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生

何波拎着外套,往前走了幾步,截住一個穿着一件半舊的确良碎花格子襯衫,下配一條洗的泛白褲子的年輕女孩。

女孩年紀不大,二十,只比孟寧大一歲。

“你來幹什麽?”

何波語氣不善,來人他并不陌生。

“我來看我表妹。”

牛玉握緊了手裏拿的小包提手,即使重來一世,面對何波她仍帶着些許膽顫。

這是一個真正心狠手黑的主。

“我,我姑要回來了,我來通知我表妹明天早點過來。”

何波跟孟寧是踏着彼此影子長起來的,他對于牛玉這個人簡直不要太熟悉。

小時候的孟寧性子軟軟,腦袋笨笨,沒少受牛玉磋磨。

“行,我一會兒告訴她,你回吧。”

—— ——

牛玉握着小手提袋的手緊了又松,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又想起上輩子孟寧跟何波一起發財賣的花生酥糖。

也應該是這個時間點的事。

她轉身停了片刻,指甲刺在掌心,帶來些許刺痛,提醒着她已經是重來一世。

她再也不會是窮酸一生的農家村婦了。

“還是我親自跟她說吧。”

—— ——

牛玉轉身,貼着牆邊,低着頭,跑了過去。

何波動作更快,側身閃過去,還沒碰到牛玉,牛玉自己就因跑的太急,絆着石頭,摔倒了地上。

“.......”

何波眉頭皺起,外套搭在小臂上,居高臨下站着,“能起來嗎?”

“不能。”牛玉低頭,屈起小腿,眼睛骨碌轉一圈,可憐兮兮,“疼的動不了。”

“嗯。”何波不甚有耐心地點點頭,完全沒有扶她的意思,“那你就在這歇歇吧,什麽時候歇好了,腿不疼了,再走吧。”

牛玉:“.......”

她就知道,孟寧跟這男人走這麽近,這兩人都是一樣的心冷涼薄的貨色。

—— ——

何波往回走了幾步,果不其然聽到後面深一腳輕一腳地細碎走路聲。

還挺堅強。

他面帶諷意,卻又思索起來,像牛玉這麽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現下着急跟過來又是想幹什麽?

—— ——

“波哥。”

大文迎上來,看了眼跟在後面一瘸一拐的牛玉,做了個手勢,“要不要我把她送出去?”

“不急。她沒這麽有腦子。”何波不甚在意,“小武走了嗎?”

“走了,從後門帶着東西走的。”

何波揮了下手,“你也走吧。去接一下小武,我留一會兒。”

“是。”

—— ——

大文擦着牛玉邊走過去,眼含警惕與打量,牛玉貼着牆邊,停下來,低着頭,不敢看他。

她記着,上輩子,這幾個人沒幾個有好結局。

曾經再風光輝煌又能怎麽樣?

最後還不是萬人唾罵,鐵監終生。

—— ——

“小玉姐姐。”

小孩子眼尖,記性也好。

冬冬牽着孟寧的手出來看,一眼看見了跟在後面一瘸一拐的牛玉,小跑過去,扶着牛玉,貼心問道,“小玉姐姐,你沒事吧?”

“姐姐腳崴着了,走不了了。”

牛玉把胳膊放在冬冬身上,“冬冬扶着姐姐去你家裏坐一會兒好不好?”

“好呀。姐姐,那我們慢慢走,我扶着你,你別急。”

冬冬記事的時候,孟寧跟牛玉年歲都大了,關系已經能穩定在見面打招呼的層次上。

不交心,不交好,也算不上惡劣。

—— ——

“怎麽回事?”孟寧站在家門口的三節臺階上,輕聲問何波,“今天不是周五嗎?她不上學嗎?”

農村孩子都上學晚,又是個女孩。

牛玉這幾年學上的磕磕巴巴,斷斷續續,時至今日,也還在市裏高中上着學。

何波站在臺階下面,微微仰了點頭,眉眼勾勒些許笑意,“這誰知道。不過,據她說是來跟你說一聲,你媽要回來了。她來提醒你,讓你明天帶着你弟早點回去。”

孟寧眼裏閃過一絲驚喜,很快又不見,“我知道了。”

—— ——

“那她是怎麽崴着的?”孟寧太了解牛玉性子了,也太了解王大花對牛玉的偏心程度,“她該不會是要訛我吧?”

何波不自在的碰了下鼻子,“我,想攔她一下。”

“你推她了?”

“沒有,她自己絆着石頭了。不過,”何波逐漸感覺一絲不對,皺起眉頭,越想越不對,“她也太着急了。也沒有平日那麽做作,倒顯得有幾分心虛。”

“小寧,你說,她是不是又在你媽面前說什麽你的壞話了?”

