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令牌
殿中一片漆黑, 一點兒月光也透不進來。
秦骛站在榻前,低頭瞧着扶容,一雙手已經伸到了半空, 卻始終不敢觸碰他。
他怕扶容發現是自己,不僅不肯跟他說話, 還要跟他說那句話。
——我恨死殿下了。
扶容抱着被子, 一邊翻找,一邊忍不住哭:“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要求見太子殿下……”
他哭得可憐, 秦骛看着心疼,但他誰也怪不了,只能怪自己。
怪自己逼扶容逼得太緊,怪自己設了個局,胸有成竹以為這回扶容肯定能回到他身邊, 結果一番算計, 把扶容給算計哭了。
他原本不是這樣打算的, 他原本是打算對扶容好的。
秦骛低聲道:“扶容,不要見太子,告訴我也可以, 我比太子厲害。”
扶容哭着搖頭:“不要,不要你,我要我的牌子……”
秦骛還想引他說話:“太子沒什麽用, 我幫你, 你跟我說。”
扶容固執地搖搖頭,小聲道:“我要見太子殿下, 見到了太子殿下, 我要跟太子殿下說……”
扶容說完這話, 便閉緊了嘴巴,專心找自己的牌子,不肯再說一句話。
床榻被扶容翻得亂七八糟的,秦骛終于伸出手,按住他。
在秦骛碰到他的瞬間,扶容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秦骛收緊了手,把扶容按回榻上,扯過被子,把他整個人都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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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被子,秦骛抱住扶容,好讓他安定下來:“我知道了,我去找……”
他頓了一下,下定決心:“我去找那個令牌,你先休息。”
秦骛回過頭,朝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他讓人把已經熬好的安神湯藥端來,抱着扶容,舀了一勺喂給他喝。
扶容小聲道:“我要去見太子殿下……”
秦骛深吸一口氣,把勺子遞到他唇邊:“我知道,你先喝藥,等你喝完了藥,我馬上出去找。”
“好吧……”
扶容小小地應了一聲,微微張開嘴,含住銀質小湯勺。
扶容低着頭,就着秦骛的手,喝完了小半碗湯藥。
他搖搖頭:“不喝了。”
于是秦骛把東西放下,扶容擡起頭看他,眼神似有幾分清明。
只是秦骛沒讓人把蠟燭點起來,也就沒有看見。
安神藥的藥力漸漸發作,扶容原本就迷糊,現在睡意上頭,打了個哈欠。
秦骛擺好枕頭,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榻上,把被角壓好,按照扶容一貫喜歡的樣式、把被子做成一個窩,好讓扶容在裏面睡得安心。
最後,秦骛放下帳子,轉身離開。
他走到外間,吩咐屬下們:“讓太醫過來守着。”
“是。”
秦骛仿佛想到什麽,略一凝眸,又道:“我記得,太子和六皇子都派了人過來。”
“是。”屬下答道,“屬下們留心着,五殿下和扶公子的事情,都沒讓他們插手,人都在後殿。”
秦骛頓了一下,淡淡道:“讓他們過來照顧扶容。”
屬下有些驚訝,雖然不解,但還是應了:“是。”
太子和六皇子派人過來,主要是照顧扶容的。
原本秦骛想着,他可以照顧扶容,何必讓情敵的人過來。
可是現在……
秦骛又等了一會兒,看着扶容睡下了,太醫和
侍從們都候在裏間,便準備出去一趟。
他讓屬下們去部署,對外只說自己去後殿睡,無事不用來打擾。
反正沒人會來找他。
夜黑風高,天上下着濛濛細雨。
宮門外,一聲清脆的布谷鳥叫聲響起,秦骛的下屬牽來了馬匹,秦骛從偏門離開行宮,翻身上馬。
他穿着一身黑衣,身負弓箭長刀,借着夜色的掩護,一路縱馬馳騁。
身後的屬下們險些跟不上他。
秦骛迅速下了山,回到原先春獵的營地所在。
秦骛騎在馬上,望着進山的路,回憶了一下扶容說的那個牌子的模樣,再想了想扶容跟着六皇子進山打獵、遇到刺客,再遇見他,都走了哪些路。
他當機立斷,吩咐屬下:“先去那個破廟。”
順着來時的路往回找,比較快些。
若是扶容在遇見他之後才弄丢令牌,那就好找許多。
若是扶容在遇見刺客的時候就弄丢了……
只怕要漫山遍野地找。
他的屬下們也是這樣想的,要找到什麽時候?只怕得把這幾座山都翻過來。
屬下委婉地問:“五殿下,是不是做兩手準備,僞造一個,或是從旁人手裏偷一個?萬一找不着……”
秦骛頓了一下,若有所思。
僞造一個,聽起來不錯的樣子。
他來找那個牌子,是為了扶容。
可是,他只要一想到扶容懷裏揣着的東西,是太子給的,他就覺得心髒跟針紮似的難受,嫉妒得要發狂。
只要僞造一個,扶容懷裏就能揣着他送的東西了。
秦骛微微颔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萬一找不到呢?萬一扶容認不出來呢?
