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挑釁

旁的人看不出來, 只當太子殿下不喜人多,扶容是太子殿下的貼身侍從,常跟着太子殿下。

沒有什麽奇怪的。

只有秦骛一眼就看出來了, 扶容和秦昭之間相處,不太對勁。

明明上船之前, 扶容看秦昭的目光還不是那樣的。

扶容看喜歡的人的時候,兩只眼睛都亮晶晶的,寫滿了喜歡和崇敬, 從前只有秦骛享受過這樣的目光,如今扶容将這樣的目光給了別人,秦骛自然一眼就發現了。

秦骛半跪在水潭邊,将裝水的竹筒按進水裏, 潭水灌進竹筒裏, 平靜的水面上冒出一連串氣泡。

秦骛看着水面上的漣漪,又想起方才扶容差點兒摔進水裏,也是秦昭把他抱起來了。

秦骛心中不悅, 沒等水灌滿,他便猛地起身, 抓起竹筒,把竹筒狠狠地砸進水裏。

秦昭, 你該死!

一聲悶響,竹筒好像砸到了水裏的什麽東西。

秦骛墨綠色的眼睛閃了閃,定睛一看,同池子裏的一只烏龜對上了目光。

烏龜被他砸了一下, 慢吞吞地把腦袋縮回殼子裏。

像是在嘲笑他。

秦骛整個人登時煩躁起來, 下了水, 把烏龜給抓起來。

扶容不是想看烏龜嗎?秦昭帶他過來, 他也沒看見。

他就把烏龜抓到扶容面前去,讓扶容看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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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骛想,他這樣,總比秦昭貼心、比秦昭好了吧?

秦骛捏着烏龜,剛準備轉身去找扶容,又想起經文上寫的,不能吓到扶容。

算了。

秦骛轉回頭,把烏龜丢回水潭裏。

烏龜濺起一片水花,全都濺在秦骛面上,秦骛不耐煩地抹了把臉,揚手要打它。

自然是打不中的,秦骛和烏龜殼兩兩對望了一會兒,秦骛撿了塊石頭,準準地丢在龜殼上,最後秦骛撿起竹筒,轉身離開。

秦骛回到西面的客房,将竹筒随手丢給屬下。

“老皇帝的露水。”

“是。”屬下把竹筒收好。

秦骛又問“前幾日在船上假扮船工的是哪一個?”

一個屬下出列抱拳“主子。”

秦骛頓了頓,沉吟道“扶容和秦昭,沒有什麽罷?”

屬下斟酌着答道“回禀主子,據屬下所見,扶公子與太子之間,并無其他。”

秦昭并沒有因為屬下的回複,就放下心來,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們下去。

屬下走後,秦骛哐的一聲在案前坐下,架着腳,拿着銀勺擺弄香爐。

他在道觀裏,這些東西不會少。

秦骛煩躁得很,扶容和秦昭到底是怎麽回事?扶容喜歡上秦昭了嗎?他答應秦昭什麽事情了嗎?

他們在一塊兒了嗎?

秦骛沒有其他可供推斷的事情,只能一遍又一遍、自虐似的回想剛才見到的短短片刻。

——扶容和秦昭同游青羊觀,在小水潭旁邊看烏龜,扶容險些滑倒,秦昭把他抱上岸來。

他們同對方說的話,看對方的目光、神态,還有動作。

這些東西,秦骛回憶起來,竟然分毫不差。

秦骛随手拿起一瓶金瘡藥,解開上衣,露出肩膀上的傷口。

秦骛往手掌上倒了點藥粉,然後糊在傷口上,又狠狠地按下去。

正是上次扶容留給他的傷口,他不想讓傷口這麽快就愈合,所以總是這樣。

不妨礙他做事,反倒是傷口的疼痛能讓他清醒一些。

只要想到扶容的事情,秦骛就無法正常思考,只能依靠疼痛保持冷靜。

可是這回,他想了半天,最後也沒能推斷出什麽,只能安慰自己,應該不會。

上回秦昭都被下藥了,他也沒敢對扶容做些什麽,現在什麽事都沒有,他更不敢。

扶容就喜歡秦昭那一款兒的,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喜歡就喜歡,他學着裝着,扶容以後也會喜歡他的。

