醒扶容。
他害怕,他害怕把扶容吵醒了,扶容會說……
他恨殿下。
秦骛再也不想聽見這句話。
他時刻留意着扶容,希望他不要在這時候醒來。
兌了藥汁的水有些苦澀,秦骛把最後一口渡給扶容,便同扶容分開了,沒有多餘的動作。
扶容軟軟地靠在他懷裏,臉頰微紅,已然好些了,只是人還沒醒。
秦骛抱着他,輕輕拍拍他的後背,讓他把水順下去。
秦骛瞧着扶容的臉,越發将他抱緊了。
不可能,要他放手,絕不可能。
秦骛強忍下心髒刺痛的感覺,平複心情,開始梳理現在的情況,重新謀劃。
扶容和他一樣,是重生的。
扶容記得前世的事情,扶
容還在生氣,扶容還恨他。
難怪扶容總是避着他,不肯做他的伴讀,不想跟他說話,也不想跟他接觸。
原來是因為這個,事情才和前世不一樣了。
他應該早些時候就看出來的,只是他不願意細想。
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讓扶容也重生,帶着對他的恨意重生。
他想彌補扶容,他想對扶容好,也完全沒有機會。
不要緊,秦骛安慰自己,起碼他弄清楚了扶容不喜歡他的原因。
扶容恨他,是應該的。
秦骛想,他再想辦法,馬上想辦法。
秦骛引以為傲的、裝滿陰謀詭計的頭腦,卻在這時忽然失靈了。
他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留住扶容,讓扶容不再恨他。
秦骛抱着扶容,從天黑坐到天亮。
秦骛試了一下扶容的額頭,察覺他身上的燒稍微退了一些。
秦骛松了口氣,忽然,他想到了什麽。
他知道扶容是重生的,可是……
扶容并不知道他是重生的。
秦骛眸光一亮。
扶容方才燒得糊塗了,只怕是把他當成了前世的秦骛。
扶容恨的是前世的秦骛,他……
雖說他就是前世的秦骛,但是……
但是他可以裝,裝作沒聽見扶容的話,裝作沒有反應過來。
他不是前世的秦骛,前世的秦骛和他沒有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
前世的秦骛狂妄自大,随便揮霍扶容的喜歡。
那不是他,他會很珍惜扶容的愛意的。
他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就這樣辦。
秦骛下定決心,想要親一親扶容的唇角,最後卻只用拇指按了按他的臉頰,別的什麽都沒做。
他得裝得溫和端方,和前世那個瘋子一樣的狗東西劃清界限。
秦骛果真是瘋了,他瘋起來,連自己都可以不認,還能把自己喊成“狗東西”。
秦骛抿了抿唇角,收斂了周身的氣勢,抱緊了扶容。
沒關系,他會假裝的,他不做秦骛也沒關系,他只要扶容在他身邊。
他不放手,他絕不放手。
正巧這時,窩在他懷裏的扶容咳嗽了一聲,睫毛動了兩下,看模樣是快醒了。
秦骛松了松抱着扶容的手臂,努力僞裝成溫和的模樣,低頭看他:“扶容,你醒了?”
扶容還有些暈乎,擡起頭,看見他,剛準備開口,就被秦骛打斷了。
“喝點水,吃點東西,雨小了,我們馬上回去。”
秦骛轉過頭,拿起水囊,把面餅掰得碎碎的。
扶容蹙了蹙眉,努力回想自己暈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幕。
他大喊着“我恨死殿下”了,秦骛則神色陰沉,讓他再說一遍。
他以為秦骛明白了。
他現在怎麽又變得這麽溫柔?
自己暈倒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秦骛将面餅掰碎,遞到他唇邊,低聲哄他:“先吃一點。”
扶容下意識張開嘴,銜走一塊面餅。
怎麽會這麽奇怪?
秦骛又給他喂了一口水,試探着問他:“扶容,你還記得,你發熱的時候,說了些什麽嗎?”
扶容微微擡眼,想了想,搖搖頭,輕聲道:“不記得了。”
秦骛仿佛如釋重負,笑了一下,繼
續喂他吃餅:“你什麽都沒說。”
他像是強調什麽一般,重複了一遍:“你什麽都沒說。”
秦骛的內心無比強大。
說難聽點,就是他這個人沒臉沒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上一瞬還是那個模樣,下一瞬就能變臉。
扶容嚼着面餅,腮幫子鼓鼓的,點了點頭。
秦骛還要演戲嗎?演心照不宣、互不揭穿的戲碼?
秦骛看着扶容鼓鼓的腮幫子,只覺得滿足,又掰了一塊餅,遞到他唇邊。
扶容擡起頭,微微張嘴,接過面餅。
那就演吧。
至少……
他也知道了秦骛的秘密,不是嗎?