秦骛回過神,将自己陰暗的想法都收斂起來,一夾馬腹,沿着山路進山。
深夜的山林,比白日裏兇險太多,更別提現在還下着雨。
道路泥濘,馬蹄踩在上面,驚走草叢裏不知名的野物。
淅淅瀝瀝的下雨聲,窸窸窣窣的野物逃竄聲,還有難以形容的嚎叫聲。
秦骛一路往破廟趕,很快就到了破廟前。
他先下了馬,舉着火把,将破廟裏裏外外搜尋一遍。
沒有找到。
于是他再一次翻身上馬,沿着他們來時的路,一路找回去。
秦骛一面找,一面忍不住想——
那是太子送給扶容的東西。
可是扶容哭了。
他從來不是個大方的人,他不想讓扶容身上有其他男人的東西。
可是扶容哭了。
扶容會把那東西揣在懷裏嗎?會随身帶着嗎?會抱着它睡覺嗎?
可是扶容哭了。
秦骛深吸一口氣,夜間林中濕重冰冷的空氣灌進胸膛,把熊熊燃燒的妒火壓制下去。
好罷,他繼續找,找太子送給扶容、扶容視若珍寶的那個東西。
就算他在其中,連一點影子都沒有。
行宮裏,扶容喝了半碗安神湯藥,正沉沉睡着。
太醫和侍從們時不時進去看看,見他睡得熟,臉上也不燙了,也不敢走開,只是守在外間。
天色擦亮。
秦昭惦記着扶容,早早地就帶着人過來了。
這時候扶容還睡着,秦昭輕聲吩咐人:“先把藥拿下去熬,早飯溫在爐子上。”
“是。”
秦昭在榻邊坐下,伸出手,試了試扶容的額頭。
他昨日向父皇回禀事情,獵場和都城裏事情一大堆,本來想着處理完了,就過來看看扶容,沒想到處理完事情,已經是半夜了。
所幸侍從來禀,說六皇子一整天都陪着,他也就放心一些。
六安山派人來禀報他的時候,着急忙慌的,話也說不清楚,一會兒說天降刺客,一會兒又說天降暴雨。
還說五皇子還沒找着,連帶着六皇子身邊的伴讀,英勇護主,孤身引開刺客,也還沒找到。
秦昭原以為,他們說的伴讀,應當是他親自給六皇子挑選的那兩個世家子弟,世家出身,身負職務,英勇忠心,是應該的。
可是他沒想到,英勇護主的那個伴讀,是扶容。
秦昭很難想象,扶容才十幾歲的人,身板瘦瘦小小的,擋不住刺客一箭,怎麽會有這樣的決心和勇氣?