他還有機會。

秦骛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自從前世扶容離他而去之後,他就一直這樣安慰自己,安慰到現在,也不過是安慰。

秦骛穿好衣裳,盤腿坐好,開始打坐。

又是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

天還沒亮,扶容就被青羊觀裏的鐘聲吵醒了。

扶容睡在外間的小榻上,才翻了個身,裏間的秦昭便也醒了。

秦昭輕聲問“青羊觀的方士們有早課,吵醒你了?”

“沒有。”扶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從床榻上爬起來,緩了緩神,披上衣裳,侍奉秦昭更衣。

秦昭看看扶容站在自己面前,困得眼皮都擡不起來的模樣,再轉過頭瞧了一眼窗外天色,溫聲道“時候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扶容搖搖頭。

“那等會兒孤去傳早飯?”

扶容仍是搖頭。

“那等會兒……孤再帶你去看烏龜?”

扶容才搖了一下腦袋,忽然就反應過來,擡起頭,眼睛一亮“真的嗎?”

一說到烏龜,他就有精神了。

秦昭笑了笑“真的。”

兩個人更衣洗漱,沒有驚動旁人,從後門出去,結伴去小水潭。

扶容與秦昭剛走,秦骛就帶着人過來了。

守在門外的侍衛迎上前,有些不确定“五殿下?”

秦骛沒有開口,他的下屬代替他道“五殿下在青羊觀為陛下祈福,如今儀式大成,又聽聞太子殿下也在青羊觀落腳,特意一早來拜見殿下,煩勞通傳。”

秦骛當然不是來看太子的,他是來看扶容的。

秦骛的算盤打得很好,他有正當理由出現在這裏,就不算是跟蹤扶容。

老皇帝的“露水”他也已經準備好了,等會兒,他還可以和扶容一起回都城。

他就可以在路上多看看扶容。

秦骛算得準準的。

太子侍衛連忙應道“是,請五殿下稍等,微臣進去通傳一聲。”

秦骛看着侍衛跑上臺階,叩了叩門,輕聲道“殿下,五殿下求見。”

裏面沒有回應。

侍衛皺了皺眉,又敲敲門“扶公子?”

秦骛看着侍衛敲門,臉色也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扶容和秦昭在裏面幹什麽?睡得這麽熟?該不會他們在……

不可能!

下一刻,侍衛疑惑地推開了門“殿下,微臣得罪了。”

侍衛回過頭,回禀道“五殿下,太子殿下不在,扶公子也不在,像是出去辦事了。”

秦骛松了口氣,不是他想的那樣就好。

秦骛沉聲道“我就在外面等。”

“好。”

客房外面的空地上,種着一棵銀杏樹,樹下有一塊大青石。

正巧這時,青羊觀正殿裏,傳來方士們吟誦經文的聲音。

秦骛就盤腿坐在青石上打坐,好讓自己冷靜一些,不至于等會兒吓到扶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滿天經文之中,秦骛捕捉到遠處的傳來扶容的聲音。

“殿下,那只烏龜真的有幾千年了嗎?看起來有點小,我以為神龜都會很大……”

秦骛猛地睜開眼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扶容。

扶容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裳,像是在天還沒亮的山林裏沾染上的顏色。

他跟在秦昭身邊,小聲地同秦昭說着話,眼睛亮晶晶的,秦昭微微偏過頭,眼裏帶笑,認真地看着他,聽他說話。

秦昭剛準備解釋“那不過是旁人附會,究竟有沒有幾千年……”

可是,秦骛的目光太過強勢,強硬地橫插在兩個人之間,不容忽視。

扶容轉過頭,也看見了他。

在扶容看過來的時候,秦骛立即收斂了殺氣,朝他笑了笑。

扶容腳步一頓,往後退了退,躲到秦昭身後。

他怎麽會在這裏?