天色大亮,雨也漸漸小了。
扶容就着秦骛的手,吃了半塊面餅,就搖了搖頭,不想再吃了。
秦骛把他吃剩下的半塊面餅收起來,等他歇一會兒。
雨更小了,秦骛起身,吩咐屬下:“準備啓程。”
“是。”
幾個屬下早已将馬匹喂飽,用破廟裏的稻草簡單做了幾件擋雨的披風。
扶容站在地上,披上六殿下的披風。
秦骛又把自己的披風給他圍上,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最後再套上兩件稻草衣裳,生怕他淋到一點雨。
扶容還有些發熱,沒力氣糾纏,就由着他擺弄了。
秦骛把扶容捂好了,自己只穿尋常的衣裳,并不去搶下屬們的披風,就這樣帶着扶容出去。
秦骛把扶容抱到馬背上,随後自己翻身上馬。
未免扶容摔倒,他還把扶容身上披風的系帶,在自己腰上圍了幾圈。
秦骛環顧四周,辨清方向之後,松了松缰繩,即刻回程。
馬背颠簸,秦骛雖然極力避免,但扶容還是被颠睡着了。
冰涼的雨點砸在臉上,冷風迎面吹來,模糊了秦骛的雙眼。
他低下頭,摸了摸扶容的臉,确定他沒有淋到雨,把人往自己懷裏再按了按。
還來得及,秦骛想,他永遠來得及補救。
經歷過一整夜的暴雨,獵場樹林和天晴時很不一樣。
秦骛的幾個下屬都差點辨不清方向,要在林子裏打轉。
只有秦骛一路不曾猶豫,很快能找到正确的路,屬下們只需要跟随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然,秦骛身邊的屬下喊了一聲:“五殿下,前面有人!”
秦骛擰眉,想是老皇帝派來找他們的人。
他名義上還是五皇子,就算老皇帝不在乎他,但畢竟把他帶來獵場了,總得做出一些找他的樣子來。
于是他淡淡吩咐道:“喊一聲。”
“是。”
幾個屬下攏起雙手,大聲喊道:“對面是誰?五皇子在此!五皇子在此!”
對面很快就有了反應,一小隊人馬從樹林裏出來了。
為首的正是太子秦昭。
秦骛看見秦昭,不由地沉了沉臉色。
秦昭怎麽會從都城裏跑過來?
他當然知道,秦昭不是來找他這個五皇子的,秦昭是來找……
秦昭騎着馬上前,也沒看清什麽,便着急忙慌地問:“秦骛,可曾看見扶容?他和你一樣,流落在獵場裏……”
秦骛低頭看了一眼,他是親自來找扶容的。
那真是好厲害一個情敵。
秦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見他懷裏有一個人,衣裳遮擋着,只露出下半張臉,尖尖的下巴。
正是扶容。
秦昭松了口氣,可是見扶容軟軟地躺在秦骛的胸膛上,又不免有些緊張,多問了一句:“扶容可有事?”
秦骛道:“有點發熱。”
秦昭顯然又松快許多,便道:“勞煩你了,快回去吧,其他人都撤到了行宮裏,太醫也都在行宮裏等着了。”
“好。”
秦昭想下馬看看扶容,可是秦骛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揮了一下馬鞭,繼續向前。
一行人合攏在一塊兒,馬不停蹄地趕往行宮。
六安山附近有一座行宮,春獵秋狩,若是老皇帝不願意紮營,便會來行宮小住。
如今下了暴雨,老皇帝自然下令撤回行宮。
一路上,秦昭問起一些事情。
秦骛面不改色:“我在林中狩獵,遇見扶容被刺客追殺,刺客的弓箭正好用完,我才得以反擊。”
這是他一早就編好的假話,這時候說出來,一點漏洞也沒有。
秦昭颔首:“如此就好,總算是有驚無險。”
他看了一眼秦骛懷裏的扶容,輕聲道:“此次你有功,孤會将此事如實禀明父皇,請父皇嘉獎你。”
秦骛知道他這話不是對着自己說的,占有欲頗強地把扶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夾了夾馬腹,加快腳步。
回到行宮,早就有随行太醫與侍從們在外面等候,他們看見人回來了,呼啦一下都迎了上來。
秦骛翻身下馬,把扶容也抱下來。
秦昭想上前看看,竟也沒來得及。
六皇子和林意修也想看,秦骛卻抱着扶容,徑直走了回去。
他只是問仆從:“我住哪?”
六皇子有些着急:“诶?”
