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暴怒
月光皎潔, 照在秦昭面上,秦昭卻不似從前清冷溫潤。
扶容微微擡起頭,還沒回過神, 眼睛睜得圓圓的, 有些驚訝地看着眼前的秦昭。
秦昭比他高出将近一個頭,平日裏端方有禮的太子,經歷了方才的事情, 身上素衣微皺, 酒水潑灑在上面, 淋濕了半面衣襟, 還沒幹透,散發着濃烈的酒香。
他的頭發也散了, 頭上玉冠還戴着, 只是松松散散的,垂落了兩三縷頭發在額前,遮擋在眼前。
扶容努力擡起頭,想看清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是在向他表露心意嗎?太子殿下竟然……喜歡他?
還是他多想了?太子殿下在犯糊塗?
扶容來不及想清楚,秦昭便道“快出去吧, 就在外面守着, 不要走開。”
“……嗯。”
扶容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轉身要走。
借着月光,秦昭看着他離開的背影, 忍耐似的皺了皺眉。
扶容剛走到船艙門前,忽然, 大船晃了一下, 扶容沒站穩, 下意識抓住門板。
身後傳來哐的一聲。
扶容站穩了,害怕太子殿下摔了,連忙回頭看去“殿下?”
秦昭跌坐在小榻上,見他回過頭,面上有一瞬間的慌亂,只是藏在黑暗中,扶容看不見。
他頓了頓,維持着一貫的溫和“快走。”
Advertisement
“是……”
江面平靜,船很快就恢複了穩定,扶容拉開船艙門,走了出去,将秦昭一個人留在船艙裏。
秦昭再三叮囑他,要他一定守在外面。
扶容關好門,乖乖地守在門外,寸步不離,不讓別人靠近。
正好,船艙對面就是一個小舷窗,朝外面看,可以看見平靜的江水、皎潔的月光,還有遠處如同濃墨潑灑上去的起伏山巒。
扶容看着窗外的山巒,忽然想起,潑灑在太子殿下身上的酒水。
酒香濃烈,弄濕了他的衣裳,他也并不狼狽,還是從容自若的姿态。
扶容抿了抿唇角,忍不住擡起手,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扶容總覺得,被太子殿下吻過的地方,還隐隐有些發熱。
太子殿下親他的額頭的時候,也是鎮定自若的模樣,好像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扶容也沒有任何不高興的地方。
可是,親吻侍從的額頭,是一件尋常的事情嗎?
應該不是吧?
上一個親吻侍從的,還是秦骛,他和秦骛前世是那種關系,那這一次呢?他和太子殿下,是什麽關系?
變故來得太快,一件事跟着一件事,扶容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忍不住開始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
陳郡守試圖收買太子殿下,還給他下藥,收買不成,被下令關起來了。
扶容本來想把太子殿下扶回來休息,可是太子殿下忽然問他,喜不喜歡林意修。
為什麽?是因為今天晚上,他和林公子一起看賬本,沒有帶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些不高興嗎?
太子殿下又問他,喜不喜歡六皇子,是因為他是六皇子的伴讀嗎?因為平日裏他和六皇子,也走得很近嗎?
太子殿下最後問他,喜不喜歡……秦骛。
秦骛。
如今想起秦骛,扶容的心裏還會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前世足足五年,如今想起來,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可扶容卻是那樣,一天一天,慢慢地走過來的。
冷宮裏的相互取暖,不是假的,前世扶容對将來的期許,也不是假的。
扶容如今想起來,仍舊覺得心口悶悶的。
像是前世落水時的感覺。
他沉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想要呼吸,卻被湖水嗆得更加難受。湖水很冷,但是他身上竟然在發熱。
可能是冷過頭了。
從前扶容聽別人說,冬日裏凍死在雪地裏的人,都是不穿衣裳的,因為臨死之前,特別特別冷的時候,人的身上反倒會熱起來。
他就靠着這些暖意,熬過了五年。
秦骛會在他睡着的時候親親他,會在捂住他的眼睛的時候,給他塞幾塊點心、塞一些珍惜水果,可是,只要他睜開眼睛、只要他醒來了,秦骛就會欺負他。
扶容原本毫不懷疑,秦骛是喜歡他的,扶容篤定,自己和秦骛一起報團取暖,以後也會很好的。
可是後來,秦骛欺負他的時候越來越多,越來越肆無忌憚,他也就開始動搖了。
扶容已經分不清,前世他在秦骛身邊那五年,到底是真的覺得暖和,還是他冷過頭了呢?