—— ——

見人走到眼前,孟寧也沒有再問,下了兩階臺階,迎了上去,“小玉姐。”

牛玉神色閃過複雜,而後握着孟寧的手,鼻音重重,做作矯情起來,“寧寧,你快扶我進去歇歇吧。我腳崴着了,都動不了了。”

牛玉除卻愛慕虛榮,貪婪懶惰外,沒什麽大的毛病。

畢竟她追求虛榮花的錢也不是自己掏,她懶惰貪婪也不是自己養。

看在親媽牛麗芳的面子上,孟寧也不可能把腿腳受傷的她,擋在家門外。

孟寧幾不可聞的嘆口氣,無奈看了何波一眼,“小玉姐,那你快進來歇歇吧。”

—— ——

進了院子,牛玉又不願意進屋子,而是轉着法子想要去廚房。

“哎呀,說着我都有點口渴了。寧寧,你們家廚房在這吧?我進去倒杯水。”

孟寧這邊剛領着冬冬洗了個手,牛玉就直門直路地闖在了廚房門口,被何波閃着步子,冷着臉色擋了下來。

暗沉下來的天色籠罩着四四方方的小院,廚房檐下的大燈發着昏暗的光,映在何波臉上,半邊黝黑,半邊光亮。

牛玉想起上輩子看到何波行刑前登報的最後一張照片,也似這般,黑不見底的眼眸透着幾分兇狠。

她被吓的退後兩步

—— ——

“小玉姐,你幹嘛呢?”

孟寧輕拍冬冬後背,讓他進屋收拾自己東西。

而後她走了過來,拿起牛玉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語氣柔柔,“不是腳崴着了嗎?怎麽還自己走起來了?你是想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你先坐院子休息一下。”

牛玉腳像是被釘在地面上,随着孟寧亂了心緒的心跳慢慢回歸。

現在還不是十年後,他們都還是一群沒成氣候,幹着投機倒把的過街老鼠。

想到這些,牛玉底氣又足了些,擡着下巴,“寧寧,你這同學真有意思,我進廚房喝口水都不讓我進。這又不是他的家,他憑什麽攔着我?”

何波慢慢笑起來,讓開了幾步,“說的是。是我唐突了,說到底,你跟小寧才是沾着親戚的關系。”

牛玉趾高氣昂,輕應一聲,帶着幾分嗤笑,發着狠勁推開了廚房大門,“本就是。”

—— ——

孟寧捉摸不透牛玉意思,索性開了燈,讓她看個夠。

寬闊的廚房裏,分類整齊,窗明幾淨,一覽無餘,沒有牛玉想象到的滿滿花生酥糖“罪證”的樣子。

孟寧拿着廚房茶瓶,慢條斯理地倒了滿滿一碗水,遞給牛玉,“小玉姐,喝水。”

牛玉接過碗,眼神四處瞟着,手腳也不老實,翻了翻腿旁就近挨着的瓦罐,裏面放着一整瓦罐的花生,滿滿當當。

————

牛玉驚喜起來,“寧寧,你們家怎麽這麽多花生?”

孟寧蓋上瓦罐罐子,神色自然,“家裏沒油了,買來榨油。”

“可這也太多了。再說了,你們城裏不還有糧油店嗎?你們榨什麽油?”

牛玉擠眼,壓低聲音,裝作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你是不是在做什麽其他,嗯?生意?”

孟寧皺眉,滿臉疑問,“小玉姐,你在說什麽?我們家年年都是買花生,自己拎着去榨油的。這樣更劃算。你說的是什麽生意?”

牛玉看不慣孟寧這幅裝作無辜的樣子,着急開口,“就是,那個,花生酥糖。我都知道了。”

孟寧心裏“咯噔”一下,面色不變,甚至連擡頭看何波都沒有。

她繼續問道,仍是一面天真不解,“花生酥糖?那是什麽?也是用花生做的嗎?”

牛玉放下手裏的碗,感覺孟寧像是在故意裝糊塗耍她,氣呼呼開口,“行啊,既然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那我現在就去革.委會檢舉揭發你。”

“那你去呀。”孟寧笑了下,坦然無懼,“花生我也是在供銷社買的,榨油也是去的糧油店。合理合法,沒什麽可怕的。倒是我聽人說,要是沒證據冤枉好人,耽誤人幹正事,倒是會被拉出去批評教育。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學業?”

—— ——

孟寧軟硬不吃,坦然鎮定,牛玉倒真有點不确定。

上輩子孟寧到底是不是參與了何波的第一桶金花生酥糖的買賣。

—— ——

倚在門口,聽了半天的何波,突然甩了下自己外套上的灰,在空氣裏發出清脆的一聲。

“欸,我說,小寧,你要小心,這有的人就喜歡拿着臆想的借口來家裏騙吃騙喝。尤其是這種人每次來家一趟跟打劫似的,吃喝用的,沒有不拿的。也就幸好,小寧媽現在離婚改嫁了。不然,我看有的人遲早要把小寧家給偷走搬空。”

“你說誰呢!”牛玉炸起來。

牛玉是孟寧親大舅的閨女,爹死在上山打獵,娘很快改嫁,留下一個孤女,從小跟在王大花身邊養大,家裏人都格外寬容幾分。

尤其是,牛麗芳還在家的時候。

—— ——

“誰應我說誰。你這麽着急進廚房,不就是想着圖謀點東西帶走嗎?”

何波輕嗤出聲,“沒那條件,就別想着大款。上着學還想望着頓頓白面饅頭,誰欠着你的。”

牛玉臉皮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道,咬着後牙槽,怒目而視,“她欠我們家的,要沒有我們家。孟寧他們家早就在災年餓死了!”

“是孟寧她爹沒良心,發達了就忘了我們家,還給我姑離了婚。活該他早死!”

作者有話說:

鞠躬,感謝

不知道小可愛們有沒有開始吃年夜飯呀~

除夕快樂~

新的一年,希望小可愛們身體健康,萬事順利,福運連連~

未來,我們一起加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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