說實話,從收到消息,到趕來獵場的路上,秦昭最擔心的,不是父皇,也不是兄弟們,他知道,他們身邊都圍着許多侍衛,就算出事,也一定是最後一個出事的。
秦昭難以承認,他最擔心的是扶容。
在路上,秦昭眼前總是不斷閃過扶容的模樣。
若是扶容有事……
他太對不住扶容,他先是抄了扶容的家,又害得扶容進了掖庭做奴婢,現在還扶容還為了保護他的弟弟,遭此大難。
秦昭嘆了口氣,看着扶容蒼白的臉龐,神色憐惜。
正巧這時,扶容吸了吸鼻子,從被子裏伸出手,大抵是被子捂着有些熱了。
秦昭遲疑了一下,想伸出手,握住扶容的手。
扶容的手也小小的,白白淨淨的,這幾天學騎馬,緊緊地攥着缰繩,手掌心還有磨破的痕跡。
秦昭的指尖才碰到扶容的手,還沒感覺到扶容手上的溫度,忽然,外面來了人。
六皇子從外面進來,輕聲問道:“扶容怎麽樣……”
他走進裏間,看見秦昭也在,連忙喊了一聲:“大哥。”
秦昭倏地收回手,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站起身,回過頭:“阿暄,你也來了?”
“嗯,扶容好些了嗎?”
六皇子走到榻邊,看了一眼,然後把自己帶來的補品都放好。
六皇子環顧四周,小聲問了一句:“五皇子呢?”
昨天他在這裏的時候,秦骛總是盯着扶容,寸步不離的。
今天竟然不在,有點奇怪。
侍從答道:“五殿下在後殿休息,可要……”
六皇子連忙擺手:“不要,別喊他。”
秦骛陰沉沉的,不在最好。
秦昭道:“阿暄,我正好要問你,扶容怎麽會留在秦骛這裏養病?”
六皇子輕聲道:“秦骛直接就把人抱過來了,我要帶扶容回去,他說扶容不能吹風,又說父皇已經下旨了,讓他們一起養病,我說不過他。”
秦昭回頭看了一眼扶容,他确實不适合再挪動了。
“也罷。”
六皇子低聲嘀咕道:“大哥,秦骛對扶容……不太尋常,我總覺得……”
秦昭颔首:“孤知道,孤會留心的。”
秦昭再待了一會兒,扶容還沒醒。
他雖然想和扶容說話,但也不能把他喊醒,再看看他,便準備走了。
臨走前,他囑咐六皇子:“孤去處理公務,你也少出去玩耍,留下來陪扶容,或者回去看看書。
”
六皇子點點頭:“知道了。”
秦昭走後沒多久,躺在榻上的扶容就“嗚”了一聲。
六皇子趕忙上前:“扶容,你醒了?”
扶容緩緩睜開眼睛,瞧着頭頂的帳子,還有些迷糊。
不是在破廟裏,也不是在馬背上。
他這是在哪裏?
他隐約記得,他想到秦骛馬上就要向老皇帝請旨,讓他去做伴讀。
和前世一模一樣,什麽也沒有改變。
他着急哭了,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求太子殿下。
可是他找不到太子殿下給他的令牌,找不到令牌,他就見不到太子殿下,見不到太子殿下,他就要給秦骛做伴讀。
然後他就急哭了。
後來……
後來好像有個人安慰他,說他去找令牌。
再後來,他就睡着了。
所以是誰跟他說話?那個人真的去找令牌了嗎?
是秦骛嗎?
如果那個人是秦骛的話,扶容想,按照他對秦骛的理解,秦骛應該會大發脾氣,砸了東西,然後直接走掉。
他絕對不會去找什麽令牌。
六皇子站在旁邊,見扶容一臉怔怔的,有些擔心:“扶容?”
扶容眨了眨眼睛,慢慢回過神,轉過頭,輕輕開口,嗓音有些發啞:“殿下……”
六皇子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燒傻了,沒事就好。”
六皇子讓人把扶容扶起來,給他喂點水,把準備好的吃的都端上來。
扶容一邊喝水,一邊同六皇子說話。
“殿下可有事?”
“我沒事。你也太讓人擔心了,當時情況那麽緊急,你直接搶走我的披風就跑了,我……”六皇子頓了一下,“我真怕你死了,還好你沒事。”
扶容笑了笑:“殿下沒事就好。”
“對了,這次你有功,父皇準備嘉獎你,你快想想有什麽想要的,省得到時候想不出來。”
“嗯。”扶容笑着點了點頭。
他能要什麽?
在秦骛向老皇帝提出,要自己做伴讀之後,求一個拒絕的機會嗎?
恐怕是難。
扶容又問:“殿下,我們什麽時候回都城?”