太子殿下問他喜不喜歡秦骛的時候,他毫無準備,第一時間就是這樣想的。
扶容搖頭說“不……”
其實是扶容分不清。
話音剛落,扶容就反應過來。
他不能再喜歡秦骛,也不想再喜歡秦骛了。
喜歡秦骛太累了,還會死的,他已經試過一次了,不能再犯第二次錯。
前世加上今生,扶容已經養成了避開危險的本能。
所以他又說“我不喜歡他,我讨厭他……”
這話是說給太子殿下聽的,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扶容下定了決心。
他會慢慢和秦骛劃清界限,直至和他再也沒有交集。
重生之後,扶容原本只打算疏遠秦骛,他還沒有和別人在一塊兒的打算。
一來,他上輩子受的教訓已經足夠了,他現在只想安心當差;二來,他身邊也沒有合适的人。
他在宮裏當差,身邊的人不是太監就是宮女,私下結成對食,被發現了是要挨板子的,他不想挨打。
除了太監宮女,其他都是宮裏的貴人,他不敢。
前世能和秦骛在一塊兒,他尚且覺得自己配不上秦骛。
如今,他身邊的人,都是大好人,他更加自慚形穢,怎麽可能肖想這種不着邊際的事情?
可是……
太子殿下怎麽會這麽想?
林公子、六皇子,還有秦骛,竟然都是太子的懷疑對象。
太子真累啊,竟然要懷疑這麽多人……
扶容天馬行空地想着事情,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靠在門上,笑出聲來,引得門板晃了一下。
船艙裏的秦昭被他吓了一跳,“嘶”了一聲,啞着聲音問道“扶容,怎麽了?”
扶容回過神,連忙應道“殿下,沒事,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門。”
裏面的秦昭沒有再說話,扶容也不敢再靠在門上,而是扶着船板,站到了小舷窗旁邊。
太子殿下竟然會懷疑他喜歡林公子、六皇子,或者是秦骛。
更重要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沒有因為他身份卑賤,就認為他不配喜歡這些人。
太子殿下只把他當做一個普通人來看。
就像他經常說的那樣,扶容不是卑賤之人。
不過,太子也太端方守禮了,他都被下藥了,竟然還要問一問,看扶容有沒有喜歡的人,才能吻他。
吻的還是額頭。
若是秦骛,只怕……
扶容又忍不住碰碰自己的額頭,一種奇妙的感覺,頂替了秦骛帶給他的溺水的感覺,把他從冰冷的湖水裏救上來。
和秦骛不一樣,太子殿下總是對他很好,不論他醒着,還是睡着了。
太子殿下竟然會喜歡他?
扶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太子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仁厚愛民,溫和謙遜,這樣的人,能對他另眼相待,時時照拂,就已經很好了,他還喜歡自己,怎麽會這樣?
或許是……太子殿下喝了酒,又中了藥,有點迷糊了。
扶容抱着手,靠在舷窗邊,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想,如果是太子殿下糊塗了,那等會兒,太子殿下應該不會再提起方才的事情,他也就趁機把這件事情給揭過去,再也不提起。
可是……
如果太子殿下是認真的呢?
一時間,扶容的腦子也有點迷糊。
太子溫和,他當然很喜歡太子。
可若是要同太子親近,他還想象不出那個畫面。
而且,太子還是太子,他也還是卑賤的掖庭奴婢,就算太子殿下不這樣想,其他人也會這樣想的。
太子若是當真的,只怕往後……
江風吹到扶容面上,扶容拍了拍自己有些發涼的臉頰。
還早着呢,想這些事情。
還不如想想該怎麽應付秦骛。
他這回跑出來,秦骛就在發瘋。
他遲早要回去,遲早還要面對秦骛。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動靜漸漸消失。
侍衛們将所有官員都羁押下去,船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這時,船艙裏傳來一聲“扶容。”
扶容回過神,小跑上前,敲了敲門作為回應“殿下?”
