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二 過去還是未來
艾倫迪恩是倫敦近郊某個警局的小警員。在他三十六年的生命裏,有一半時間獻給了追捕大大小小的罪犯,處理大大小小的案件,感情生活簡單到唯一交過的女朋友也跟他提出了分手。眼下他一個人住在去世的父母留給他的舊房子裏,救濟救濟孤兒,收養幾只流浪狗流浪貓,簡簡單單的單身漢生活。
但他沒有想到,在他難得的休息日裏,居然撿到一個流浪漢——一個從天而降的流浪漢!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他去較遠的超市采購生活用品回來,開着那輛嘎吱嘎吱響的福特車慢慢行着,“嘭”的一聲響,然後一道黑影砸到了他的車前蓋上!鑒于附近一片曠野又無飛機之類的飛過,艾倫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這個人,男人,渾身是血的男人是從哪兒掉下來的。
艾倫将那個三十歲出頭,穿着奇怪(破損的長袍),頭發花白淩亂,手裏緊緊握着一根木棍(倒是挺精致的樣子),這樣一個受傷男子送進了醫院,結果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聯系其親友的方式,查出來的姓名顯示他叫萊姆斯盧平,曾經在幾所學校教書,但住址已經變了,其他信息亦不詳。他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艾倫并沒有過多透露這個男人是如何被他發現的,他直覺認為那對這個男人來說不是件好事。他從未考慮過也許被他救下的這個男人是窮兇極惡之徒,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即便昏睡着面容上的悲傷也讓人動容。
這個男人的傷口一直難以愈合,醫生只好歸咎于他體質特殊。他一直昏睡着,在醫院裏躺了許多天也不見好轉。但他會做噩夢,在夜裏突然狂暴嘶吼,尤其是滿月的夜晚。他吓到了不少病人,醫生對此非常無奈。
“他到底怎麽了?要怎樣才能好起來?”
“巨大的壓力,傷害……他的大腦受不了這些。最好有人每天陪他說話,喚醒他,制止他發瘋。”
把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送進精神病院顯然太無情了,于是艾倫只好把好人做到底,将他帶回家。艾倫找了社區志願者幫忙,當艾倫不在的時候志願者會照顧宛如植物人的他。晚上的時候艾倫盡量早些回來,給他擦身子,抹那些總是無用的藥,喂他吃流質的食物,給他打營養針,按摩,伺候他如廁(盡管他毫無意識)……有時候艾倫給他講辦案時遇到的各種事兒,吐槽他那只想着升官的上司,有時候艾倫給他念書、新聞,用低沉的聲音安撫做噩夢的他。
艾倫不知道自己居然這樣善良、勤快——也許就是太好奇了。
艾倫對這個男人在昏睡中越來越顯得年輕的臉龐,以及他在睡夢中喊出的那些名字——斯內普、西裏斯、哈利、鄧布利多、什麽魔之類的非常好奇。
每個夜晚他就睡在這個男人的身邊,看着他似乎越來越俊秀的臉龐,看他或者喜悅或者悲傷(往往是悲傷)的表情,越發想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來歷。
值得慶幸的是,這個男人終于好轉了一些,至少在滿月的時候鬧得動靜越來越小了,雖然還是會吓跑家裏的那些流浪狗流浪貓。第四個月的時候他還曾睜開眼睛,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第五個月的時候他的傷口開始愈合,他也終于真正地睜開雙眼,看到了艾倫,只是疲憊得無法說話。
他一直望着艾倫,那種眼神讓艾倫不解。
艾倫是高個子,身材結實,一頭黑發,略長,微卷,高鼻梁,臉龐棱角分明,年輕的時候也是枚帥小夥。艾倫不覺得自己哪裏奇怪。
等艾倫做了自我介紹,發現他很失望地扭開了頭,要給他擦身子的時候他也很抗拒,但他什麽都做不了。又過了半個月,他的手指勉強能動,便要拿他的那根“小木棍”,他抖了抖木棍,什麽都沒有發生,艾倫發現他更洩氣了。艾倫學他的樣子偷偷抖了抖木棍,同樣的結果,艾倫也很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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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能拼字的時候,艾倫問他如何聯系他的家人和朋友。他猶豫了一會兒,拼出“不。危險。等我親自聯系。”,剛好幾天後艾倫出任務受了輕傷在家休養,就每天窩在床上陪他說話(艾倫說,他聽,用手指給出反應),盡管溝通不便,艾倫還是發現他是一個溫和、善良、勇敢的男人。
一切改變于第六個月的某個夜晚,他又做了噩夢,大喊大叫,甚至流下了眼淚。
“斯內普!小心!不!求你……別死去……西弗勒斯……別死……我愛你……”
西弗勒斯斯內普?他的……戀人嗎?
