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顏小木悟性太差,許青喬從來不是有耐心的人,教了幾次就直接說他也不會。
只是他想不到一句“不會”出口以後,顏小木一下課去把數學老師拉過來了,指着題本,稚聲稚氣地說:“老師,這題太難了,連許青喬也不會。”
氣鼓鼓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投訴編寫教材的人。
許青喬冷着臉沒表情的時候,前排的張銘已經吓得一溜煙跑廁所去了,顏小木還一點兒不受影響地擠到許青喬身邊,突然發現了什麽,拿筆頭在他書本上點了幾下,支支吾吾地說:“你明明都做出來了,為什麽騙我?”
年級裏的老師誰也沒見過哪位能爬到許青喬頭上,看到昔日我行我素的許青喬如今也有人際關系上的問題,數學老師便不打算管這事了,背着手笑呵呵走開了。
許青喬拿過顏小木的數學書替他幾下做完那道題,全程一句話沒說,直到還完書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顏小木眼圈紅得太快,許青喬收回視線前看到這人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開學第一天就跟同桌撕破臉,這不是許青喬的做事風格,他無意惹太多麻煩,顏小木的眼淚完全在意料之外,所幸眼淚最後沒掉下來。
張銘從廁所回來的時候,看見顏小木已經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寫自己的題本了。
當了顏小木一年的同桌,張銘知道這人雖然反應慢,一道題要跟他講解好幾遍才能繞過來,但讀書很努力,最大的心願是考上大學,以後掙大錢讓開小吃店的媽媽住大房子。
張銘的現任同桌是個上課下課都在睡覺的神人,所以坐哪裏都無所謂,于是張銘一下課就跟他換了位置,從許青喬前方挪到了顏小木前方位置。
此刻看萬年沒表情的許青喬坐在位置上陰着一張臉,而顏小木眼睛又紅了一圈,張銘立刻在心裏把各路神仙佛祖拜了個遍,保佑他跟顏小木不會在哪天回家路上被許青喬家的保镖套麻袋。
其實除了高一開學第一天,再沒人見過許青喬家的黑衣人保镖,但許青喬混黑的傳說還是游蕩在十三中各個八卦的角落。
上午最後一節語文課,許青喬又收到顏小木慢吞吞遞過來的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我跟張銘都是好學生,你不要找人打我們。”
小學畢業以後,許青喬就再沒見過這種口氣的話了,看紙條的時候,餘光看見顏小木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好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亟待被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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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受委屈的那個,卻還擔心自己是不是闖了禍。
許青喬嘴角揚起的弧度微不可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總之他靠近了顏小木,低下頭來在他耳邊說:“都知道我爸是誰吧?以後放學注意一點。”
用的是和顏小木一樣的口氣。
年級裏的風言風語他也略聽一二,知道眼前這人腦袋裏都想着些什麽。
自從親媽沈容去世以後,許如海對于許青喬來說跟個死人沒兩樣了,今天也是跟顏小木開玩笑,“爸”這個字才又從他口中說出來。
沒想到顏小木眼淚馬上就掉下來了。
看這人胡亂用手背抹眼淚,淚水卻越擦越多,許青喬幾乎能想象這人自己腦補了多麽慘烈的畫面,當下倒也軟了心,低聲道:“怎麽這麽委屈,不欺負你了行不行?”
這人不知道是不是難為情,趴在桌子上不敢把腦袋擡起來,只有身子還一抽一抽的。
班級大多數都各幹各的,聽課的沒幾個,加上他們坐最後一排,所以顏小木的異常并不明顯。
沒一會兒,許青喬看見這人低頭在桌洞的書包裏摸摸索索一陣,竟拿出條手帕來。
雙手捧着條白色手帕在臉上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蛋才算是幹爽了。
許青喬嘴角動了動,很少多管閑事,但還是問了:“你随身帶條手帕?”
“姐姐的。”顏小木小小聲地回話。
快下課了,許青喬無聊就跟他說話,問他:“親姐姐?”