秦昭握了一下扶容的手,大步上前“五皇子也在此處?”

秦骛的屬下将剛才說過的借口再說了一遍。

秦昭聽見老皇帝又在搞這些不着調的修行丹藥,神色不虞。

秦骛沒空理他,克制着,在心裏數着,看看扶容,不敢多看,只敢看三眼。

可扶容還是往太子身邊躲了躲。

秦骛已經在學了,他努力學得溫和克制,可扶容卻只覺得他古怪。

在青羊觀用過早飯,一行人便準備下山。

扶容騎着馬,乖乖地跟在太子殿下身邊,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秦骛。

扶容垂着眼睛,在想事情。

他以為,自己上回和秦骛見面,已經把事情跟秦骛說清楚了。

可是他心裏也清楚,秦骛是個無比執拗的瘋子,讓他因為一些話就放棄什麽,幾乎是不可能的。

扶容癟了癟嘴,他一大早和太子殿下去看烏龜,本來心情好好的,現在秦骛來了,他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真讨厭。

秦骛同樣坐在馬背上,瞧着他的側臉。

扶容又不高興了。

同樣察覺扶容不太高興的,還有秦昭。

秦昭與扶容并肩而行,秦昭将挂在馬背上的水囊取下來,遞給扶容“扶容,幫孤打開。”

扶容回過神,接過水囊“是。”

待扶容打開水囊,要遞給秦昭,秦昭便道“孤忽然不渴了,你喝吧。”

“是,多謝殿下。”

扶容抿了一小口清水,看起來沒有那麽不高興了。

秦昭笑了笑,又道“扶容,你可知道青羊觀有什麽典故?”

扶容搖搖頭。

秦昭又問旁人“你們知道嗎?”

侍從們自然搖頭,稱不知。

秦昭便同他們娓娓道來,沒有一點兒架子“傳聞當年,天師出關時……”

扶容聽得出神,認真地看着秦昭,連秦骛在旁邊也忘記了。

秦骛跟在旁邊,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其他人蠢笨至極,一個個跟睜眼瞎似的,看不出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

那秦昭分明是只想給扶容講故事,為了掩人耳目,才多問了其他人一句。

瞧他那眼睛,黏在扶容身上就沒下來過。

秦骛磨了磨後槽牙,狗東西,真礙眼。

不過,秦骛也學了一招,講故事。

嗯,秦骛打算等一下就把這招寫到自己的經文上。

接下來,秦骛又親眼見證了——

太子問扶容要不要歇一會兒,緊跟着又問侍從們要不要歇一會兒。

其他人還是看不出來,只當是太子殿下體恤下屬,一個個還感恩戴德的。

休息的時候,太子跟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變出一包點心,分給衆人,扶容自然也有。點心是扶容喜歡吃的牛乳糕。