艾倫望着枕旁那張滿是痛苦的臉龐,忍不住替他擦去了眼淚。
從那晚起,艾倫搬到了沙發上去睡。
也就是那晚的第二天,他終于能夠流利地說話。他道謝,表示自己想要康複的急迫。艾倫卻越來越沉默,在工作和照顧他之間也越發奔波勞累。
“你可以送我回醫院,這樣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但是……上次在醫院你差點兒咬了醫生……”
艾倫随便找了一個理由,但他真的沒再提過回醫院的事兒。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他慢慢地能活動四肢,能坐起來,能自己吃飯,能挪動雙腿架着拐杖走路,能喘着氣走到院子裏曬太陽或者發呆,偶爾抖一抖他那根木棍,有時還給艾倫做點簡單的飯菜……
艾倫常常注視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
第九個月的一天,艾倫按照每天地習慣去翻報紙,發現了一則尋人啓事——“尋找摯友月亮臉,凡能提供線索者,必重謝。來自大腳板、尖頭叉子之子。”配圖正是被他救的這個男人,穿着樸素的襯衫牛仔褲,看上去比現在要蒼老、憔悴。有聯系地址,倫敦市中心的某個咖啡館,有聯系電話。艾倫拿着報紙,他知道等會兒他也要看的,但是一種失去他的恐懼和痛苦讓艾倫順手将報紙丢進了燃燒着的壁爐。
此後的每一份報紙都是如此。他問起的時候,艾倫幹脆暗中告訴送報的人以後不必來了。
他什麽都不知道。但艾倫非常清楚,他的朋友在找他,也許他的朋友找他很久了,只是他失蹤了這麽久迫不得已登了尋人啓事,鑒于可能有危險什麽的還用了假名,那麽一旦找到他就會帶他離開……但是他也在等他的朋友,或許就是那個斯內普。
艾倫心中非常慚愧。
過了三個月,他終于問起了報紙的事情,艾倫告知送報紙的少年受了傷,最近都不能來了。他有些失望,然後請求艾倫無論如何都弄一些報紙回來,但艾倫總會以“工作太忙”忘記了為借口沒有帶報紙回家。
那天早上艾倫出門的時候他就拄着拐杖站在門口跟艾倫道別,然後發現送報的少年騎着單車繞過了艾倫的房子。他仿佛想到了什麽,沖着送報少年大喊大叫,不顧未痊愈的傷勢要出門,結果狼狽地摔倒在了草地上。艾倫明白無法阻止,于是問送報少年拿了報紙。他迫不及待地翻閱,很快發現了他想要的信息。
這一次的尋人啓事信息不是那麽隐晦了——“至親愛的萊姆斯:我們贏得了最後的勝利,期盼和你分享喜悅。無論你深陷何境,請想辦法給我們留下信息,或者你可以直接到格裏莫廣場找我。PS:你知道我住哪裏。愛你的西裏斯以及哈利。”
他高興得像是要發瘋了:“我們贏得了最後的勝利?!我們贏了!伏地魔死了?!西裏斯和哈利都沒事!梅林啊!”
他拄着拐杖就要門外走,喃喃念叨着“格裏莫廣場!霍格沃茲!西裏斯和哈利!我要趕快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他們都在等我!梅林!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錯過了伏地魔死亡的那一刻!”
艾倫站在車旁,安靜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艱難地走了一段路後猛然停住,回頭看向艾倫。艾倫想笑一下,大概是笑得太難看了,他皺起了眉頭,然後拖着兩條不聽使喚的腿挪回來。
“你一直都知道?多久了?”想了想,“三個月?為什麽不讓我知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艾倫悲哀地苦笑——我不知道我竟然這樣卑劣!我不知道我竟然舍不得與你分別!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了!為什麽要做這樣幼稚的可笑的事情!