秦昭的聲音已經恢複成了從前的溫和“熱水。”
“好。”
扶容應了一聲,轉身跑走。
侍從們已經在岸上搭起了帳篷,升起了爐竈,熱水和吃食随時都預備着,扶容跟他們說了一聲,即刻便有熱水。
一個侍從提着半桶熱水,另一個侍從端着吃食,跟着扶容上了船。
扶容敲敲門“殿下?”
秦昭的聲音忽然變得有點悶“你進來。”
這是只允許扶容進去的意思,扶容轉過身,接過侍從手裏的熱水,推開門。
兩個侍從都低下頭,不敢多看。
扶容把熱水提進去,關上了門。
船艙裏已經點起了蠟燭,秦昭裹着毯子,窩在小榻上,他渾身包得嚴嚴實實的,見扶容進來了,垂了垂眼睛,表情淡然,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
扶容走近了,把熱水倒進銅盆裏。
怕船上颠簸,水灑出來,船上的桶和盆都是口子淺,但很深的。
扶容倒好了水,又打開衣箱,從裏面拿出兩件幹淨衣裳,放在秦昭手邊“殿下。”
秦昭應了一聲“嗯。”
扶容也不好多留,準備出去“殿下有事再喊我,我就在外面。”
“嗯。”
扶容轉身離開,又一次關好船艙門。
不一會兒,船艙裏又傳來秦昭喊他的聲音。
扶容推門進去,秦昭已經收拾好了,他穿着素色的衣裳,披散着頭發,正襟危坐。
案上還點了香料,聞起來幹幹淨淨的。
扶容上前“殿下,随行大夫還等在外面,等着給殿下把脈。侍從們還做了點吃的,殿下餓了嗎?”
秦昭擺了擺手“不必麻煩他們了,讓他們都回去睡吧。”
“是。”
侍從們都散了,各自回去睡覺。
只有扶容還留在船艙裏,他是太子殿下的貼身侍從,這陣子都是他守夜,他總是和太子殿下睡一個船艙。
旁人都以為他睡在船板上,其實太子殿下總是讓他上床一起睡。
反正他給六皇子守夜的時候也是這樣,太子殿下比六皇子還要規矩,兩個人并排躺在榻上,各睡各的,什麽也沒有。
可是現在……
太子殿下剛親了他的額頭,他有點不好意思爬上去。
扶容站在原地,和秦昭還有一些距離“殿下還有……其他吩咐嗎?”
秦昭溫聲道“沒有了,快過來睡覺吧。”
秦昭說完這話,便上了榻,在裏側躺下了。
“……嗯。”扶容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走上前,解下衣裳,吹滅蠟燭。
他小心翼翼地在榻上躺下,兩根手指捏着被子,輕輕拽過來。
船艙裏一片黑暗,扶容靠在枕頭上,第一次發覺,他竟然能聽見太子殿下的呼吸聲。
兩個人都一動不動,這樣僵持着,實在有點難受。
秦昭忽然道“正好林意修去接手淮州的事務了,你若是不習慣,可以去他的船艙睡一晚。”
扶容睜開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這樣就很好。”
“嗯。”
沉默了一會兒,秦昭又道“方才是孤唐突了。”
扶容轉過頭,他主動提起這件事情,是不是說明……他那時候沒有犯糊塗?
扶容想了想,卻說“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秦昭似乎有些震驚,支着手臂,半坐起來,垂眼看着他,“扶容,不用放在心上?”
扶容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麽大,疑惑道“殿下怎麽了?”
“孤……”秦昭頓了頓,正色道,“孤碰了你的額頭,孤應當負責,而不是不放在心上。”
扶容忽然有點臉紅,往被子裏縮了縮。
只是親一下額頭而已,為什麽從殿下嘴裏說出來,就好像不止這個?