“沒那麽快,你且安心養病。”
“好。”
扶容垂了垂眼睛,卻有些失望。
他想回都城去求太子殿下,但是又怕給太子殿下添麻煩。
不出意外的話,這回刺客的事情,也要太子殿下處置,他求上門去,太子殿下絕不會置之不理,可是……
太麻煩他了。
扶容想,如果不求太子殿下,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秦骛自己放過他。
秦骛怎麽可能放過他?
扶容雙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溫水。
如果秦骛和他一樣,都是重生的。
秦骛為什麽算計籌謀,非要讓他做自己的伴讀?
因為喜歡他嗎?扶容不想考慮這個可能,前世秦骛也親口否決了。
大概是因為秦骛習慣了,再加上……他确實很好使。
秦骛對下屬的第一要求就是忠心聽話,看他身邊那群下屬就能知道,他要的是不論他說什麽,都絕無異議、安靜照辦的下屬。
前世扶容就是這樣的,既忠心,又聽話,還一心一意地喜歡秦骛。
扶容想,或許……
只要自己不忠心、不聽話、不喜歡秦骛,秦骛就會放過他了。
想通了這一點,扶容便稍稍安心了。
他接過侍從手裏的小米粥,舀起一勺粥,含進嘴裏。
六安山。
雖說是三月裏,但下了一場暴雨,天氣立即就轉冷了。
寒風撲面,細雨綿綿。
秦骛不再騎馬,而是抓着一柄長刀,走在泥濘的山路上,用長刀撥開路邊的雜草,認真地搜尋過路邊的每一片草地。
屬下們也跟在他身後,仔細尋找。
他們找了一夜,從天黑找到天亮,只找到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方才有個屬下壯着膽子,說這幾座山這麽大,肯定是找不到的,五殿下不如早做打算,結果被秦骛用刀背打得跪在地上。
秦骛表情狠戾,看起來要殺人的模樣。
沒有人再敢多嘴,都俯下身,繼續尋找。
他們心裏都知道,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但他們又都在心裏期望,快些找到吧。
如果找不到,看模樣,秦骛極有可能要在這裏耗上一輩子。
忽然,秦骛像是有些不耐煩了,拄着長刀,直起身子,望了望天。
他倒不是覺得找不到,他做事一向有把握,他說找得到,那就是找得到。
但是……
想到自己費盡力氣找的東西,是太子送給扶容的東西。
他總覺得不太舒坦,一根小刺紮在他心裏。
可是扶容哭了。
罷了罷了。
秦骛撣了撣半濕的衣裳,低下頭,繼續尋找。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骛身上濕透了,他随手一揮長刀,砍倒一片草叢,撥開雜草。
忽然,什麽東西在草叢裏閃了一下。
秦骛凝眸,大跨一步上前。
一塊小牌子靜靜地躺在草地上。
秦骛撿起令牌,仔細看了看。
銅制的,正面是一個“昭”字,背面是一些花紋。
找到了。
幾個下屬都發現了,紛紛單膝跪地,朗聲道:“恭喜五殿下。”
秦骛面上卻沒有半分喜色,捏着手裏的令牌,神色愈發凝重。
他将令牌收好,低聲吩咐:“啓程回行宮。”
幾個屬下去牽馬:“是。”
天色漸暗,秦骛騎在馬上,卻不似來時那樣匆忙。
他得好好考慮一下,要怎麽把東西還給扶容。
要在扶容清醒的時候還回去嗎?
他為了找這個東西,花了整整一天,還弄得有點狼狽。
他得在身上抹點泥巴,再捶自己兩下,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跑回去找扶容,好向扶容展示自己的辛苦。
秦骛很辛苦,秦骛要邀功。
秦骛下定決心,一揮馬鞭,加快回去的速度。
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見到扶容了!