秦骛坐在不遠處的樹下,嘴裏叼着一根草莖,冷冷地看着秦昭給扶容發點心。

扶容跟個小孩兒似的,捧着雙手,秦昭挑了一塊最完整的牛乳糕,放到他的手心裏。

随着扶容眉開眼笑地說了一聲“多謝殿下”,一聲輕輕的咔嚓響起,秦骛咬斷了嘴裏的草莖。

苦澀的汁液在秦骛口中蔓延開來,一直蔓延到了他心底。

太子仁厚,還派人送了兩塊點心過來。

秦骛捏起一塊點心,攥在掌中,磨成齑粉,也不肯吃。

秦骛就算是傻子,也不能再安慰自己了。

扶容和秦昭,是真的不對勁。

粉末從秦骛的指縫之間漏走,落在地上。

扶容好像,真的和別人在一塊兒了。

等扶容吃完了點心,太子便宣布繼續上路。

秦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起身,怎麽翻身上馬的。

他騎在馬上,看着扶容和秦昭相處,眼中怒火燃燒,額角青筋暴起,突突地跳。

他恨不能騎着馬沖過去,直接把秦昭給撞死,自己頂替秦昭的位置,和扶容說話玩笑。

可他在經文上寫了,不能吓唬扶容。

扶容和秦昭說着話,秦骛極力忍耐着,只是偶爾忍不住了,發出一兩聲咔咔的磨牙聲。

一行人就這樣回到都城。

雖然此次秦昭立了大功,但老皇帝并沒有派人來接他,連一個傳旨太監都沒派來。

秦昭已然習慣了,叮囑扶容“孤回了太子府,收拾收拾,便要進宮述職。你連日來随孤奔波,想來也累壞了,就不必與孤一同入宮了。”

扶容點點頭“是……”

他話音未落,忽然,一群人從街邊沖出來,嘴裏叫嚷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為何抓捕我夫?!難道太子殿下忘了我家老太傅對殿下的教誨之恩了嗎?”

扶容和秦昭并排走在最前面,一群人呼啦一聲沖上來,驚着了他們的馬匹,秦昭反應迅速,緊緊地握住缰繩,控住馬匹,轉頭去看扶容。

扶容的馬匹也被吓到了,長籲一聲,擡起兩條前蹄。

扶容還不太會騎馬,控不住馬,只能緊緊地抱着馬脖子。

秦昭伸手去抓缰繩,下一刻,一個黑影搶先一步,一把抓住了缰繩。

不知何時,秦骛下了馬,沖到扶容身邊,握着缰繩,在手掌上繞了兩三圈。

馬匹受驚,根本控不住,秦骛向來力氣大,竟也被拖着向前滑了一步。

秦骛皺了皺眉,用右手拽住缰繩,甩了甩左手,從侍衛手裏奪過武器,朝着馬頭,狠狠地給了它一下。

馬匹終于安靜下來,扶容從馬背上跌下來,秦骛接了他一把“扶容?”

扶容心有餘悸,回過神,連忙把摔在地上的包袱撿起來,還不忘給秦骛行禮“多謝五殿下。”

秦骛哽了一下。

真要命,扶容都和秦昭在一塊兒了,他剛才還在為這事吃醋。

現在他還巴巴地跑上來救扶容。

他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身體就先沖上來了。

秦昭沒救,他先救了。他救了扶容,扶容對他還是沒有好臉色,就說了一句“多謝”。

扶容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秦骛看着扶容,扶容正抱着自己的包袱,打開裏面的匣子,看看裏面的東西有沒有摔壞。

這時,一群侍衛已經上前,把那群作亂的人給圍起來了。

秦昭翻身下馬,仔細看看這群人。

為首的是一位年輕婦人,身後跟着婆子婢女。

秦昭皺了皺眉,并沒有認出她來“你是何人?”

那婦人道“太子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王玄的夫人!”

王玄正是暗中觀察太子喜好,再将這些信息轉手賣給朝中官員的那位奇才。

原來是他的夫人。

秦昭皺了皺眉,他前幾日就将此事寫成奏章,發往都城了。

如今,王玄的夫人在這裏鬧什麽?

王玄夫人正色道“前日夜裏,大理寺不分青紅皂白,便上門來将我夫拿了去,家裏人奔走,卻連一個罪名都探聽不出。”

“大理寺說,抓人乃太子殿下授意,若是有事,便來請教太子殿下。如今我來了,來請教請教太子殿下,我夫究竟如何得罪了殿下?”

秦昭皺眉“大理寺沒有将他的罪名告知你嗎?”