秦昭道“你又以為你是卑賤之人嗎?”
扶容乖巧地搖搖頭。
秦昭又頓了頓“你若是不願,孤也不會把事情說出去。”
扶容想了想“殿下,我想考慮一下。”
秦昭也不追問他到底要考慮什麽,只是應了“好。”
“等回了都城,我就考慮好了。”
“好。”
扶容倒不是在拿喬擺架子,他只是覺得,如果現在就回應太子,有些草率。
他還沒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親近太子。
還有,他和秦骛之間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若是他現在就回應了太子,往後秦骛又來發瘋,他豈不是要把太子殿下拖下水?
秦骛瘋起來,只怕會殺人。
他得先把自己和秦骛的事情處理好了,再回應太子。
而且,他想,太子殿下恐怕也需要時間考慮。
“太子殿下……”扶容猶豫着問道,“為什麽至今尚未娶妻?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他的問題太多,秦昭只能一個一個回答“孤未娶妻,一是因為孤的母後早逝,父皇對此事并不上心,協理六宮的貴妃失寵多時,她更不敢提及此事,害怕多管多錯,得罪了父皇與孤。”
秦昭又道“至于為何會喜歡你。你很好,很善良,很細心,小聰明也無傷大雅。孤原本為了抄家的事情,想彌補你,後來把你當做和阿暄一起的弟弟看待,再後來……孤也說不清了。”
扶容笑了笑,小聲道“殿下言重了,說的不是我吧?”
秦昭正色道“你就是這樣。孤看見你便歡喜,這陣子,孤心裏總想着,什麽時候再燒一次手,好讓你再過來陪着孤。”
扶容只覺得受寵若驚,舌頭打結,捋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多謝殿下。”
第一次有人這樣誇他。
“你也不必有顧慮,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孤不會強人所難。若你不允,旁人不會知曉此事,你仍舊是阿暄的伴讀,往後也可以跟着他,做官、去封地。”
扶容下意識接話道“若是我允……”他忽然覺得臉熱,聲音也小了“那往後……”
“那你便留在孤身邊做官。”
都是做官,不是做男寵,也不是做小太監。
不會像前世一樣。
扶容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原本的顧慮全都散了,整個人都放松下來,陷在被褥裏。
秦昭看着他,笑了一下“睡吧。”
船板上,船工們也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去睡覺。
路途遙遠,九華殿裏的秦骛,是在一天之後,才收到屬下的飛鴿傳書的。
扶容離開十來日了,秦骛總是誦經焚香。
九華殿被靈幡遮蔽,半點光線透不進來。
秦骛坐在案前,身形不減,還是如山一般高大,只是面色不太好看,陰沉沉的,像是沒休息好。
只有一雙眼睛還亮着,像黑暗中的野狼。
那只灰色的鴿子就停在秦骛手邊,秦骛取出字條。
這陣子,屬下總是将扶容的事情,事無巨細地禀報給他。
扶容學會騎馬了。
扶容上船了。
扶容誇南邊的柳樹好看。
他就靠着這些字條,想象扶容的生活。
秦骛立即打開字條,看清上面寫了什麽之後,瞬間就變了臉色,忍不住笑了笑。
字條上寫了什麽?
陳郡守向太子行賄?還給他下藥?
陳郡守還真有膽子,這下倒好,太子若是碰了誰,指定不會始亂終棄,太子妃也有了。
秦骛心中竟有些竊喜,他知道,扶容和他一樣,都有點潔癖,他肯定不會和別人分享一個人。
所以,太子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碰了誰,他在扶容那裏,就直接被踢出局,再也沒機會了。
好,他可算是因禍得福了。
秦骛勾了勾唇角,繼續往下看。
太子中了藥,也沒讓陳郡守準備的人近身,而是……
而是喊來扶容,讓扶容把他給扶走了?
秦骛瞬間變了臉色,額角青筋暴起,猛地起身,什麽意思?秦昭和扶容……
秦昭,你該死!
