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顏小木桌洞裏好像有吃不完的糖,許青喬經常在上課的時候聽見身邊傳來嘎嘣脆的咀嚼聲,這人吃糖時也很專注地聽老師講課,只有腮幫子還鼓鼓的。

許青喬手垂放在腿上,顏小木軟綿綿熱乎乎的小手就伸過來,手心貼着手心,在他手裏放了顆糖。

糖果紙是透明的,能看到裏面的糖是綠色的,像是蘋果味。

許青喬不喜甜,于是把糖放回顏小木桌洞,沒過一會兒,顏小木又碰了碰他的手,這次在他手裏放了個別的顏色的糖。

許青喬看了他一眼,把糖收了,顏小木就彎了彎眉毛,臉上全是讨好的笑。

下課的時候許青喬才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糖果,顏小木拿着數學題又過來問他了。

許青喬拿人手短,用下課十分鐘時間給顏小木完整講了一道,顏小木低着腦袋看題本,眼睛離本子越來越近,許青喬以為他是近視,等顏小木整個下巴都擱在本子上時,才發現這人是睡着了。

上課鈴響的時候,顏小木倏地把腦袋擡起來,看見許青喬又在畫他的畫了。

開學半個月了,兩個人的交流還不太多,大多時候許青喬只是在畫他的畫,而顏小木就乖乖坐在一旁做題或者看小說。

一本小說破破爛爛的,放在班上一群女生借來借去,男生也看小說,不過看的是鬼吹燈和盜墓筆記。

顏小木一開始也在張銘慫恿下看了鬼吹燈,結果看了幾章就吓得半夜跑去跟媽媽睡,第二天就很嚴肅地把書還給張銘了。

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班上的女生也流行看起了盜墓筆記,跟男生不一樣的是,女生們不讨論那些駭人情節,只讨論其中兩個男主人公,甚至還有女生給他倆寫了文章,顏小木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叫同人文。

許青喬的畫稿完成一張又一張,線稿完成後就用彩鉛或者馬克筆上色,顏小木好像對這些畫畫工具很感興趣,腦袋朝着許青喬的方向貼在課桌上,幾根手指越界伸到許青喬桌子上,把他的彩鉛滾過來又滾過去。

許青喬基本上不怎麽理他,自從上次給他講題他睡着以後,許青喬連題目也不給他講了,顏小木拿着書挨過來,他冷冷一個眼神就讓人身子往後瑟縮一下。

又蠢又笨,實在不是什麽可培養的人才。

可顏小木卻覺得許青喬好厲害,長得好,個子高,讀書好,還會畫畫,就是家裏有黑衣人,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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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喬有時候也不畫畫,十三中進度太慢,不畫畫的時候他就提前找老師劃重點把書背了,常常是進度還在第一單元,許青喬整本書已經背完一半。

雖然讀的是文科,但高二的會考文科生還需要理化生通關才行,所以文科班每周還有幾節理科課。

顏小木高一的時候理科考試每次都刷刷刷寫滿了,草稿紙用掉好幾張,但成績下來都是不及格,張銘一張卷面幹幹淨淨,分數甚至還高了顏小木幾分。

許青喬很快就發現顏小木在笨拙地“賄賂”他,塞一顆糖到他手心裏,然後垂着眼角,像一只聽話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他。

又是有題目要他教。

許青喬不想浪費時間,把糖推回去,要他去找老師。

張銘聞聲轉過來看了許青喬一眼,開學一段時間了,發現許青喬沒有想象中那樣神秘可怕以後,他膽子也大了起來,憤憤然奪過顏小木的卷子,張口就來:“我教你!”

等看完題目,張銘才冷靜下來,把卷子拍回顏小木桌上,退而求其次道:“走,咱們去辦公室找老師。”

一道題目顏小木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辦公室,最後老師都沒耐心了,甚至連老黃都在旁邊訓他上課沒聽課。

顏小木最後一趟從辦公室回來說什麽也不去找老師了。

老黃的歷史課,一上課顏小木就把腦袋低下來,過了一會兒往桌上一趴就一動也不動了。

許青喬很少見到顏小木上課這副沒精神的模樣,碰了下他的胳膊,想看他什麽反應。

顏小木把臉從胳膊裏擡起來一點,額前碎發淩亂,臉頰被胳膊壓出一道紅印,眼神迷離,眼角微微泛紅。

許青喬低頭看進他眼裏,知道是剛哭過。

換成誰被老師批評許青喬都懶得搭理,偏生這人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樣,學習倒不是不努力,只是悟性差了些。

看見他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許青喬問他:“手帕呢?”