那是他的伴讀。
秦骛頭也不回,淡淡道:“我和扶容都受了傷,住在一處,方便太醫診治。”
這個借口簡直是爛透了。
但秦骛就這樣抱着扶容走掉了。
六皇子連忙追上去。
秦骛一路回到住處,屬下們推開門,他将扶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然後讓太醫過來看看。
扶容躺在榻上,燒得臉頰泛紅,昏睡不醒。
六皇子則在外面張望。
太醫給他診了脈,斟酌着語句道:“這位小公子,應當是受了驚吓,又淋雨吹風,感染了風寒,不要緊,開幾服藥,再用冷帕子敷一敷,等燒退下去了,自然就好了。”
秦骛颔首:“去開藥。”
太醫有些猶豫:“那五殿下……”
“我身上無傷。”秦骛忽然想起什麽,從衣袖裏拿出一塊裹成一團的帕子,帕子裏兜着一些草藥,“方才給他吃了些草藥,開藥不要相沖。”
“是。”
太醫接過帕子,便下去開藥。
随後老皇帝的貼身侍從來傳口谕。
“傳陛下口谕——”
“‘五皇子誅殺刺客有功,扶容護衛六殿下有功,太子來禀,朕深感欣慰。你二人安心養病,痊愈之後,再來謝恩,朕自當嘉獎。’”
看來太子是将事情一五一十都回禀給老皇帝聽了。
他還想着扶容病着,沒辦法即刻過去見老皇帝,才給他拖延了幾天。
秦骛俯身行禮,領了旨。
随後侍從們送來熱水與幹淨衣裳,
秦骛繞到屏風後面,快速洗漱一番,就又回到扶容的榻前。
可是……
六皇子已經先他一步,坐在榻前了。
侍從們正給扶容喂藥,六皇子坐在旁邊,一臉擔憂。
他回過頭,看見秦骛出來了,便道:“五哥,扶容是我的伴讀,還是讓我把他帶回去吧,我也好派人……”
秦骛本來沒什麽好語氣。
但是一看見扶容躺在榻上,怕他醒了,自己僞裝的溫和被識破,他只好緩了語氣。
秦骛淡淡道:“六皇子的住處甚遠,扶容要過去一趟,只怕又要吹風。況且,方才陛下說,讓我與扶容一同養病,自然是要一同養病的。”
六皇子皺眉,父皇哪裏有這樣說過?五皇子分明就是不肯放手。
可是秦骛太過理直氣壯,絲毫沒有心虛的樣子。
現在事情太多了。
秦骛如今是有功之人,他若為了扶容和秦骛鬧起來,一團亂麻,只會給大哥添麻煩。
算了。
六皇子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秦骛非要留下扶容,但也沒有再同他争執。
他退了一步:“那我留下來陪扶容,五哥快去休息吧。”
秦骛應了一聲,卻沒有轉去別的房間,而是又走到了扶容的榻前,低頭看看他。
侍從們正往他嘴裏灌藥,本來還好好的,秦骛一過來,扶容便嗆着了,侍從們手忙腳亂地拿帕子給他擦一擦。
扶容似乎是察覺到了熟悉的壓迫感,整個人都繃起來了。
六皇子連忙上前:“怎麽了?扶容?”
扶容稍微放松一些。
秦骛也明白了什麽,後退了半步,退得遠遠的。
原來……
扶容不是喝不下藥,非要秦骛以口渡藥。
扶容只是,秦骛在身邊時,害怕得喝不下藥。
六皇子重情重義,更別提扶容是為了救他,才病倒的。
就算秦骛不肯放人,六皇子也一直陪着扶容,陪了他一整天,直到他好些了。
一直到了深夜,宮人提醒六皇子該走了。
臨走前,他還想問一問秦骛,讓他把扶容帶回去。
秦骛自然不肯。
六皇子只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想着明日再過來看扶容。
夜深,屬下們都守在門外。
扶容靜靜地躺在榻上,秦骛只敢遠遠地看着,看夠了,便退到外面的小榻上去睡。
他若是靠近,只怕扶容睡不安穩。
此舉雖不穩妥,但屬下們都守在門外,不會有人知道。
只是秦骛也睡不着,他小睡一會兒,便又做了噩夢,起來打坐。
半夜,裏間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秦骛猛地睜開眼睛,迅速起身,推開裏間的門:“扶容,要喝水,還是……”
黑暗裏,扶容坐在榻上,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和衣襟,小聲地哭着:“不見了,不見了……”
他顯然還很迷糊,燒糊塗了,也沒睡醒。
秦骛緩步走近,刻意溫和了語氣:“什麽?”
扶容哭着道:“不見了,令牌不見了……我要求見太子殿下……我要求見太子殿下……”
秦骛哽了一下。
扶容跟他說過的,太子送給他一塊令牌,銅鑄的,在獵場裏弄丢了。
他當時還在心中竊喜,丢了就丢了。
秦骛努力穩定語氣:“你…
…你求見太子,要做什麽?”
“我不要給五皇子做伴讀,我要求太子殿下……”
話還沒說完,扶容仿佛想起什麽,連忙捂住了嘴。
還沒見到太子殿下,不能說出去。
要是給秦骛聽見了,他又有新的謀算了。
黑暗中,秦骛垂眼看着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他故意用溫和語氣同扶容說話,扶容……
沒有認出他來,才會把這些話跟他說。
若是扶容認出他了,扶容絕對不會跟他說這些話。
扶容哭着,抹着眼淚,認真地摸索床榻上:“我的令牌……令牌……我不給五殿下做伴讀……我不要……”
秦骛不敢碰他,仍舊保持着扶容認不出的語氣:“你別着急,我……我幫你找,我馬上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