“不曾,他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太子殿下是全然忘記了我家老太傅對殿下的教誨之恩嗎?太子殿下如此行事,難道就不怕……”

她話還沒說完,這時,一輛馬車匆匆趕到,在太子府前停下。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掀開車簾,走下馬車,聲若洪鐘,厲聲呵斥“住嘴!”

王玄夫人擡起頭,登時消了氣焰,喊了一聲“祖父。”

秦昭回過頭“老師。”

這位老人正是王老太傅,也是方才王玄夫人口口聲聲的“我家老太傅”。

王老太傅壓低聲音,呵斥道“閉嘴,回家。”

王玄夫人仍舊不服“祖父……”

“我剛從宮裏出來,陛下都告訴我了,王玄犯下滔天大罪!我待會兒就親自将他綁了,送到興慶宮前,一刀一刀剮了謝罪,你若是想陪他,就只管鬧!”

“你也是從世家大族出來的姑娘,是誰教你,在大街上,在太子府門前,大吵大鬧的做派?”

王玄夫人讪讪地退開了,王老太傅走到秦昭面前,俯身下拜“殿下,都是老臣管教無妨,老臣有罪……”

秦昭連忙把他扶起來“此事與老師無關,孤心中清楚。孤正好也要入宮述職,老師與孤一同入宮面見父皇罷。”

王老太傅抹了一把老淚“是。”

秦昭回頭看看扶容,對他說“你可有受傷?快進府裏讓大夫看看,孤得馬上進宮一趟。”

扶容點點頭“我沒有受傷,殿下路上小心。”

“好。”

王老太傅也連忙見好就收,讓人把王玄夫人給帶下去“還不快走!”

這時,秦骛忽然冷冷地開了口“撞了扶容就走了?”

扶容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王老太傅和王玄夫人也回過頭。

秦骛抱着手,神色不虞,目光陰沉。

若是秦昭的馬被驚了,秦骛能當場拍手叫好,摔死他最好。

但這回是扶容的馬被驚了,那要是扶容受傷了怎麽辦?

秦骛厲聲道“給扶容賠禮道歉!”

王玄夫人看了王老太傅一眼,王老太傅不理她,她便拖拖拉拉地上了前,朝扶容行了個禮“對不住,這位小公子,是我失禮了。”

王老太傅也道“沖撞了小公子,實是對不住,過幾日我王家備好了禮,再登門道歉。”

扶容抿了抿唇角,不太自然地點了點頭“嗯。”

太子和王老太傅急匆匆地進了宮。

秦骛抱着手,看着扶容進了太子府,低聲吩咐屬下“去問問留守城中的眼線,太子和王家出了什麽事。”

“是。”

屬下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回來了。

“主子,留守的眼線沒聽說近來王家有什麽事,只知道前日,大理寺将王家小孫子王玄抓去了,沒有罪名。”

“沒有罪名?”

“是,沒有罪名。”

秦骛抱着手,不再騎馬,而是步行往前。

結合方才王玄妻子與王老太傅所說的話,王玄犯了大罪,有什麽罪名是不能說的?

或者說,是有人授意,不許說的?

秦骛很快就明白了。

是老皇帝。

王玄犯下滔天大罪,老皇帝故意只抓人,不公布罪名,鼓動王家人去太子府門前大鬧一場。

王家乃世家大族,往日裏就仗着自家有一個老太傅,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裏。

今日王家在太子府鬧得越兇,日後,王家便會越覺得羞愧,越虧欠秦昭,從而越發效忠秦昭,成為秦昭強有力的羽翼。

老皇帝為了扶保這個軟弱的太子,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愛保誰保誰,牽連到了扶容,秦骛就不舒坦。

屬下問“主子,露水是讓張天師轉交給陛下,還是主子親自去一趟。”

“讓張天師轉交罷。”

老皇帝忙着,沒空見別人,而且秦骛借着“露水”,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到了,不必再費其他心思了。

秦骛腳步一頓“不回宮,去梧桐巷。”

不出秦骛所料。

此時,興慶殿裏,太子也正不解“父皇下令抓捕王玄,為何不将他的罪行公之于衆?反倒讓大理寺隐瞞罪名?引得王家惶恐?”