顏小木點了下頭,說:“姐姐叫顏小月。”
許青喬不記得自己有問他姐姐的名字,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多餘的話沒說,視線落回書上,準備用點時間在下課前把語文課文背下來。
新學期第一節 語文課停留在翻譯文言文,許青喬背完重點段落的時候,旁邊的顏小木還在費勁地抄寫生詞。
等顏小木抄寫完生詞,已經下課十分鐘,教室全走光了,張銘也等得不耐煩先走人了。
頭頂吊扇吱呀吱呀轉着沒人關,顏小木熱心地替不稱職的值日生擦完黑板,又把教室風扇都關好了才走。
媽媽的小吃店離學校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十二點下課,顏小木走到小吃店已經十二點半。
是一家面館,中午生意好,林香玉忙着招待客人,看見顏小木回來了,就喊他洗洗手去後廚吃飯。
顏小木從後廚捧着面碗到二樓去了,樓梯又陡又窄,貼着潮濕發黴的牆壁野蠻蜿蜒至二樓,臺階兩側堆滿雜物和待回收的紙皮,只留中間一條窄窄的過道。
後廚光線不好,白天也要開燈,顏小木一步一步走得謹慎,才沒把湯灑出來。
二樓有兩個房間,一間是媽媽和姐姐一起住的,通到陽臺,會大一些,爸爸去世得早,姐姐工作以後搬出去住單位宿舍,媽媽就自己一個人住一間,還有一間是他自己住的,擺張書桌和床就沒剩多少空間了,衣櫃得放到媽媽房間去。
顏小木在自己的書桌上吃面,桌旁擺着本攤開的《夏至未至》,顏小月參加工作前送了一堆閑書給他,顏小木看書慢,看了一年才看完兩本。
張銘總是嘲笑他,說大家看的是誅仙和鬼吹燈,誰像他看郭敬明,顏小木很不服,說班上陳雪,王美美,劉春燕和他看的一樣。
書沒翻幾頁,林香玉就過來催他碗了,顏小木幾口喝完剩下的湯,抱着碗就要下樓自己洗。
“不要你洗,我那邊一桶碗等着洗,缺你這一個?”林香玉把碗收回去了,拿抹布替他擦了桌子。
顏小木趴在桌上,眯着眼睛笑:“媽,我同桌是年級第一。”
眼睛都笑沒了,好像他能跟着沾點什麽光似的。
“我兒子也不差,文科班才收五十個,我兒子也考進去了。”林香玉摸摸他腦袋。
顏小木備受鼓舞,噌的一下把腦袋仰起來了,掏出英語書準備背單詞。
林香玉忙完回來看了一眼,看見顏小木不知什麽時候整張臉已經貼到課本上去,趴在桌上睡着了。
下午第一節 是政治課,許青喬座位是空的,人到了第二節英語課才從後門進來,因為成績好,所以老師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麽。
許青喬走到座位邊還沒坐下,顏小木就挨過來小聲說:“你曠課了。”
“知道。”許青喬看了他一眼,從桌洞翻出書來。
顏小木發現許青喬跟其他人不一樣, 十三中是走讀學校,大家放學都會把書帶走,許青喬卻把大部分的書都留在學校。
雖然聽說高三要晚自習,書也比較多,到時候能直接把書留在座位上,但是現在才高二,放學後大家的位置都幹幹淨淨的。
顏小木沒再煩他了,直起腰板睜大眼睛很認真地看黑板。
許青喬實在忍不住了,伸手幫顏小木課本翻過一頁,無奈道:“這頁。”
許青喬剛到教室就能快速鎖定課堂進度,顏小木已經聽了半節課了,連書都翻錯頁,當下立刻就把頭垂下去了,喪得不行。
許青喬是年級第一,顏小木對他有無限的好奇,偷偷觀察了幾天,發現許青喬上學大部分時間都塞着耳機畫畫,手巧得很,一張白紙一支鉛筆就能畫出五花八門的圖。
有時候畫人,有時候畫飛禽走獸,有時候畫得精細複雜,有時候只是些簡單的簡筆畫。
顏小木問他是不是美術生,許青喬好像沒太反感,遞給他幾本雜志,顏小木這才知道許青喬在給各類書刊雜志畫插畫。
顏小木純純一個好奇寶寶,許青喬只好多說幾句,告訴他自己不是美術生,畫畫純屬愛好,順便掙點零花錢。
顏小木心想,奇怪,不是說許青喬每個月有一萬塊零花錢嗎?
如果說顏小木跟別的人有什麽不一樣,那就是以上的心理活動,全被他用自言自語的形式說了出來,并清晰地傳入許青喬耳中。
顏小木又心想,我每個月才幾十塊錢,一萬塊錢得有多少呀。
這句話許青喬自然也聽見了。
課間休息的時候,顏小木一邊給新課本包上新買來的書皮,還一邊在算一萬塊錢能買多少書皮。
零花錢不多,顏小木只舍得包了幾門主科的書皮。
開學有幾天了,班上的新同學漸漸彼此之間能搭上話,顏小木下課不愛走動,經常在座位上看言情小說,再加上旁邊的許青喬依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張銘很快就換了攻略方向,沒兩天就跟前桌打成一片。
顏小木男生朋友不多,異性緣卻很好,分班以後,還有以前高一的女同學下課去小賣部會順路給他帶點小零食,酸奶放桌角,牛奶片和水果糖就放在桌洞裏。
高一的時候許青喬桌上也常有一些來路不明的讨好,禮物紙條和情書沒少收,後來丢垃圾桶次數多了,女生們才算是看清他的心思,也不再自讨沒趣。
跟許青喬情況不一樣,女生們對顏小木的喜歡是出于對班級老幺的喜歡,不是跟顏小木讨論最新一集臺劇的劇情,就是問他要不要看最新一期的最小說。
顏小木脾氣好,又總是笑臉盈盈特別可愛,所以哪怕現在坐了最後一排,開學不到一個星期,已經有坐前排的女生來找他玩了。
許青喬下課經常趴在桌上補覺,有時候被身邊叽叽喳喳的聲音吵醒了臉色自然不是太好,顏小木就小聲地跟來找他的女生說:“噓,許青喬要睡覺。”
一來二去,顏小木下課了還是在座位上安靜看書的多。
顏小木自己成績不好,所以非常仰慕成績好的許青喬,想靠近一點跟人家做朋友,又怕說錯話做錯事惹他不開心,要是哪一天真像張銘說的那樣,被許青喬家的黑衣人套麻袋就完蛋了!
所以目前也只是規規矩矩做個安分守己的好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