秦骛喘了兩口粗氣,繼續往下看。
還好,扶容只是把秦昭扶回房間,沒多久就出來了。
沒多久是多久?
傳信的人怎麽連這都寫不清楚?
萬一秦昭對扶容做了什麽?萬一秦昭就那麽快呢?
是不是秦昭想逼扶容做些什麽,扶容奮力掙脫他,從房間裏跑出來了?
秦骛已經想出了一堆扶容被別人欺負的場景,他猛地起身,一腳踹翻桌案,案上的香爐經文散落一地,香灰漫天飛舞。
門外的屬下喊了一聲“五……”
話還沒完,秦骛就怒吼道“沒事,滾!”
外面再也沒有了聲音。
秦骛靜靜地站在滿天香灰之間,緊緊地捏着字條,後槽牙用力摩擦,咯咯作響。
秦昭,你該死!
秦骛越看越覺得煩躁,思緒亂七八糟的,全部緊緊纏繞着他,字條上的字,在秦骛眼中,也變得雜亂不堪,難以辨認。
秦骛整個人的胸口都被怒火充斥着,怒火直沖上頭頂,讓他整個人都處在暴怒的邊緣。
他緩了好一會兒,低下頭,繼續看。
扶容出來的時候,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守在門外。
随後秦昭便喊人進去,扶容也進去了。
有什麽好守的?
他們都是男人,扶容笨笨的不清楚,秦骛還不清楚嗎?就那麽點藥,随便喝點水,随便泡泡冷水,就全部發散掉了。
他秦昭有什麽可金貴的?還要扶容守着?
他安插的船工,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也只能說個大概。
秦骛想知道的事情,字條上一件也沒有寫清楚。
秦昭是不是對扶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向扶容表明心跡了嗎?
扶容是什麽反應?為什麽出來了,又回去了?
出來了就是拒絕了秦昭,那為什麽又回去了?是後悔了嗎?覺得秦昭更好嗎?
扶容到底答應了沒有?扶容到底是怎麽想的?
秦骛引以為傲的謀算能力在這時忽然全盤崩潰,他算不出來。
早知今日,他在扶容南下的時候就不該猶豫,就應該直接宰了秦昭。
忽然,秦骛踢到了香爐。
他低頭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前世在冷宮裏,自己也是這樣對扶容的。
那年是冬天,他和扶容和往常一樣,窩在榻上過冬。
他裹着被子,緊緊地抱着扶容。
扶容獻寶似的,拿出一小壺酒水,說是從掖庭的喜公公那裏求來的,喜公公說是好東西,喝了就不冷了。
扶容嫌味道辣,用舌尖舔了一點點,就不肯再喝。
秦骛只嘗了一口,便知道是什麽東西。
但他還是就着扶容的手,把酒全都喝了,然後帶着滿身的酒氣,低下頭,親了扶容一下。
扶容手足無措地看着他,秦骛便哄他“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酒?”
扶容搖搖頭。
秦骛笑了笑,低聲道“這是三鞭泡酒,你知不知道,喝了有什麽用?”
扶容還是搖搖頭。
秦骛沒有回答,卻用滾燙的手掌按在他的腰上“這酒果然有用,喝了馬上就暖和了。”
這句話,扶容倒是明白了,秦骛高興,他也跟着高興。
秦骛按着他的腦袋,最後問他“扶容,喜不喜歡我?”
扶容認真地點點頭“喜歡,喜歡殿下。”
“乖。”
就這樣順理成章。
這是秦骛在冷宮裏,過得最暖和的一個冬天。
倘若秦昭和他一樣……
如今正是盛夏,秦骛一想到,這些場景裏,自己要被秦昭取代,扶容要同別的男人做這些事情,便覺得如墜冰窖。
不會,秦骛盡力理清思路。
扶容一定是拒絕了秦昭,否則他不會離開船艙。
對,扶容拒絕了秦昭,扶容狠狠地推開了秦昭。
都是秦昭自作多情,癡心妄想,扶容一點也不喜歡他。
秦骛這樣想着,慢慢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