也許是被艾倫笑容裏的悲哀驚呆了,他望着艾倫的臉龐,沉默了好大會兒,才慢慢地往家裏挪——“我得等自己完全好了,不然他們還是會擔心的!我的魔杖在哪兒?我還要看看我的魔法還能不能施展……”
那個晚上,艾倫有意無意地回去得很晚。打開房門的時候他就坐在沙發上,對着一堆菜譜發呆——那是為了讓他盡快好起來,艾倫特意從網上下載的一些飯菜的做法,做了很多筆記,就在隔壁的小廚房,試驗了多次才能拿給他食用。菜譜的旁邊是他的木棍——魔杖,艾倫替他放在了精致的盒子裏收藏,他有一段時間沒用了。
聽到艾倫的腳步聲,他擡起頭,面無表情地拿起魔杖,輕輕揮動,艾倫身後的門就關上了。他再揮動,電燈的光代替了月光照亮了整個屋子。然後他念了句“火焰熊熊”,壁爐就自己燃燒起來。他念了一句“速速移動”,客廳了除了沙發之外的家具都咯噔咯噔自己挪動位置,恢複到了原樣——當時因為怕他拄拐不方便走路,艾倫将客廳內所有的家具都移動了位置以方便他的日常起居。
他什麽都明白了。
“艾倫……”他握着木棍——魔杖的手有些顫抖,“我非常感激你……但我是個巫師。如你所見……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
艾倫搖了搖頭,苦笑:“沒有一個普通人能從天而降——但是沒關系,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可以放心地回去。格裏莫廣場?我想我應該能找到那個地方?我送你回去怎麽樣?我想也許你的傷勢在那裏會好得更快一些。”
他無話可說,艾倫也是。
他去睡下後,艾倫打開冰箱,拿出了啤酒,喝完再去找紅酒,喝着喝着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三十七歲的男人,也會為失戀而借酒澆愁。
沒錯,艾倫今天生日,三十七歲生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愛的存在,卻要失去唯一愛過的人了。
“我可以喝一點兒嗎?”他突然來到了沙發旁,問道。
艾倫驚訝他還沒睡着,想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猶豫了一下給他在沙發上讓出了位置,然後倒酒給他。他喝酒的姿勢非常優雅,顯然是受過熏陶的,但顯然他不習慣紅酒的味道。
“那麽,關于魔法魔杖什麽的,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沒錯……當我們分別後,我可能要對你施展魔法,然後你會忘記魔法這回事兒。”
“……包括所有的事情,我遇到你之後的……所有事情……”
“如果你想記得……會是不全面的,你救了一個受傷倒在地上的人,沒有魔杖,沒有魔法,他在報紙上看到了尋人啓事,聯系了他的家人,然後……”
“……要怎麽樣,才能記得全部?”
“艾倫……”
“萊姆斯——那是你的名字吧?我們,還能再見到嗎?”
“……我不确定……我很抱歉,艾倫。”
艾倫笑着搖了搖頭,歪躺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別處。艾倫的公文包掉在了地上,裏面的賀卡掉了出來。當艾倫反應過來準備搶過賀卡的時候,他已經撿起了賀卡,也看到了上面的文字——那是警局的同事們送給他們的生日賀卡。
他吃驚無比,呆呆地看着艾倫,随後尴尬地扭頭去品酒。一杯,兩杯,三杯……艾倫不想去在意他們究竟喝了多少,總之,就算明天都醉了,後天他還是要走的,有什麽差別?
在艾倫已經有些意識不清的時候,他忽然低下頭,說道:“抱歉……我居然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別在意,萊姆斯,我知道你想回去。”
“艾倫……”
“我愛你,但你屬于你和你的朋友的那個世界……沒關系,萊姆斯,到時候就給我一個魔法吧!‘全部忘記’‘記憶消失’什麽的,真的沒關系……”
他坐在沙發上,望着傻笑的艾倫,忽然就流出了眼淚:“梅林!你和他長得太像了……我總是會弄錯……”
艾倫知道他說的是誰,一個總讓他流露出悲傷的男人。
他很少流眼淚,上一次是因為噩夢中,夢到那個男人死了。
艾倫心中酸澀,忍不住探過身子,吻了他,說出了藏在心中幾個月在腦海裏翻騰了幾個月的那句話——“忘了他吧!”