顏小木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蹭了下眼睛,才吞吞吐吐說:“媽媽拿去洗了。”

許青喬就從口袋摸出紙巾給他,顏小木接過去,把一小塊紙巾攤成薄薄一大張,跟手帕用法一樣,往臉上一按,才餍足地呼出口氣。

五分鐘不到顏小木一顆彩色水果糖又遞過來了,就放在許青喬桌洞裏。

許青喬沒說什麽,第一次把水果糖拆了含進嘴裏。

很久沒吃這麽甜的東西了,許青喬想起了沈容女士,她也喜歡吃甜,以前總說等他長大了,她就得空能開一個畫廊,到時候畫廊辦活動,她一定要親手制作飲品和點心。

雖然現在許青喬還在讀書,但他每個月光是畫插畫掙的錢就夠養活自己,不再需要從許如海那裏拿錢,不知道這算不算沈容說的長大。

看到許青喬終于吃了糖,顏小木直樂,本來不想表現得太明顯,可偏偏是藏不住情緒的人,嘴角揚了一整節課。

周四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張銘拉着顏小木去器材室找乒乓球拍,找着了乒乓球拍,沒占到乒乓球桌,最後兩人只能蹲操場邊上看別人打籃球。

顏小木一下就在人群裏看到許青喬了,許青喬個子好高腿好長,許青喬穿白襯衫校服好帥,許青喬投籃投得好準,站這麽遠也能投進去嗎!

顏小木心裏樂開了花,恨不得在所有人耳邊大聲呼喊:場上那個最帥的白襯衫是我同桌。

張銘看身邊這人笑得沒眼睛了,趕緊問:“怎麽了怎麽了,笑什麽,我也要笑。”

張銘還以為哪裏有新聞,東張西望半天不知道顏小木往哪兒看,等看到許青喬了,就撇了撇嘴說:“這人竟然也會打籃球。”

見顏小木嘻嘻笑得沒停,張銘趕緊潑他冷水:“笑什麽笑,別看他衣冠楚楚,說不定是個衣冠禽獸,不然怎麽誰都怕他呢。”

這時場上有人撞了許青喬一下,張銘馬上添油加醋:“你等着吧,許青喬放學就叫外校的打他。”

顏小木知道許青喬臉上一貫是沒什麽笑的,此刻被張銘恐吓了幾句,多少也有些後怕起來,小聲道:“不會吧……他不兇的。”

張銘努努嘴說:“看過港片嗎?背地裏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都是平時最平易近人的那個。”

顏小木想起了暑假剛看過的雨夜殺人影片,黑黑的麻袋往人頭上一套……

許青喬打完籃球回到教室,顏小木正在收拾書包,擡頭看見他的時候,身子明顯後縮了一下,連眼睫毛都顫得厲害。

換成別人,許青喬早見怪不怪,幾句流言蜚語、道聽途說就能将莫須有的東西演繹得十足逼真,是小地方的通病。

但許青喬知道顏小木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許青喬坐回座位,彎腰将顏小木的椅子轉了個方向,要他面對自己,又把他連人帶椅往自己這個方向拖,偏叫他離自己更近,然後才慢條斯理問:“怎麽了?”

許青喬剛打完球,額上的汗還未幹,被窗外的風一吹就露出光潔的額頭,更顯整張臉五官和輪廓完美,汗水順着直挺的鼻梁和淩厲的下颌線滑落,連盯着人的眼神都深邃幾分。

教室差不多空了,只剩幾個值日生拿着掃把耍寶,風扇卷起空氣裏的細碎塵埃,看不見的顆粒在晚霞的餘晖裏閃着金光,許青喬背對着窗戶,半個落日停留在他寬闊的臂膀上。

面對着許青喬,顏小木的臉被窗外的夕陽打亮,橘色的光流連在他飽滿水潤的唇上,然後随着他抿唇的動作消失不見。

顏小木眼睛睜得有點大了,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又像是天然呆,半晌才說得出話:“沒怎麽呀。”

連撒謊也不會。

許青喬就故意使壞,垂手捏住他一只手腕,微微使了勁兒,低聲道:“這麽怕我?”

顏小木僵了半邊身子,忙不疊地搖腦袋,一看就是被說中了。

許青喬忍着笑,低頭看他:“說了不會欺負你,怎麽不信呢?”

“信,我信!”顏小木趕緊回話。

一看還是害怕。

許青喬逗夠了,就松開他,直起腰把他椅子往後推回原位,臉上又沒什麽表情了。

顏小木是害怕了的,許青喬一松開他,他嘩啦一下從椅子上起來了,抱出桌洞裏收拾好的書包,來不及往肩上背就這麽抱着跑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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