老皇帝端坐在上首,笑着問道“王家去太子府鬧了?”

“是,此事乃王玄一人所為,何必……”

老皇帝冷了臉,低聲道“蠢材,朕這是在幫你鋪路。王家連太子府都敢去鬧,你再尊師重道,看重王時貞,等你登基,世家都爬到你的頭上去了。”

“他們如今鬧一場,發現自己不占理,往後便不會再鬧,只會對你俯首帖耳,恭敬順從,你懂了嗎?”

秦昭大抵是聽不慣這些陰謀詭計的“父皇,兒臣以為此舉……”

老皇帝厲聲道“不用你以為,路朕都幫你鋪好了,惡人朕都做了,你就寬宏大度地原諒他們,他們自然會感念你的好,對你感激涕零。”

秦昭仍是不平,對上老皇帝陰冷的目光,也只能俯首稱是“是。”

老皇帝冷哼一聲“這回河堤的事情做的不錯,王家的事,你再揣摩揣摩罷,讓門口的王時貞滾。”

“是。”

秦昭退出興慶殿,王老太傅還跪在殿外,按着犯了事的王玄,爺孫二人一同磕頭請罪。

“老臣有罪,管教不嚴,請陛下恕罪……”

王老太傅身形清減,伏在地上,不複從前風骨。

秦昭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來“老師,快起來吧,此事與老師無關,父皇……明察秋毫,心中是清楚的。”

和秦骛與老皇帝想的一樣,王老太傅拽着秦昭的衣襟,感激涕零“殿下,是老臣對不住殿下啊,老臣有罪!”

秦昭頓了一下,似有感慨,轉頭看向興慶殿。

王玄犯下如此重罪,原本秦昭覺着就事論事,不必牽連王家所有人。

如今老皇帝設了個套,大挫王家銳氣,王家已然大不如前了。

當天下午,王老太傅便帶着禮品,上門來給太子殿下賠罪,也順便給差點墜馬的扶容賠禮。

扶容受了禮,也不好再計較什麽,只好笑着說了“不要緊”。

太子殿下忙得很,也沒有時間再照顧他。

扶容就抱着從南邊帶來的特産,準備去梧桐巷找娘親。

上午驚馬,他的包袱從馬背上掉了下去,他在南邊給娘親買的首飾都摔壞了。

他嘴上對王家人說“不要緊”,其實是很要緊的。

可是他只是一個掖庭奴婢,就算得太子殿下寵愛,也不能恃寵生驕,對方都賠罪了,他只能說“不要緊”。

扶容只能去找找工匠,看能不能修一修,還有一些特産點心,先拿過去給娘親嘗嘗鮮。

扶容剛走到梧桐巷前,就看見一輛熟悉的馬車。

扶容腳步頓了一下,準備加快腳步,繞過馬車。

可是秦骛好像已經看見他了,掀開簾子,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扶容,他是個……”

秦骛本來想說“太子是個軟蛋慫包”的,低頭一看自己記錄的要領,發現扶容不喜歡他這樣說,便住了口。

秦骛改了口“扶容,他護不住你。你今日就該看出來了,別和他在一起。”

扶容回頭“五殿下看出來了,我與太子殿下?”

“看出來了。”秦骛深吸一口氣,竭力維持冷靜。

昨天晚上就看出來了,扶容和秦昭在一塊兒了。

秦骛低聲道“扶容,別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我在改了。”

扶容輕聲道“既然五殿下都看出來了,那就不該再纏着我了。”

秦骛皺了皺眉,從昏暗的馬車裏瞧着他“扶容,你是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我不是秦昭那樣的慫包,就算你當上太子妃,我的兄嫂,我照樣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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