他兩手支着額頭,試圖擋住哽咽不止的狼狽模樣,無助又可憐。
艾倫吻他,他沒有拒絕,艾倫抱他去床上,他沒有拒絕,艾倫進入他身體的前一刻他猶豫了,但最終也沒有拒絕。
第二天,他沒能起來,艾倫在床上,從後面抱着他,将頭埋在他的肩窩裏,沒有主動提起離開這個話題。
他也沒有提起。
第十四個月的一天,艾倫無意中看到他握着魔杖,輕輕揮動,一個巨犬一樣的霧狀的東西在房間裏跑來跑去,他望着那頭巨犬,想笑又想哭的模樣讓艾倫揪心不已。那個晚上艾倫瘋狂地糾纏他,高潮的那一瞬間他忽然低聲喃喃:“……西弗勒斯……”
艾倫覺得自己的心碎了。次日他完全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追捕罪犯,光榮負傷。艾倫總覺得心裏惶惶不安,在醫院包紮好就冒雨急沖沖回到家。沒有見到他的身影,那副拐杖放在客廳角落裏。
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拐杖了。
他什麽都沒帶來,也什麽都沒帶走——除了艾倫的心。
雨越來越大了,下午三點鐘卻像傍晚一樣,到處灰撲撲霧蒙蒙的。艾倫無力地坐在屋檐下,耳邊回響着不久前自己在這兒給他将趣事時他那輕輕的笑聲。
雨越下越大。艾倫跳起來,不顧受傷的胳膊,單手開着車瘋狂地駛了出去。
艾倫住得偏遠,距離市區中間只有曠野。他的腳還有點兒跛,他走到哪裏了?再也見不到了嗎?
“萊姆斯!”遠遠地瞧見那個身影躲在樹下發抖,艾倫發瘋一般丢下車子,冒着大雨向他狂奔而去。
“萊姆斯!”艾倫将他擁入懷中,顫抖的聲音洩露了他的痛苦和不舍。艾倫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不顧自己的傷口流血,将他圍得嚴嚴實實,擁着他回到了汽車裏。
艾倫氣惱地用受傷的手砸向方向盤:“為什麽!如果你要走,為什麽要這樣一聲不響——至少別讓你自己淋雨!”
“我……我不是——我是出來散步,如果你回家了就跟你一起回家……雨下得大,你開車經過沒有看見我,我叫你,你沒有聽見……我本來想着雨再小一點就回去的……我的魔杖沒有帶,無聲魔法還沒有恢複到那個程度……”
看着艾倫震驚的表情,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冷不防淚水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我知道你在生氣,但昨晚……我只是打算開始忘記他……梅林!我真不知道原來被雨淋會這麽冷,我躲在樹下,覺得很孤單……然後我在想,為什麽不能再見面?我根本就舍不得對你施展一個‘一忘皆空’!然後我看到你開着車開得那麽快回家,我很高興……有個人這麽在意我……”
艾倫傾過身子,擁抱面前的男人,用他平生最大的力氣,恨不得把他揉到骨子裏。他,萊姆斯盧平,也伸手擁抱這個如此愛他的男人,用平生最大的力氣,恨不得與他融為一體。
年少時的欣賞、喜歡、暗戀,傷心與痛苦,對那個人的關注,如今都化作釋然。萊姆斯盧平慶幸自己遇到了艾倫迪恩,盡管艾倫和那個人模樣相似,卻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他想和艾倫永遠在一起。
最終他們還是耽擱了幾天才上路,第一站便是先回對角巷,給兩個人換了一身行頭。艾倫選擇了藏藍色的長袍,對自己的巫師裝扮感到很滑稽,當然也收獲了街頭不少人被吓傻的表情——最偉大的魔法師之一,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會笑得這麽爽朗?!
對于艾倫的小小嫉妒,萊姆斯笑着撫慰:“別在意——我知道你們是不同的。”
那就足夠了。
艾倫對于會見魔法界曾經沒落如今開始複興的貴族之後、魔法界救世主以及最偉大的魔法師、最有錢的魔法師、魔法界智慧之星還有救世主的伴侶、最有錢的魔法師家的少主等等人物表示充滿了信心,就算是親眼見到兩個男孩生下的小嬰兒他也不會表現出過度驚訝的。
“所以,那個大壞蛋真的死了?被你說的哈利波特打敗了?你說的魔法界平安無事了?你自從服用了那個狼毒藥劑也漸漸會恢複了?一切都沒問題了?”
“……我想是的。”
“那個,你剛剛從那個什麽日報上看到的馬爾福莊園的宴會,你的朋友們都在?”
“肯定都在。”
“我們能進去嗎?萊姆斯?這莊園只有大門沒有守衛,好像是鎖着的,一眼望進去都看不到人……”
“可以。——我是萊姆斯盧平,以及我的伴侶艾倫迪恩。”
(“萊姆斯盧平先生是魔法界的英雄,是馬爾福家族的朋友,請進。”)
“哇哦,這可真神奇!哇哦,這地方,我猜谷歌地圖上肯定沒有——比我在新聞裏見過的任何王宮都要——那是什麽?!是龍!上帝——梅林!我看錯了?還有這樣古老的樹,這些花朵……那是誰?是你的朋友嗎?”
“哪兒?——額,小天狼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