秦骛回到行宮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了。
他翻身下馬,将缰繩丢給屬下,然後快步跨上臺階,想要推開寝殿的門。
他卻在手按在門扇上的時候,忽然停下了動作。
秦骛聽見裏面傳來扶容和別人的說笑聲。
六皇子說:“後來……後來就……”
六皇子話還沒說完,就開始笑。
扶容也跟着
笑。
秦骛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
秦骛磨了磨後槽牙,仿佛極力忍耐着什麽,他的手抓在門扇上,握了一下,最後撤了一步,轉身離開。
先回去收拾收拾,再來見扶容。
他這樣一身寒氣,只怕加重扶容的病。
秦骛回了後殿,頭也不回地吩咐屬下:“等人走了,再告訴我。”
他指的自然是六皇子。
“是。”
秦骛關上門,匆匆洗漱,又換了身幹淨衣裳。
他坐在殿中,吃點東西,但心裏也難捱。
屬下們總不來通報,秦骛還以為是他們誤了事,出去問:“六皇子走了沒有?”
屬下總是回答:“回五殿下,還沒有。”
秦骛猛地把門甩上,宣洩自己的不滿。
他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一口熱水沒喝上,一口熱飯沒吃上,光顧着給扶容找牌子了。
結果找回來了,他要見扶容,還得排着隊,等前面的走了,才能過去。
什麽道理?
他幾乎要發瘋。
不知道過了多久,侍從們才姍姍過來禀報:“五殿下,六皇子走了。”
終于走了。
秦骛猛地起身,抓起令牌,就朝前殿走去。
扶容剛送走了六皇子,擦擦臉,擦擦手腳,喝一碗安神藥,鋪好床榻,準備睡覺。
侍從們捧着東西離開。
秦骛有意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顯得不那麽刻意。
這一等,他又等了許久。
一開始他想着,等六皇子走了,他就進去。
後來他想着,等一會兒,結果等了一會兒,扶容就睡了,他又怕吵到扶容睡覺。
秦骛就一直站在門外。
直到侍從端着湯藥過來。
扶容病得厲害,夜裏還得再喝一次藥。
秦骛接過藥碗,推開了門。
扶容喝了安神的藥,睡得熟,但就算他喝了藥,秦骛過來的時候,他仍舊有所察覺。
秦骛掀開帳子,一雙眼睛很清楚地看見原本睡得安穩的扶容,蹙起了眉。
秦骛将湯藥放在一邊,坐在榻邊,先試了試他的額頭,确認他沒有再發熱。
秦骛輕聲喊道:“扶容?扶容?”
秦骛知道,他得把扶容喊起來喝藥,但是他又害怕把扶容喊醒,他怕扶容對他說那句話。
秦骛想了想,還是算了,他把扶容扶起來,準備就這樣給他喂藥。
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按着扶容的腦袋,用老法子喂了扶容半碗藥。
忽然,扶容被嗆着了,咳嗽了兩聲。
秦骛緊緊地盯着他,忽然緊張起來,生怕從他口中聽到那句要命的話。
在扶容睜開眼睛的瞬間,在扶容看清楚他、開口之前,秦骛立即拿出那塊令牌,遞到他面前。
“扶容,我找到了。”
扶容緩緩回過神,揉了揉眼睛:“什麽?”
秦骛把牌子塞到他手裏:“令牌,我找到的。我,秦骛找到的。”
他還特意強調:“費不了什麽工夫,很快就找到了,輕輕松松。”
扶容還是沒什麽力氣,低着頭,接過令牌,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确認是自己的那塊令牌,忍不住笑了。
秦骛松了口氣,扶容笑了,那就好了。
可是,下一刻,扶容說——
“太好了,
我可以去求見太子殿下了。”
秦骛頓了一下,面上笑意瞬間消失。
扶容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跟他說,不過扶容喝了藥,只想睡覺,打不起精神來,他能體諒。
但是太子……
為什麽又是太子?扶容怎麽總是想着太子?
秦骛知道扶容這時候沒有多少清明的意識,他也只敢在這個時候,哄騙扶容。
秦骛想了想,耐着性子哄他:“扶容,為什麽求見太子?你告訴我,我幫你把牌子找回來了,你可以告訴我了。”
扶容搖搖頭:“我不想做五皇子的伴讀,我不想……”
秦骛又問:“為什麽不想做五皇子的伴讀?”
“會死的。”
扶容的聲音極小、極輕,散在風中,落在黑暗裏,不留下一點痕跡。
“我會死的。”
秦骛試圖說服他:“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扶容輕聲道:“會的,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很痛的。”
秦骛被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